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我肆意 作品

☆、红线(一)

十里云霞蒸腾,似奔腾骏马,似击天鹰隼,又似万里波涛汹涌,还似繁花锦绣盛开。

宋心悦坐在小竹楼前一朵一朵数过去,虽千变万化,却尽由云朵所化,连颜色都寡淡,数得甚是无聊。

忽然,有一朵不那么一般的云,带着浅浅绯色霞光不知从哪里而来,眼见着便要从她眼前路过,忽然便停住了,直直朝着地面砸下来。

宋心悦一看位置,这不正正是她头顶?吓得心头一跳,赶紧躲开:“判官大人不好啦!有妖孽!”

“砰”的一声,小竹楼前的空地被砸下了一个大坑。

判官一脸疑惑地从竹楼里走出,将扒拉在自己身上的少女揪开,便朝着空地敛神瞧去。

方圆三丈的坑中,淡绯祥云逐渐消散,露出中间撅臀趴着的红衣老头,很是可怜。

“哎、哎哟……我这一把老骨头欸……”老头哀嚎,大约摔得狠了,有点疼,声音颤得有点厉害。

“……”判官打量了一番老头压在身下的拐杖与腰间纠缠不清的红绳,这哪里是什么妖孽,于是偏头叫宋心悦,“去将月老扶起来吧。”

“月老?”宋心悦抹抹眼睛,再一定睛,红衣白发带红绳,可不就是坊间传闻的专司姻缘的月老?蹭蹭蹭几步走下去,赶紧将月老搀起来:“月老有没有摔着?可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月老怎么有空下凡?是来牵姻缘的么?”

这位摔了个狗啃泥的月老看一眼面前笑靥如花双目明亮明显不带好意的少女,眼皮跳了一跳,麻溜远离了少女,理了理自身衣衫,端正道:“慕白呢?老朽来找他有些事。”

被莫名的拒绝,少女有些失落地踹着脚下石子:“我师父已经回冥界两个月啦,我也不知道多久回来呢。”

“敢问月老找慕白何事?”判官拱手附礼,天庭月老,实在是个有资历的仙人,他一介凡人成就的冥界判官,只能恭敬到不能再恭敬。

白发老头撚发吹须原地转圈,似乎有些焦急:“这可如何是好,我可是翘了当值下凡来寻他,唉唉唉!他怎么就回冥界了呢,算了,我再去冥界找他一趟吧。”说着,便准备再召一团祥云遁走。判官连忙拦住:“慕白受貘攻击,如今正昏睡,月老去了冥界,恐怕也无法与他谈事。”

“貘?”月老停住。

“恩。”宋心悦点头,“可厉害了,哐当一下地动山摇,我两个师父就跟死人似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完全可以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月老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几分赞赏,还有几分钦佩,“小姑娘年纪轻轻,胆量倒是不小,居然敢肖想冥界散仙?”

判官先前也曾误解过,十分有经验,于是赶紧将宋心悦拽回身后叮嘱:“莫要乱言语。”随即对着月老道歉,“她这些年全跟着慕白,性子养得有些野,还望月老见谅。”

听此话,月老却是一笑:“年轻人,无知无畏,甚好甚好。”

“她不是那个意思。”判官解释。

“无妨无妨,姻缘一事,说不准的说不准的。”月老摆摆手,朝着宋心悦一副“我懂”的表情点了点头。

“她跟她两位师父有些……不对付。”判官尽量斟酌着措辞。

“哦?果然年轻气盛啊,我跟你说,爱而不得最遗憾,爱而成仇却是最刻骨,这类姻缘最易刻入灵魂,永世难忘。我解的大多数牵错的红线,皆是因为上辈子爱恨交错,难解难分。”月老亲密地将宋心悦拖出来,笑得连眼角的皱纹都有几分慈祥,“你既是他们徒弟,便已有了近水楼台之便,此世不得正果无妨,咱们眼光要长远,一世一世纠缠下去,届时你再勤加修炼,争取以凡人之身脱胎成仙,保不齐便能姻缘得成,仙道证果。要有信心呀!”

少女听前面,还有些懵,听到后来,却暗自欣喜起来,将对象换成判官,这不就是教她如何拿下判官么?月老真是个送人姻缘的好仙!忙不叠地感谢:“多谢大仙指点!心悦必当铭记于心!”

