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洞口之后,宋心悦走了许久许久,久到她都在想那人是不是在诓她了,气急地跺了跺脚,可是回头一看,一片黑压压,迟疑着,最后仍旧是朝着之前的方向走去。这次未再走多远,便看见了一团光亮,甚是耀眼。
“她没骗我!”宋心悦欢呼一声,愉快地朝着那里奔了过去。
可眼前的地方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便高兴不起来了——那里并不是她家,她家里才没有这么空荡荡。
铜镜前三个人也愣了一会儿。
原本看不清那是什么地方,慕白将视野扩大了之后,他们见到了一张巨大的白玉棋盘,上面大约是个残局,宋心悦此时正站在棋盘中星旁的一个交点上,慕白仔细数了数,她的位置大概是下一个子要落的地方。
宋云鹤有些气急:“这个女人想做什么?她难道想让心悦解这个棋局?她才五岁!”
慕白黑鸦对视一眼,也觉得分外不解。
宋心悦原地转了一圈,映入眼帘的全是一些或远或近的大的石头,黑的白的,她便自己找个路准备动起来。
“不要动。”
那名女子又出现了,仍旧是那微笑的模样。
宋心悦被骗,正生气,不听话地继续擡脚走了两步:“我就动!”
那女子摇摇头,宋心悦仿佛被什么推着一般,又被推回了那里。
“你好坏啊!动都不让我动了!”宋心悦这回连跨出去都做不到,感觉只有一个极其小的空间可以伸缩手脚。
“不要急。”那女子走到了她身边,坐了下来。
宋心悦既然无法走动,只好也坐下来,看着她冲她笑,腮帮子气得圆滚滚,扭头表示与她关系并不好。
“哎哎!姑娘且等等!此簪是否为姑娘之物?”一个青年的声音响起,宋心悦立刻转头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转了过去,正瞧到大街之上,那男子身前的女子回头,温温一笑,接过簪子,柔柔道一声:“多谢。”
“那不是你么?”宋心悦见此人正是方才女子,便转头问了过去,那女子又不见了踪影,于是凑着那里大喊,“你站那儿做什么?喂!那位叔叔!能带我过去吗?”
“景色变了。”黑鸦凝神望着那里两人,他二人出现开始,他二人的周围便发生了变化。成了市井之中喧闹街道,是以宋心悦以为只要过去了,便能回去。
宋云鹤问道:“这是做什么?”
慕白解释道:“或许与她的目的有关。”
那男子像是被女子的笑眩了目,怔愣了半晌,在女子下一声打破尴尬的笑声中回过神来:“在下见姑娘方才下棋棋风蕴有雷霆之势,不知姑娘师从何人?”
“老师不愿透露姓名,方才不过奉老师之命来请几位前辈赐教。”女子温温笑着。
“那……姑娘姓名可能透露?”男子喃喃问出了口,转瞬又矢口道,“别别别,我如此在大街上问姑娘名讳,太不知好歹,姑娘你便当未听到吧。”
“呵呵……小女乃汾河李家,闺字,嫣然。”姑娘微微颔首。
“在下,郑如元。”
女子微微讶异,再不是先前带着调笑般的笑容,目光亮了亮:“能得郑大师赏识,嫣然之幸。”
“李嫣然,郑如元……”宋云鹤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你认识?”黑鸦转过头来问道。
慕白也跟着转过了头,严肃地望着他。
宋云鹤思索了一番,似乎在脑中思考这两人的事情,随即道:“郑如元是前朝有名的棋痴,在棋道上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能与国手比肩,被人尊称一声郑大师。他的夫人李嫣然也是有名的棋手,从小也在此道上天资卓越,师从陛下钦定的大国手,常常奉师命挑战一些大师,一路顺风顺水,只不过……当她遇到郑如元后,便再也没能赢了他。后来郑如元便与她成亲,都说二人是惺惺相惜,最终结为连理,也是一段佳话。”
“前朝……他们二人死了多少年了?”慕白问道。
宋云鹤想了想:“也有近一百年了。”
“你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慕白有些奇怪。
“我们先下所住那片便是当年郑宅拆成了几间小屋子之后分卖了的。说到这里,我也不大明白,当年家底也算厚的郑如元,怎么就落魄到了卖宅子换钱的地步。”
“既然有相识,便不会只有相识。”慕白重新将目光投入了铜镜之中。
此时铜镜中两人消失了,宋心悦使劲眨了眨眼睛:“怎么不见了?”
随着又出现了两个人在一处院子中下棋,仍旧是方才二人,女子下完一子,发觉对面郑如元一直盯着她看,脸腾地红了,嗔道:“该你下子了。”
郑如元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连忙下了一子,随即挠挠头发:“你……嘿嘿……你真好看。”
李嫣然撇撇嘴,把手上的棋子丢回了棋盒:“你都分心了,我还赢不了你,师父是存心不想让我回去了。”
“你没赢我,就不能回去?”郑如元有点疑惑。
李嫣然重重叹了口气:“我自恃得到师父亲传,应当坊间再难遇对手,便不再潜心学习,师父得知,气得大发雷霆,让我没下赢他给我拟的名单中的人物便不要回去了。”
郑如元望望她,望望棋盘,又望望她,复又望望棋盘,似乎在抉择到底该不该输。想得头昏脑涨,便硬着头皮道:“不然你嫁给我,我肯定输给我媳妇。”
李嫣然愣住了:“什么?”
