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峰起初来镇上时也是新鲜万分,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毕竟与他生活几十年的地方全然不同。
但之后来的次数多了习以为常,反倒开始兴致缺缺起来,留在铺子里的时候反而更多,街上来的少了。
现下带着夫郎在身边却又是不同,之前看过的那些新鲜小玩意儿只想再带他看一遍,见他脸上露出些笑,自己也越发的兴致勃勃。
也是如今才总算是明白,那些大老爷们儿为何会乐此不疲的跟着女朋友逛街,原来是此种的感受。
不过苏永悦自小在村中长大,生活过的简朴,大多时候看见喜爱的东西也不会想着买,看一看也便放下了,让时刻准备掏钱的余峰默默松开钱袋子。
对于不能体会一把给媳妇儿买单的感觉他表示很失望,暗叹对象太会过日子,让他觉着自己毫无用武之地。
但这些也只是想想,带对方出来最重要的还是让他开心,那些徒有其表的小玩意儿买回去也只是放着,不如之后给他订两身衣裳买些好吃的实在。
如今的天气到底是凉了,今日天色又有些阴沉,即便是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也能感觉到偶尔吹过来的冷风。
慢悠悠的晃荡着也热不了身,苏永悦这时候鼻尖跟耳垂都有些红红的,伸手握过去,指尖也有些凉。
余峰将其抓过来在掌心里暖着,擡头往前张望了几眼,此处离余家茶楼不远,再过一条街便是了,刚好临近晌午也不必去寻地方吃饭,去喝些茶暖暖身,楼中的热点也是一绝。
再者说,贾弘已是见过了,若是不带着夫郎去见一见钱得莱,回头怕是又要找上自个儿说偏心,他那张大胖脸着实不适合那般委屈的神情,看一次便也够了。
思及此,他便拉着双儿的手隔开人群,朝着茶楼的方向去,趁着这会儿时辰尚早些,或许还能有个好位置。
他带着常乐偶尔过去也只是在一楼大堂的角落里坐一坐,通常也不让钱得莱往跟前凑,免得惹了其他人的瞩目。
今日与夫郎一起倒是可以去二楼的雅座看看,搁在现代,他们这怎么说也算是约会,总要有些浪漫的氛围。
苏永悦被他拽着往前走倒是也未曾多想,只以为汉子是又想起了什么新奇之处要带他过去,乖乖的便顺着他的力道跟在身后。
上次花灯会时街上人挤人的,满眼都是绚烂的花灯,摊子上卖的大多也与节日有关,现下再与他来,反倒多了些生活之气,行于其中越发的自在。
先前他不喜来镇上,不过是觉得自己与这般热闹繁华景象格格不入,现如今汉子在身边,却是有了不同。
余峰带着双儿行至余家茶楼前,擡脚便要迈上台阶,牵着的手却使了力拉住他,回头看去露出疑惑的眼神。
苏永悦本以为对方只是要带自己去哪里逛逛,却没想到是这等地方,单单看门面与进出客人的衣着便可知,定然是富裕人家消遣之地,他自是不会再乖乖跟随。
见他看一眼茶楼,而后对自己轻轻摇头,余峰便也猜到了他的意思,露出笑容道:“平日里于你的那些点心便是此楼中的,我们成亲之时不是还请了师傅去吗。”
他这般一说苏永悦才得知,原来那些个点心竟都出自此处,他还当是镇上的哪家小点心铺子。
可想想也是,那般精细好看的点心岂会便宜,味道也是远远胜过爹娘偶尔来镇上带回的那些,早就该想到不一般。
成亲时在镇上酒楼请厨子便罢了,席后的点心竟也请这等地方的师傅做,这人当真是不知俭省,太过铺张了。
他刚一皱起眉头,余峰便伸手揽上了他的肩膀,道:“这楼中的掌柜与先前带你见过的贾掌柜相熟,我们来此处吃茶有折扣……我是说,会便宜许多,而且这楼虽说看着大些,倒也未曾贵到普通人吃不起的程度。”
他这话说的倒不作假,钱得莱是个会做生意的,楼中的茶叶点心自然也分了三六九等,平常人偶尔消费一次并无压力。
只不过到底来此处的富裕人家多些,普通百姓大多都是他家夫郎这般心理,单看门面与来往客人便歇了进去坐一坐的心思。
只是话虽然是真的,余峰每回来钱得莱又怎会给他上那些次品,必定都是楼里招牌的茶点,并且从不会收银子,他起初还会觉着心有不安,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总归他现在顶着余家少爷余枫言的身份,总与他们推拒这些根本毫无意义。
他此番解释苏永悦半信半疑,擡头看一看跟前茶楼,多少还有些犹豫,家里的银钱都是汉子从无到有挣来的,花在这些可有可无的吃食上着实没必要。
“好了,走吧,吃了那么些回不差这一次……”余峰没再给他思虑的时间,揽着人便往里走,“我与钱掌柜如今也算熟人,他老早便念叨着要见一见我夫郎,既然来了怎好不进去。”
这般说辞让苏永悦根本没法儿拒绝,他顺对方力道进门,总觉哪里不对,却又一时想不通。
此时楼中正是忙碌,钱得莱不知在哪里招呼客人,余峰的视线在大堂中游走了一圈也未曾看到他的人影。
倒是一位伙计凑上来对他拱手行礼,唤了一声公子,他来这里的次数不算少,楼中伙计基本都相熟,掌柜对他态度尊敬,常称呼少爷,但未曾正经介绍过,只让他们唤公子便可,这也是他自己的意思。
余峰收回视线对他轻点点头回应,道:“二楼雅座可还有空?”