“哦?你叫什么?”月老觉得名字有些耳熟。

“心悦。”

“心悦”这个名字实在算不得什么特殊,只是此地为北城,北城这个地方,就有许多事情可以来好好聊一聊了,例如当年他一个不留神,落在北城一根红线,结果牵了一段人妖恋,他差点就被天庭给革职查办。当年那个山精……好像就是叫“心悦”。

希望真是个美丽的巧合。

月老保险起见,定睛看去,好家伙,不光是那只山精的魂,还附带了一颗定魂珠。

月老感觉回到了差点被革职查办的那一天。

月老觉得有点慌。

月老放开了拽着宋心悦的手,心情复杂。

他倒是没有被革职查办,可是后来打听过,那只山精差点就被判个魂飞魄散。后来被判个十世轮回受尽煎熬再魂飞魄散,如今十世已过,这只山精魂上有定魂珠,慕白还是她师父,大概是机缘已至,死劫已解。

他不禁庆幸当年他的一时不慎未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但同时又有些愧疚,终究是因为他,否则那只山精单纯灵慧,长久来看,应当是能证道成仙。

少女望着忽然变脸的月老,有几分吃不准,随即问道:“月老大仙,怎么啦?”

哎哟这孩子还如此恭敬叫他,他更难受了。

少女颇有几分善解人意:“您若是有急事不能等,回头等我师父回来了,我便让他去找你呀。”

哎哟这孩子这么乖当年他怎么就手抖掉根线呢!

“月老?”判官见月老表情变了又变,实在摸不准他的脾气,生怕他一怒之下把宋心悦给解决了,那定魂珠保不齐也得上交天庭。

白发老头哀哀戚戚,重新拽起少女的手,无限爱怜地摸了摸:“孩子你受苦了,都是我的错。”

判官、宋心悦目瞪口呆一脸茫然。

少女到底是年纪小性子野思想天马行空不受拘束,一脸纠结:“你不能是我亲爹吧?”

月老目瞪口呆一脸茫然。

白发老头连忙甩了甩头,面红耳赤:“胡、胡说什么!老朽连个仙侣都没有!”

少女拍拍胸脯,长舒了一口气。

瞧她这般仿佛脱离虎口一般的表情,月老心中更加不是滋味,颇有几分埋怨:“我给你当爹还亏了你了?”

少女惊得一退,堆了满脸笑:“这不是身份差距太大,我怕我承受不了。”

“年轻人,要学会抗压啊。”月老捋了捋胡子,看了一眼确然空着的小竹楼,哀叹了一口气,随即与二人道别,“便劳烦小友,待慕白回来便帮老朽告知一声,老朽有要事找他,望他尽快找我。”

“可能告知是何事?”

判官一问倒也不算逾矩,月老心中了然,慕白一心扑在这个须臾境中,若是不点明,恐怕慕白不会出此境去找他,于是把话说了清楚:“五百年前我在凡间巡查红线是否有错异时,偶然得了一片神识。原本我未放在心上,可这两日这片神识忽然有异动,我便细细查探。”月老将那片神识拿出,被他保存得十分完好,用一片冰晶封住,判官如此看倒是没看出什么来,只隐隐有几分熟悉,便听月老解释,“此片神识乃是冥界气息厚重,还兼有西天佛陀普照之意。”

“是……清澜?”判官颤声问。

宋心悦难得见到判官失态,暗自将“清澜”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月老摇了摇头,判官眼中的光亮霎时黯淡下去:“是第九殿阎罗的神识。”

“阎罗?”宋心悦望着那片神识,暗暗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问道,“我能摸摸么?”

冰晶十分透亮,薄薄一片,里面因法阵随着位置变化会溢出不同色彩,月老只当少女觉得这东西稀奇,横竖也是被封着,便丢给少女:“无妨,我做了法阵,你摸了也坏……不……了……”

咔嚓……

“你做什么了?!”月老瞧着那一分为二的冰晶,手抖得跟筛糠似的,几近崩溃。

宋心悦望着手心自动断成两截的冰晶,整个懵了。

她会被小白师父打死的她会被小白师父打死的她会被小白师父打死的……

这东西断的太突兀,判官也一时未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时,少女已经捧着断裂的冰晶嚎啕大哭,嘴里还嚷嚷着“小白师父我不是故意的给我个不痛的死法好不好啊”。

月老颤抖着将那两片冰晶从她手中重新拿回来,仔细查看,法阵没有半点破坏……

“那片神识不见了!?”

宋心悦听这晴天霹雳,愣了一瞬,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另外两人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二人都在这里,并未感知到任何神识的存在。

“是不是早就不见了?”判官颇有些怀疑。

“此法阵绝不会将它放出来,除非有人强行将它吸出来。”月老坚定摇头。

“这丫头没那本事。”判官很中肯。

东西确实是在她手里出的问题,这丫头没有本事,那么……

两人不约而同将视线落在嚎啕大哭的少女身上,少女额头的朱砂红得发亮,仿佛明白了什么。

月老扶额:“要命嘞!”

作者有话要说: 月老千里送鹅毛,鹅毛不见了……

这个故事会稍微轻松一些吧,结果就……参考前几个,总是没什么好结果的~

倒数第六个故事。希望这个星期能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