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诺山。拉尔芬之南。
传说中的魔魇之地,恶魔巢穴隐匿的山林。
如幻影般神秘的伊莱尔村就坐落在以诺的半山腰上。
一轮浅月高挂天空,屈指可数的星星正在沉睡。
而伊莱尔村上空雷电闪烁不停。山路上,一个黑色的人影正慢慢独行。
他走得很慢,似乎正喃喃念着什么。
风起。
他的声音随风飘散在沁着植物淡香的空气中。
是清朗的年轻男声。
“以父帝之名,三王之头颅为尘埃,以吾之命……吾之命什么?”
他伸出手抓了抓脑袋,袖口随着他的动作落在手肘间,露出一截白皙的前臂。
“遭了,又忘了,要是被拉伯哈那家伙知道肯定又得挨骂了……”他继续碎碎念。
又一阵风吹过,山路两旁如鬼魅利爪般的干枯树枝沙沙作响,远处山坳中有孤狼嘶嚎。
青年抖了一下,抓紧身上的黑色斗蓬,加快了脚步。
伊莱尔村就在前面了。
村口伫立着一高一低两根白色圆柱,上面有血族父帝该隐与上古耆宿战斗的浮雕。
青年在那根低一些的圆柱旁停下,他对着圆柱的顶端轻轻点头。
有什么东西盘桓在圆柱上方,那是一条白色的巨蟒,对着青年吐出鲜红的蛇信。
青年从斗蓬中掏出一个用细铁丝绑成的小笼子,从里面抓出一只老鼠放在巨蟒旁边。
老鼠立刻惊恐地四处逃窜,马上就被巨蟒吞进了肚里。
青年对巨蟒微微一笑,有晶亮的光线在斗蓬帽檐下的黑影里闪烁。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金色眼睛。
青年继续往前走。
黑夜中的伊莱尔村并未沉睡。
是哪家打翻了制作好的药剂,又是哪家飘荡出鲜血在煮沸时散发的浓香?
青年深深吸了口气,再次加快脚步。
他在一间稍显破旧的木架房前停下,摘下帽子,露出一头利落的金色短发。
他打开缠绕着牵牛花枝叶的篱笆走进去。
……
还没走出几步,木架房里就响起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
“克里斯,你回来了!”话音未落,里面奔出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棕色的卷发衬得原本就很小的脸蛋愈发小巧,大大的绿色眼睛眯起来,闪闪发亮。
“是的,艾琳娜,我回来了。”我张开双臂,艾琳娜立刻冲进我怀里,巨大的冲力让我后退了一步才站稳。
艾琳娜擡起头,对我眨了眨眼,噘起了嘴。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侧过头把脸送上去。
她却不干了。
“为什么又是亲脸?我要亲嘴嘛!”她叉着腰说。
“艾琳娜,我说过很多次了,只有情人间才可以亲嘴。”我无奈地说。
又大又圆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她说:“那好吧!”说完,她捧住我的脸“吧吧”用力亲了两下。
我好笑地用斗蓬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拉伯哈呢?”
艾琳娜一听,脸上露出小小的不屑来,“那个老酒鬼,当然是在房顶上喝酒了!”
走进屋子,我脱下斗蓬挂在衣架上,走上楼梯。
年久失修的木质楼梯随着我的脚步发出轻微断裂声。
有酒味从上方飘荡下来。越靠近房顶,酒味越浓。
有几只醉醺醺的老鼠从楼梯扶手上吱吱叫着滑下去。
我爬上屋顶。雷电不断闪烁的天空下,看不到一个人。
一个空了一半的酒瓶子在半空中摇晃着倾倒,紫红的酒液落下来,就好像流进了一个透明的管子中一样缓缓而下,然后又落入一个透明的囊中,那囊的形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的胃。
我搓了搓手,小心走过去,“拉伯哈,你再在这里喝醉,可别指望我把你背下去。”
那个酒瓶子顿了一下,立起,有人打了个酒嗝。
在那个透明的胃的地方渐渐显出一个人形,先是白色的骨骼,外面包上一层层的肌肉,脂肪组织,再是带着些折皱的黄色皮肤。
黑袍之下,是一张带着些沧桑的东方人面孔。
“拉伯哈,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让我见到你那些恶心的血管和肥肉,那样会让我很想吐。”我在他身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一屁股坐下。
拉伯哈甩了甩他那头黑色中半白带灰的头发,露出一个受伤的表情。
“小克里斯,我怎么说也是你的老师,你这样说可真没礼貌!”
