人生犹如一段旅程,人们总是在奔向终点的途中,不断地给自己设置一个又一个目标。这应该是人能够走完这段旅程的动力吧。如果出生就知道总有一天要死亡,那这匆匆几十年,努力又有何意义呢?
但是,对于艾尔肯城的人来说,目标就单纯了许多,那就是——活着。这里的每个人,都见惯了风浪,经历了人世沧桑。活着,就成了唯一的念想。
你看那每天在夕阳中,人们佝偻着身形,奔向街头、作坊,大都面色凝重,正如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贫困的人一样。可谁能想到,他们也曾鲜衣怒马,快意恩仇过,也曾重义轻生、逍遥快活过。活下去,有饭吃,成了一把枷锁,牢牢地锁在每个人的心头。
来到这座城里,己经快一年了,君庭还是觉得自己不太适应,犹如做了一场梦。他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会成亲,娶了媳妇。难道,这辈子都要委在这座城里吗,像其他人那样?不,他不想,更不能。
杨家堡内的运筹帷幄,太白山上的生死搏杀,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但久远,不代表遗忘。生死与共的兄弟,青梅竹马的红颜,你们现在都好吗?
眼下,自己来不及感伤,惆怅。冯志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个人,又有什么样的招数呢?
冯志看着君庭和许云燕消失在门内的身影,脸色一阴沉了起来。韩君庭,你挡我道路,坏我好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人与人之间的感觉,是很微妙的。冯志和君庭并没有什么杀妻之仇,夺子之恨,但就是有嫌怨。冯志今年快60了,近一甲子人生阅历告诉他,韩君庭肯定会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好在,他如今还是自己的手下,那这场对决的主动权,就在自己手中。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上午高明居然会来。非但如此,还带来一个让他近乎绝望的消息:从今天开始,韩君庭就是作坊的副管事,全面负责作坊的生产。
冯志气得恨不得砸墙,但偏偏还得满面堆笑,带头鼓掌祝贺,以显示他的风度。可是,谁都能感觉出他黄褐色的眼珠中射出的那一股浓浓的恨意。
偏偏高明,有些“不解风情”,还拉着他和君庭的手,道:“冯大哥,城主念你年事己高,太过辛苦,才给你找了个帮手。这是城主对你的关心和厚爱啊。今后,你们一老一少,要精诚合作,让咱们这个作坊,越来越红火。实不相瞒,城主对二位的期望很高啊。我也相信,你们肯定会超过另两个作坊。自从谢道良被城主处决后,咱们三个作坊,就空缺一个总管事。二位如果干好了,那这个位置,还能旁落吗?”
冯志一听这个,心里更气了。论资历,论贡献,自己居然还得跟韩君庭去争什么总管事。君庭倒是很谦虚:“哎呀,我一个瞎子,怎么能有那痴心妄想啊。城主提拔我做作坊内的副管事,己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冯志现在视君庭为眼中钉、肉中刺,他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冯志琢磨,哦,你韩君庭这是话里有话啊,那意思,你若不是盲人,就什么都是你的了?哎呀,你可真够狂的了。
高明完成了使命,谢绝了冯志的邀请,带着人走了。君庭在许云燕的搀扶下,跟着冯志一起给送到了门口。高明走没影后,冯志皮笑肉不笑:“韩管事,恭喜啊。”
君庭急忙躬身施礼:“哎呀,冯管事,您可千万别这么叫。我就是您手下的一个跟班,在您的领导下干活,您说什么,我听什么。”
“不不,韩管事年纪轻轻,就能受到城主的赏识,真应了那句话,‘长江水后浪推前浪’啊。好好干,我这个位置,早晚都是你的。你也知道,我还管着运输那摊活儿呢,忙不开啊。我看这样,按照城主的要求,你专管生产,我负责全局,韩管事意下如何啊?”
