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动摇。
果然,他觉得这是茅岛氏对绅士怀有某种兴趣的证据。
虽然他的不安之情逐渐扩大,但表面上还是装出冷静的样子。
「是做什么的人啊?实业家吗?」
「好像是做跟电脑有关的工作。」
「这样啊,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今天下午。」
茅岛氏简洁回答后,似乎有点困扰地看着他。
「……你问得真多呢。」
这等于是被牵制:「不要死缠烂打的追问。」
他只能沉默不语。
别无他法只好改变话题,他想继续昨晚陷入奇怪气氛,在不上不下的阶段结束的话题。总之,就他来说,想要再更清楚一点地了解茅岛氏的想法。
「我不是要责怪你,但你最近老是往外跑,越来越少待在屋子里,怎么说呢……是因为我吗?」
都到这一步了,不管是要抱怨还是怎样我都听,万一是提出分手,也冷静地接受吧。他做好心理准备,认真地这么问,但——茅岛氏露出愕然的表情,接着困惑地陷入沉默。
「怎么了?我不会生气的,你老实说吧。」
他耐着性子催促。
此时茅岛氏终于张开沉重的双唇。
「我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和茅岛氏正面四目相交。茅岛氏用毫无歉意的澄澈双眼望着他,似乎不是在逃避或敷衍的样子。
听到对方说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虽然觉得问:「因为你喜欢上有末,所以觉得跟他在一起比较快乐吗?」是最省事的办法,但不知是真是假,茅岛氏跟他好像是今天下午才刚认识的样子,既然如此,就表示至今的外出跟有末一点关系也没有。他脑中一片混乱。本来跟茅岛氏相处就需要超乎常人的忍耐力和理解力,不过他觉得即使不太了解,也有许多地方可以用爱情填补,只要彼此喜欢对方的心意是相通的,其他事情就没那么重要了。但现在跟上述情况有点不同,对他来说,他看不透茅岛氏的想法,变得没办法悠哉地彻底依靠爱情。
「不懂的话就算了。」
他只能这么说。
「忘掉吧。」
茅岛氏仍静静地看着他,但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此时波多野将下一道菜送到眼前,他带着心烦意乱的心情继续用餐。
明天就是他一周两天的公休日,但茅岛氏好像也忘记这件事似的,一句话也没提起。不仅如此……
「你明天要做什么?」
当他主动提到时,茅岛氏回以令人讶异的回答。
「受邀吃晚餐。」
「有末先生约的?」
茅岛氏点了点头。
他脑中瞬间一片空白,不过仍成功地勉强维持平静,保住若无其事的表情。
有末好像是邀茅岛氏整个下午都待在饭店的会员制运动俱乐部,然后一起在饭店内有末常去的法国餐厅共进晚餐的样子。
「真难得耶,你居然会这么干脆地接受别人的邀约。」
他拼命不让声音透露出不安。
虽然难以置信,不过茅岛氏脑中好像忘了明天是他休假的样子。如果是以前,这应该是绝不会发生的事。
茅岛氏的心完全被其他东西吸引。
他痛切感受到这点,受到严重打击。
觉得这已等同于提出分手了。
「您有什么心烦的事吗?」
茅岛氏穿着长袍在排放于游泳池畔的折叠式躺椅上休息,被有末突如其来地一问,张开本来闭着的双眼。
身边是刚从水里上来的有末。
有末简单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身体,在遍布着完美的优雅肌肉、只穿一件泳裤的身体上披起长袍。接着他侧坐在旁边的躺椅上,对茅岛氏投以微笑。
「您的表情好像很忧郁的样子。」
「没什么。」
「这样啊,那就好。」
有末干脆地放弃追究。大概是察觉茅岛氏表现出不想说的态度吧?