“公子来得及时,尚还有一处空位。”这位公子平日里来都是坐在大堂,第一次要求要上二楼,伙计瞥了眼他身边的双儿,心中明白几分。
都说这些身份尊贵的公子惯常爱美人,如那位李家的二公子,这位倒是有些不同,带在身边的小双儿普普通通,并无什么打眼的地方。
而且更奇怪的是,许多时候他便会如今日这般,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如同那些乡下的穷苦农户。
不过这些疑惑他也只是在心中想想,在这茶楼中做了多年的伙计,察言观色的本事少不了,掌柜好生相待的客人,他们只需好好服侍便是,旁的莫要多管。
伙计微弯下腰做出请的姿势,先行半步领着两人上二楼,相较楼下确实清雅许多,中间矮台上坐着一位衣着素净的琴师在抚琴,清幽的琴音配上茶香,让人不禁便沉静几分。
二楼的雅座均被屏风遮挡视线,桌子中央放着的香炉中燃着一根线香,十分清淡的味道,并不会掩盖掉那些幽幽茶香,反倒相得益彰。
钱得莱这般品味总是让余峰称赞,即便是他这种对茶艺丝毫不懂的粗人,亦能从其中品出几分意味来。
这也是他一直未曾多插手这里的原因,用上现代的那些营销手段,反而破坏了这里的清雅之气,或许会适得其反也说不定。
苏永悦跟着他在位置上坐下,这般氛围着实是让他有些不自在,略显拘谨的扯了扯衣裳,干脆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邻着他们这处窗户的街道来往行人并不多,少了几分吵嚷,搭上徐徐而来的琴音,倒是让他心中平静下来。
糕点带过几次,双儿的口味余峰也能摸得准,跟伙计点了几样,随他挑一种近些时日上的新茶,便摆摆手让他去。
转回目光看向正望着窗外的人,微垂着眼睫看起来十分的安静,他手撑在桌上往前凑一凑,道:“可还喜欢此处?”
正被入耳的琴音占据思绪的苏永悦回神,转头对上汉子期待的目光,微微一顿便点点头,视线转开看了眼琴音传来的方向。
余峰顺着看了一眼,微动了动眉毛转回头,道:“怎的,永悦对古琴感兴趣?”
苏永悦神情一顿,倒说不上感兴趣,只是常年生活在村中,未曾听过这些乐曲,心中觉着新鲜罢了。
余峰曾经听说,患有哑疾的人总是对声音更加的敏感,他们往往更加容易被音乐吸引,或许能试着让对方学上一样,这般也算是一种抒发内心情感的方式。
突然而起的念头被他放在心中,这件事还是找个时机再说,突然提起或许会引起对方抵触也说不定。
如此想着他便岔开了话题,道:“平日里从楼里带回去的点心你十分喜欢,我便一直想着带你来坐坐,楼中还有一些热点十分好吃,你今日可以尝一尝。”
那些凉了味道便要逊色不少,所以他带回去的大多是冷糕,有几样他觉着不错的都未曾让对方尝过。
苏永悦在吃食上不怎么挑剔,亦谈不上热衷,只是每每看汉子总想给他些好吃的不愿抚了他的心意,倒也确实都不错。
对面的人点头应下,他唇边露出笑意,隔着一层浅淡烟火看双儿,更多了几分跟往日不同的沉静,余峰注视他此时疏淡的眉眼,觉着心中压的那些话向他吐露也并不难,嘴唇随着微动了动。
“既是刚来本少爷便去打个商量,看能不能将这最后的雅座让出来!”
话似乎说的客气,语气中却透着几分跋扈,突兀的声音破坏了琴声的幽静,亦阻了余峰要出口的话,他见双儿也跟着皱起眉头,顿时有些不悦的转头看去。
“哎呦,爷,我可求求您别为难小的了,我定在大堂给您寻一处僻静地儿。”
这个声音似乎是方才招待他们上来的伙计,随着他的劝告,略微杂乱的脚步声也朝着他们这边靠近,余峰微动了动眉毛,这是冲他们来的?
镂空的屏风既能营造一些隐私性,也能看得清外面情形,确实有一身着白衣的男子带着小厮往这边过来,伙计跟在他身侧一脸焦急,也不敢真的上手去拦。
余峰刚想着这人有些面熟,还没仔细回忆起来,人就已经到了近前,他身后的小厮十分机灵的伸手便推向屏风,随着一声响动,展开的屏风被折起两扇,将后面的人露出来。
白衣公子握着把扇子敲在掌心,微擡着下巴站在那儿,端的是一副倨傲的身姿,想必是有些身份背景才敢这般无惧。
微擡的目光刚好与他的眼神对上,余峰眉毛一扬,心道一句冤家路窄,站在跟前的这人,竟是上次有过冲突的那个李家二公子。
那公子在看见他时神情也是变了变,显然同样认出了他,接着目光将他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眸中露出几分轻蔑,手中的扇子敲了几敲,“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