君庭道:“一切都凭您做主。”
冯志心说,要是我能做出,我恨不得把你开除了。哼,不过韩君庭,咱们走着瞧。
当即,冯志吩咐人,给君庭专门腾出了一间屋子,用做他的办公室。同时,因为君庭眼睛看不见,还将许云燕也调到这间屋子里,什么活都不用干,就是照顾君庭。
君庭连连道:“哎呀,冯管事,这怎么好意思,我就在里屋,跟大家一起干活就行了。”
“不!你现在的身份,怎么能跟那些人在一起呢。咱既然当了管事,就得有管事的威严,规矩到什么时候都不能乱。”
冯志是真够殷勤的,忙里忙外,组织人给君庭打扫屋子,置办应用之物。尤其是他还让人现去弄了一张木床,找来全套的枕头、被褥,说是让君庭在工作之余,能休息休息。
等一切收拾妥当了,就快到中午了。冯志对君庭道:“韩管事,我让人去街上饭馆,定了几个菜,又弄了瓶好酒。中午,就在你这屋,我摆一桌,庆贺您新官上任。”
“这个使不得。冯管事,大家都在工作,我却喝酒,不太好吧。再说,我虽说当这个管事,无非就是在您的领导下,跟大家一起干活的,不妥,不妥。”
“哎,韩管事,这以后啊,咱们两个还得精诚合作呢。我痴长你几岁,你难道真驳你这个老哥哥的面子嘛。再说,就今天
了,下不为例。”
冯志都这么说了,君庭自然不好再拒绝了。他出去张罗了,君庭坐在椅子上想着事情,许云燕拿着抹布,擦拭桌子。
“君庭哥,冯志这么殷勤,我怎么觉得心里有点没底呢。”许云燕小声道。
君庭道:“这人心机很深。此一番,他虽心怀不满,但能做到面上滴水不漏,也是个人物。”
许云燕停下了手中的活,凑到君庭切近,道:“君庭哥,那咱们今后,应该怎么办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君庭道,“不过,放心,冯志没有胜算的。他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城主和咱们的关系。还有,他眼下还没意识到城主己经对他失去了信任,要对付他了,这是他最大的失误。”
许云燕道:“话虽如此,我就怕他逼急了,会对你采取一些过激行为。眼下,作坊内咱们可以信赖的,就那几个人,大多数还是听命于他的。”
君庭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所以,咱们下一步首先要做的,就是查清楚,作坊内冯志的亲信都有谁。打断骨头连着筋啊,他的亲信不除,即使扳倒了他,咱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许云燕道:“太复杂了。你们男人,怎么那么善于这些事啊。我爸也是,整天不是琢磨这个,就是算计那个,真让人头疼。”
许云燕提到他爸许孟生,君庭心里一翻个。救命恩人李贵林和秦志国,都是因为许孟生贪图个人利益,不及时救援而死的。曾经,自己心中发狠,一定要想办法杀了许孟生,为李秦二人报仇。可是,如今自己娶了许云燕,成了许孟生的女婿了,即使将来能出去,这个仇,又怎么报?李叔,秦兄弟啊,唉,对不起你们啊。
许云燕见君庭面色凝重,还以为他是担心眼前的局势,劝慰道:“君庭哥,咱们后面还有干娘呢,放心吧。”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听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冯志带着两个人进来了,“韩管事,久等了。这是咱们艾尔肯城最好的馆子,陈家馆的菜,你没吃过呢吧,今儿可得好好尝尝。”
别看艾尔肯城不大,但一共有三家饭馆,最大的一间就是陈家馆,其实只不过就是有一间屋子,能摆上个五六张桌子罢了。剩下的两家,无非就是有张长条桌案,卖一些管饱、简单的饭食罢了。
两名手下人拎着食盒,放在桌子上,将盒盖打开,端出了六个菜。君庭提鼻子一闻,真香啊,这菜做得的确有点水平。
冯志打发下去了手下人,将君庭和许云燕让到了座位上,拿起一瓶酒来,亲自给二人各倒了一杯,然后又给自己满上。
“来吧,韩老弟,这第一杯酒,祝贺你荣升管事。今后,每月能赚60块钱。在艾尔肯城,吃香的喝辣的,不在话下。”
君庭和许云燕还真不知道,能赚多少钱呢。许云燕就问:“冯管事,之前周良在的时候,每月工资是40块啊,这回怎么60了。”
“看看,我都称呼你丈夫叫韩老弟了,你还叫我冯管事。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大哥。来,先干了这杯酒,咱们再慢慢聊。”
三个人将这第一杯酒,都喝了下去。冯志招呼着君庭和许云燕吃菜,拉起了话匣子:
“咱们艾尔肯城啊,最大的肯定是城主了。在她手下,能被称为管事的,一共有5个人,不,现在韩老弟你也是管事一级的了,变成了6个。高明高管事,那是整座城里的大管家,负责接待甄选来人;韩天举韩管事,负责训练丁壮,保卫城池;我,负责对外运输货物;还有个人你们没见过,叫邬声远,在边界负责做生意,他可是个狠角色,但常年也不回城里。”
君庭道:“不对啊,算我也才5个人啊?”