郑如元挠挠头:“我之前给自己定下的规矩,除了我媳妇,我绝不故意输给别人。”
这话说得李嫣然也不知怎么回好,他故意输,便仍旧算不得她赢啊。
李嫣然抿了抿唇:“哪有人这么求亲的,你得行文聘之礼,待我父母同意之后,才得擡轿迎娶。”
“你等着!”郑如元立刻站了起来,风风火火便离开了。
“这棋还未完呢!”李嫣然道。
“下不下完你都输了,不下完没什么要紧的!”那厢传来他诚实的声音。
原地的李嫣然望着棋盘微微笑了笑,面带桃红。
画面再次消失,立刻又出现了之前那个院子,不过此时李嫣然已是人妇发髻,依旧与郑如元对弈。
此时的郑如元一脸温厚,与李嫣然相处已经十分自然,不再如初遇时那般紧张。黑子白子,一来一往,分外和谐。
二人下到中途,有家丁来附在耳旁说了些什么,家丁退下后,该郑如元落子的时候他却捏着棋子迟迟不落。
李嫣然也不催,就这么含笑默默等着他。
迟疑了许久,郑如元才道:“今年的国手之选,有我的名字。”
李嫣然愣了一会儿,才大喜道:“这不是很好么?为何如此愁眉苦脸?”
郑如元挠挠后脑勺,目光偏向别处,有些失落道:“你我才成婚不到一年,我若要走,便是下个月就得启程,来回恐需三月之久……”
“相公这是舍不得嫣然了?”李嫣然笑道,脑中思考了一番,道,“你去京城需半个月,汾河李家也离京城不过几日车程,不如相公先送嫣然去娘家探望父母?这厢你便不必再担心嫣然一人在家是否过得好。”
郑如元听完便将妻子搂在了怀中:“我是真舍不得你,可又怕带你进了京无暇照顾你。”
“嫣然知道,嫣然会在家中等你的好消息。”李嫣然靠在他怀中,轻轻道。
郑如元很是高兴,笑了笑,又拉着她坐回了棋盘边:“那你这段时日得认真陪我研究棋谱,一个说不准我便赢了呢。”
“遵命。”李嫣然掩嘴颔首。
景象晃动,渐渐飘散了,可下一个画面许久都未曾出现。
宋心悦大概是觉得无趣,所以能看故事也挺好,这会儿见半日没有下一段,有些着急:“怎么没啦?”
铜镜前的黑鸦也有些纳闷,嘟囔着:“停了?”偏头间瞧见慕白看着铜镜似乎有些出神。那表情他很熟悉,这些年来时常能见到,大约又是想到故人了吧。
未等他开口揶揄两句,铜镜中又开始了画面。
此时是另外一个院子,门口候着一辆马车,李嫣然依依不舍地在为郑如元整理衣襟,偏头嘱咐跟着他的小厮,定要照顾好郑如元。唠唠叨叨说了很久,郑如元仍旧很有耐心,一旁含笑等着,等她总算嘱咐完了,与她道:“我若是一不当心夺得了魁首,做了大国手,夫人要如何奖励我?”
李嫣然故意道:“还有我老师呢,你哪来那么大的信心。”
“我日夜琢磨,怎就没有可能?若说万一呢?”郑如元似乎硬要得个回答。
李嫣然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再擡头便一脸红晕,催着他上车了。
郑如元得了答案欣喜非常,精神抖擞唤着小厮出发了。
这段消失后换得很快。
仍旧是这个门口,但却不是之前的那个时候,似乎是得了他回来的消息,李嫣然在那门口等着,不断探头看看,希望早一些看到那从家中出去的马车。
等到了天黑,下了雨,她的腿也僵了,准备转身回房等着时,终于听到了马蹄声,欣喜地转身,笑望着马车停下,里面的人掀开帘子,郑如元下了车,却未看她一眼,只身进了屋子。
李嫣然自是觉得奇怪,连忙跟上,到了两人的房里,郑如元瞥了眼榻上的棋盘,仍旧是他离开前他们二人研究的残局,似乎是怒从中来,一把将棋盘打落了。
棋子哗啦啦散落在地上,吓得李嫣然愣住了,不知道该做什么:“相……相公?”
郑如元转头瞪着她:“我让你保管的棋谱呢?”
李嫣然连忙去了他们二人床上的枕头下拿出了那本棋谱:“在这儿呢,怎么了?”
他接过手,草草翻了翻,气得将它撕了:“你老师仍旧是今年的国手,你可知道?”
这消息自然是比他回来得早,李嫣然点了点头,安慰他:“没事的,咱们还有明年呢?老师他也在棋坛这么多年,少有人能赢他,但你总有一日定能赢他的。”
“我也信有一日能赢他。可若是你不将棋谱给他看,今年赢的便是我!”郑如元怒火中烧,深深吸了两口气,便又摔门出去了。
李嫣然愣在原地一阵迷茫,听见摔门声时还未有反应,直到院门外的马车一声长嘶,马蹄声响起,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连忙追了出去。
马车早已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