我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我只比你小了五十岁而已,而且我可从没承认过你是我的老师。”
拉伯哈被噎住,又打了个酒嗝。浓烈的酒所熏得我皱起了眉头。
虽然我不承认拉伯哈是我的老师,但是他的确教了我很多,至于我有没有学会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的以太之空学会了没有?”他忽然问。
我摇头。
“那烈焰风暴呢?”
我摇头。
“亡灵腐蚀?”
我继续摇头。
“你这个臭小子,你到底学会了什么?”他一下子激动地跳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开骂,手指还抖抖抖,“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成为我们诺费勒族最顶尖的巫师了,你学了这么久就只会个占卜术和搞鼓些乱七八糟的药剂,你简直要气死我了!连猪都比你聪明!”
我打了个哈欠,心里盘算着明天该吃些什么。一般情况下我在这个时候都不会有什么反应,不过艾琳娜不同,虽然她现在不在这里。
拉伯哈说惯了的话接下去就冒出来了,“就连艾琳娜那个脑子不怎么好使的暴力妞都学会了冰之火焰,你真的要气死我了!”
他的话音刚落,楼下立刻飞上来一只鞋,不偏不起砸在拉伯哈原本就不怎么挺的鼻子上。
“拉伯哈,你要敢再说一遍我的坏话,我就立刻把你那些宝贝全部扔掉!”艾琳娜的暴怒声在楼下响起,然后传来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用力之大,我甚至都能感觉到整间房子在摇摇晃晃。
拉伯哈摸着他可怜的鼻子蹲下来,“那暴力妞就对你还温柔些,对别人都……”楼下又响起用力跺脚的声音,拉伯哈一下子噤了声。
我有些同情地看着他,“拉伯哈,其实我今天是想……”
他立刻警戒地看着我,双手捂住前胸,“你想(对我)干什么?”
“水晶球……”
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水晶球?”
“水晶球又裂了。”我泄气地说。
“什……么……”他开始大叫,声音拖得那叫一个长,“又、又裂了?”
“是的。”我点头。
其实我也很无奈。今天上班的时候有两个男人来我的店里要求我替他们占卜,寻找什么十三圣器之一的屠刀的下落。送上门来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我当然就替他们占卜了,谁知那个什么破屠刀的没找到,水晶球倒裂成了两半,害得我也不好意思向他们收费。
拉伯哈终于收声,脸上皱成了一朵菊花,欲哭无泪,“克里斯,这三年来你都已经弄坏了我多少个水晶球了?我都在怀疑我当初教你占卜术到底是不是一个错误了。”
“那都只是意外,意外而已。”我轻声说,虽然说的话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好吧好吧。”拉伯哈认命得在黑袍里摸索一阵,半天才摸出一个水晶球来,依依不舍地交给我,“臭小子,这已经是我最后一个水晶球了,要是再坏了,我、我就……”他抽了抽鼻子,终于再也忍不住地泪奔了。
……
我叫克里斯,没有姓,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叫这个名字。
三年前的时候拉伯哈在以诺山脚下捡到了我,把我带回了伊莱尔村。
那时候的我没有从前的任何记忆,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拉伯哈是睿魔尔族的血族。睿魔尔族人天生就是巫师,而拉伯哈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不过他不怎么上进就是了,不然也不会几百年来都待在这个小村庄里。
两年前的时候一个浅金色短发绿色眼睛的男人来到了这里,他带来了一个小女孩,就是艾琳娜。
他们似乎认识我,还叫我克里斯,虽然我完全想不起他们到底是谁。艾琳娜叫那个男人理查德殿下,叫我克里斯殿下,不过那“殿下”两个字我怎么听怎么别扭。
艾琳娜留了下来,而那个男人很快就走了,走之前他对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伊格没有死,我救了他,他现在活得好好的,你可以放心。
我看着男人背影莫名其妙。
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