冯志夹了块肉,放到嘴里道:“还有一个人,叫霍光,乃是责任采买物资的管事。比如说,咱们每天吃的肉、菜,都是由他负责协调、采购,然后卖给商贩,赚取差价。霍管事相当于整座城的财神爷,十分重要。但是,2年前,霍管事不知因为什么,得罪了城主,被关了起来,时至今日也没放出来。并且,城主严禁任何人再提起他,否则决不轻饶。现在,艾尔肯城内霍光这个名字,己经成为了禁忌。这也就是咱哥们私下里聊天,不然,我哪敢说起啊。霍光的这摊活,都是由高明代管呢。”
冯志又劝了一杯酒,接着道:“在管事之下,还有几个负责的。比如说秦三娘,吴友德,包括被处置的周良,他们叫工头,每月是40块工钱。另外,街上还有几个人,称呼各不相同,但地位跟工头差不多。大体上,艾尔肯城内就是这么个情况。”
冯志很健谈,一边说着,一边频频敬酒。君庭从他那里,还真了解了不少城中的情况。君庭这时让许云燕给自己满上,端起酒杯道:“我无理了,就称呼您一声冯大哥。唉,我初出茅庐,又是个残废之人,有多大斤两,自己清楚。今后,还请冯大哥您多多帮忙啊。我就是您一个小兄弟,您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好!”冯志一拍胸脯道,“韩老弟,放心,有大哥我在,一定不会让你为难。来,干了。”
这顿酒喝的气氛融洽至极,君庭和冯志真宛如一对忘年好
友,有说有笑。首到日头往西转了,冯志才让人撤下残席。
这回,君庭彻底明白了艾尔肯城是如何运转的了。来到这座城里的人,首先得过高明那关。差不多了,就带去让城主亲自过目。能留下来的人,都是情有可原的可怜人啊。然后,他们就被安排在作坊内,赚钱吃饭。虽然钱不多,但足够他们吃饱的了。如果过得仔细,能攒下点钱,不想在作坊里干了,可以出去做生意。城里定期会到外面进一批货,米面油等生活物资全有,然后卖给这些想做生意的人。而这些人再将东西卖给工人们,谁家都得天天吃菜做菜吧,都是用米面和油。
城里虽然不大,但该有的地方,差不多都有了。比如说饭馆、肉铺、杂货店等等。甚至冯志还说,城里居然烟花柳巷之所,让君庭十分纳闷。
君庭就琢磨,艾尔肯城真是不简单啊。现在看起来,想逃离出去,势比登天啊。不过,君庭也不着急了,慢慢再找机会吧。
过了没多大一会,就到了下工的时间了。这一天,君庭和许云燕一点活儿都没干,自然发工钱的时候,没有他们的份儿。
夫妻两个回到家中,许云燕生火做饭、收拾屋子。君庭走在屋里,脑子里高速运转,琢磨冯志呢。下一步,他会怎么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