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风带着夏天残留的热意穿过树叶茂盛的枝头落在国学的课堂里。
窗外阳光明媚, 屋子里暖和和的,也不是很热,简直让人昏昏欲睡。
老夫子抑扬顿挫, 摇头晃脑, 讲的颇为起劲。
可惜堂下真正听?课的却没有?几个, 都在悄咪咪地传字条。
只?是不巧,有?一?个纸条落偏了, 恰巧掉在了陆晋远的脚边, 谁都不敢来捡。
蓬熠还没有?从要被告知真相的紧张中回神, 就被白司木施法拉进了这片场景中。
准确的说, 是白司木的意识。
这是曾经在凡间所发生过的事。
陆晋远从来都是所有?学子的标杆, 不旷课,不逃课,上课认真, 待人温和有?礼,尊师重道, 也从来不因为自己皇子的身份仗势,可以说是人人都喜欢的对象。
自然, 也不屑于堂下其他人的那些动作。
但是,这天, 他罕见的在课堂上发呆。
因为楚墨要回来了。
楚墨一?个月前爬院墙的时候摔伤了脚,御医吩咐需要静养一?个月, 算着时间,今日便是一?月之期, 也就是说,明天他就能回来上课了。
陆晋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呆,但只?是想到这么一?个人, 便再没什么心思听?夫子讲课,连眼神都不知道落在何处。
楚墨……他当真要回来了吗?
下学的时候,陆晋远便碰到了脚旁的字条。
这字条被团成了一?个球,看起来像是一?张没用的废纸。
他鬼使神差地弯下腰,将这纸条捡起来了。
可打开后,上面的话却是让他僵住了身子。
楚墨今日在白玉楼与秦家小姐有?约。
秦家,他是知道的。
秦家大?女儿秦雅是他父皇的宠妃,乃是三皇子生母。
而这秦家小姐是秦家最小也是唯一?的千金。
楚墨跟她有?约了。
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这个人是不是就把自己给忘了。
一?个月前,他在他身前晃来晃去,粘着不走的模样?似乎还历历在目,怎么转身就跟别的女子有?约了。
那一?瞬间,陆晋远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描绘心情,愤怒,失望,难过,还有?几分从未有?过的失落。
复杂的情绪让他面色变得冷意逼人,便是随身伺候的宫人都未曾敢说一?句话。
所有?的情绪最后只?化为一?个冷笑?。
他将这字条团起扔在脚下,重重地踩下,扬长而去。
楚墨的事情,与他何干,便是当下他跟这秦家女成亲了,也跟他没有?丝毫的关?系。
陆晋远原本?还有?些期待的心情,也在这张字条中消失殆尽。
他将自己最后那点?情绪全都深深埋在了心底,又变成了那个毫无感情,水火不侵的大?皇子。
所以当楚墨第?二日回到国学,满心满眼地来找他的时候,陆晋远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比起一?个月前甚至还要冷漠上几分。
楚墨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就突然不理他了。
明明离开之前还是好好的,甚至他觉得陆晋远更加亲近了些。‘
天知道这一?月他是怎么过的,不能出门,不能下地,见不上这人,每日只?能靠画画度过。
在他书房夹着的书本?里,画满了画。
画中人全都是陆晋远。
楚墨被人甩了冷脸,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蓬熠像是一?具漂浮在空中的灵体,就这么看着陆晋远冷着脸与他擦肩而过。
可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心脏有?些一?抽一?抽的,分不清这到底是陆晋远的情绪,还是楚墨的。
“奇怪,怎么觉得这么难受呢?”
大?约是因为在陆晋远的意识中,蓬熠只?能跟着这人走。
每日吃饭,睡觉,学习,所有?的时间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连一?丝空闲都不曾留下。
只?是这么看着,蓬熠都觉得累的慌。
但是透过他的意识,蓬熠能感觉到,在看到楚墨的时候,陆晋远的心思会有?那么一?瞬间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放松。
无论走到哪里,这人都会先确认楚墨的位置。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放在心上最重要的东西一?样?。
蓬熠隐隐察觉出什么,配合着幻境中的画面,还有?那些个似有?如无的梦境,他感觉自己猜出来了。
在凡间,他们俩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可是,他还是想再看看,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失忆,这个劫为何是他命定?的劫数。
陆晋远的生活无聊的只?是看一?看就让人觉得犯困,但是蓬熠却似乎来了兴致,这人对他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只?是这么看着,哪怕干坐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就在他期待着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再睁眼,蓬熠又回到了那个山洞里。
“怎么回事,我还没看完呢?”
然而看向白司木,这人竟然满头大?汗地盘腿而坐,眉目紧闭,头顶黑色的幻影将他整个人全都笼罩起来。
“竟然是……心魔。”
白司木竟然有?心魔。
凡修道之人,皆有?可能遇上心魔。
不管你是大?罗神仙也好,魔界至尊也罢,一?旦心魔产生,如若不能及时破除,将会是一?大?祸患。
蓬熠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么一?段凡间的劫数,竟然变成了白司木的心魔,还在这个时候钻了空子。
他当即挥手在洞口?留下一?层结界,然后盘腿而坐,擡手在白司木眉间轻点?几下,闭上了眼睛,主动将神识融入了白司木的体内。
这缕神识乃是他的本?名元神,一?旦进入他体内,也就相当于将自己的元神全都交由白司木控制。
如果这人稍有?异心,或者?心怀不轨,便极有?可能再也出不来,从此元神俱灭。
可当下蓬熠连犹豫的想法都不曾有?过,就这么干了。
不能够及时替白司木压制住心魔,他可就有?危险了。
只?是,刚踏进白司木的世?界,眼前就被一?片黑暗所笼罩,周围全都是断垣残壁。
而此刻,他的脚下便是一?处深渊断崖。
白司木一?身白衣凛然,背脊挺直,在这黑暗的天际中显得渺小而又娇弱。
这里便是白司木的心魔之地吗?