就「在一起不觉得累」这点来看,有末对茅岛氏而言,可以说是少数的重要朋友候选人。茅岛氏没有非特别强求人际关系不可的理由,重要到即使觉得讨厌也得忍气吞声与之来往的人十分有限。
「昨晚送澄人先生回到自家的时候,那个华丽的阶梯大厅真让我大开眼界啊,好漂亮呢。就算是其中一个垂挂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灯,似乎也是罕见的艺术品。」
「因为是玄关,所以应该是极力要让客人惊讶、享受吧。」
「对了,楼梯中段有位先生站在那里对吧?」
听到有末若无其事地接着说出的话,茅岛氏感到些许惊慌。
那时虽然没有擡头,但茅岛氏也注意到他站在楼梯上。所以即使是晚餐时被问到有末的事,也得以没那么慌张地应对。但没有想到居然连有末都注意到他了。
「那一位是您的兄弟吗?」
「不是。」
有末好像不会出入上流社会一般所谓的社交场合,对茅岛氏几乎没有概念的样子。
茅岛氏找不到可以说明他的适当言词,所以就这么闭上嘴。茅岛氏当然也知道男人间的关系不普遍,就算四处宣传也不会有什么好事。虽然自己是无所谓,但给他添麻烦就不好了。茅岛氏有这种程度的分辨能力。
有末早已知道茅岛氏是个话极少的人,所以不会硬逼他说话,当茅岛氏只说了「不是」后就陷入沉默,有末便不再不识相地继续深究。茅岛氏很喜欢有末这种体贴人的方式。
也许因为是平日的白天吧,使用运动器材和spA的人都很少。直到刚才还有一位来回走了慢跑步道好几趟的微胖妇人,不过她好像也在不知不觉间离开。饭店中很少见的二十五公尺游泳池一片安静,半个游泳者也没有,蒸气桑拿浴那边还有两名老年的男性,不过除此之外就只剩茅岛氏和有末了。
「您不会来这种地方吗?」
「家里有一样的设备。」
有末佩服地说:「真了不起呢!」
「那就表示,非特地到外面做不可的事还比较少啰。」
「大概吧。」
「您平常都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呢?」
「看书、喝茶……天气好的话就在庭园散步。兴致来了也会骑马,或像昨天那样开车兜风。」
茅岛氏本身即使是一直关在家里过日子,也完全不觉得痛苦,但很常被周遭的人问:「你不会无聊吗?」当茅岛氏回答:「不会。」的时候,大家都会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如果说自己光是整天眺望庭园也很满足的话,对方一定会更惊讶吧?
「真是优雅且令人称羡的生活方式呢。」
有末接着问了一个唐突的问题。
「您有恋人吗?」
茅岛氏喉间发出轻响,回望一脸认真的有末。
「如果没有的话,我今后也可以像这样约澄人先生出来吗?如果您愿意陪我一起旅行、打高尔夫球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你平常要上班吧?」
「当然,可是也可以像今天这样排出空档。」
可以照表面上的意思接受这句话吗?还是有什么隐含的意思呢?
茅岛氏探寻似地望着有末。
虽然有末外表看起来很成熟,不过他其实比茅岛氏小,据说今年二十五岁。和大学时代的朋友一起创立经营网路伺服器服务的公司,是个事业非常成功的企业家。他老家本来就是经营食品相关企业的有钱人家,好像很早就接受要培养自立心的教育,也许是因此才比实际年龄更加稳重也说不定。言行举止十分合宜应该也是因为他家教良好的关系吧?
「虽然我喜欢工作,但我也想好好珍惜空闲时间。而且,我在澄人先生身上感受到其他人所没有的特殊魅力,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跟您更进一步交往。」
可以吗?有末投来真诚的眼神。
茅岛氏没办法就此无视于他、敷衍了事。
而且茅岛氏的确也对有末抱持着好感,还有在千钧一发之际获救一事的恩情。
「不是不可以……」
茅岛氏先这么开口。
然后稍犹豫了一下之后该怎么说下去才好。
他休假时茅岛氏有事出门不在,这种情况以最近来说非常少见。
他难掩失望之情,带着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的怠惰心情渡过一天。就像茅岛氏常做的那样,坐在温室的藤椅上,怀着闷闷不乐的心情就这么眺望庭园。他如此打发一整个下午。
当中波多野送了两次热红茶过来,不过波多野没有询问任何他和茅岛氏莫名一再错过的问题,大概是知道就算问了,他也只能摇头说不知道吧。
整理得井然有序的庭园百看不腻,身为园丁的他也引进许多新点子,但与眺望美景的优雅行为相反,他内心深深受创。
到底是哪里不好?到底是什么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