“这是谁进来了,让我瞧瞧。”
故作好奇的话语掺着白司木的口?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蓬熠凝神戒备,却是没想到一?道幻影站在了白司木的对面,最后幻化出了心魔的样?子。
白司木面色很是沉静,但是听?到蓬熠身影的时候却是惊道:“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蓬熠在他身旁落下,看着对面那张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庞,没好气?地回道:“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心魔长什么模样??”
心魔笑?了一?声,背着手的模样?跟白司木平日里一?模一?样?,他局促道:“我还能是什么模样?,自然他什么样?,我就什么样?了。”
蓬熠手中灭心剑不知何时已经落入了手中,他擡剑指向心魔,眼中含着杀气?:“我劝你哪来的便回哪去。”
心魔又笑?了:“我的小墨,你这话从何说起,我就是白司木,白司木就是我,我们俩原本?就是不可分割的,你让我上哪去?”
蓬熠听?到这个呼唤,顿时脸都绿了,眼中的冷意逼人,灭心剑陡然间飞了出去,剑风凌厉,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直直地穿破了心魔的身体。
可这一?剑却是穿了个空,眼前的心魔幻影一?般的散开,陡然间消失不见了。
那个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带着不善和嘲讽:“没用的,这里是我的地盘,我就是这里的主宰,想杀了我,哈哈哈哈哈哈。”
白司木自这心魔说话开始,面色就变得一?片惨白。
他动了动唇,轻声道:“没用的。”
蓬熠自然明白,心魔这种?东西,除了白司木自己,谁都帮不了忙。
他心里有?些着急,忍不住问道:“这东西是因何而来?”
白司木抿着唇,一?言不发,那不知藏在何处的心魔却是忍不住哈哈哈大?笑?:“你到现在都不明白吗?我的小墨,你当真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而出现的吗?”
白司木眼神瞬息发生了变化,掌心一?翻便燃出了炙热的焰火:“闭嘴。”
话音刚落,这焰火便在原地炸开,瞬间将这黑暗之地照亮,可惜,不过片刻便又熄灭。
蓬熠神色一?变,白司木的心魔竟然已经厉害至此吗?
白司木如此模样?,心魔便越发的肆意起来,黑暗中开始刮起刺骨的风,周遭顿时如同陷入了寒冬,这黑暗的天际竟然开始下雪,黑色的雪花扑朔着落下。
“我的小墨,你可知白翎仙尊修的是无情道。”
“无情道,要放弃所有?的情感,亲情、友情、爱情,凡人所有?感情皆需要抛得一?干二净,才能大?道所成。”
“可惜啊可惜了,我要感谢你,若不是你的出现,又怎么会有?我呢?”
蓬熠心有?所感,瞬息便明白了这心魔所说是何意,他瞳孔微缩,心里顿时五味翻陈。
尚未来得及缕清所有?的事情,白司木已经握住了青芒剑。
青芒剑剑身冻若寒霜,原本?就已如极寒之地的黑暗顿时更加冰冷,黑色的雪花大?片大?片的落下,已经将这里的断垣残壁全都覆盖。
白司木一?字一?顿道:“我让你闭嘴。”
说话间纵身而起,白色的身影顿时光芒大?作,青芒剑发出耀眼的青色光芒旋转着要将这黑暗给破碎。
一?剑过后,周遭陷入了一?片寂静。
蓬熠擡头,在这漫天的黑色雪花中擡头看着空中那个一?身白衣,仙风道骨的男人,竟觉得心口?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像是无数根细细密密的针,刺的他心口?绞痛。
为什么看见这样?的白司木,他会这般的难过呢?
他究竟忘记了什么?
白司木并未下来,手中的剑微微下垂,清冷的声音在这空寂的黑暗中变得有?些破碎。
他说:“蓬熠,你莫要听?他……乱说,与你无关?。”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蓬熠觉得更加难受,握着灭心剑的手陡然收紧,手背青筋迸发,像是在隐忍一?般,他咬牙切齿地问道:“那与谁有?关?,楚墨吗?”
尽管早已经在白司木的口?中确认自己就是凡间历劫的那个楚墨,可是当下他早已经失去了关?于凡间的那段记忆,楚墨于他来说毫无印象,他们就是两个人。
可是现在,白司木因为那个男人,有?了心魔。
蓬熠这话问出去,石沉大?海,并没有?得到白司木的回答。
若说往常,他也就习惯了这木头不说话的模样?,但此刻,沉默就等于是默认。
这并不是他所想听?到的答案。
蓬熠顿时心中便生了一?团火,他纵身而起,悬身于他身前,目光直直地看向白司木:“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心魔究竟从何而来?”
白司木缓缓擡头,垂着的眸子骤然看向他,原本?清润的瞳孔竟是一?片黑暗,像是一?团深不见底的旋涡。
这不是白司木,是心魔。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么么哒!
蓬熠:人傻了。感谢在2021-03-02 14:48:17~2021-03-04 11:3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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