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要不是他,以贺骁的心思和手腕,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境地。他在贺氏集团掌权这么多年,贺闵南处心积虑亦不是一天两天。为什么过往从来没有得手,只有这一次,却侥幸得逞了?
是他的出现,才让贺闵南有了这个侥幸,不是吗?
是他把刀子递给了贺闵南,才让他有这个机会捅男人一刀......而他,到现在才看清这一切,已经太晚了。
探望完周鸿风出来后,周澄打了个电话给姜帆。
在车站那会,他想也不想地跑了出来,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听着听筒里绵长的嘟嘟声,他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电话迟迟没人接下。
周澄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秀气的眉心也因此紧拧了起来。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脑海里刚闪过这么个念头,那头却是压着通话自动挂断的时间,接通了。
姜帆略有些沉闷的声音从无线电那端传来,“周澄。”
周澄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语气不对,眼里闪过一抹异色,“抱歉姜帆,在车站的时候是我太冲动了,你现在在哪?没事吧?”
“我没事,”那头姜帆的语气仍是十分低沉,而且从他的话里,能感受到他似乎有些拘谨,“你刚才去哪了?”
如果说周澄刚才还不确定的话,那这一刻,他几乎可以确定,电话那头的姜帆,的的确确存在某种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很难准确形容。
声音和语气确实是他所熟悉的姜帆,但是,他似乎在忌惮什么。
周澄的眉心一下便拧紧了,嗓音跟着紧绷了几分,“......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
那头。
电话里刚响起周澄的询问,男人就把手机从姜帆面前拿开了。
姜帆立马看向他,眼神难掩敌意,“你干什么?”
穿着黑衣的男人眼神淡漠,以一副公式化的口吻说道,“姜先生,我帮你接下这个电话,已经是仁至义尽,如果出了什么差错,我也不好跟贺总交代,还希望你不要让我为难。”
姜帆和男人对视了一秒,淡绯色的薄唇抿了抿。
男人话里的意思,无非是想告诉他,不要透露一些不该说的事情,否则就不是软禁他这么简单了。
半响,他淡声回道,“我知道了,我会注意说话的分寸。”
手机被递回面前。
周澄大概是太久没听到他的答复,焦急的语气再次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姜帆?你在听吗?”
“我在。”
“你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姜帆闭了闭眼,脸上复上一层淡淡的疲色,他捏了捏酸胀不已的眉心,叹了口气,“我没事,我现在很安全,除了有些不自由,其他都挺好的,你别担心。”
说到底,这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的说辞。
一个人连自由都没有,又怎么说得上好。
周澄听着他倦怠的音色,愣了下,心中很快便有了答案。
“......是不是贺闵南?”
姜帆知道瞒不住他,索性没否认,“嗯。”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早就察觉这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但现在这情况,俨然已经超出了不对劲的范围。
但有一点绝对毋庸置疑,那就是一一姜帆不可能心甘情愿受这样的摆布。
“周澄,”姜帆看着窗外逐渐西斜的太阳,心里说不出的百感交集,“你别问了,好吗?”
周澄只觉得心头一堵,原本涌到喉咙的那些话,把声音完全哽塞在了那里。
他落在身侧的手指逐渐蜷起,慢慢攥成拳头。
心里那些自责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要将他溺毙。
为什么......为什么周围的人会一个个陷入困境,还都是因为他?
无力自责的同时,周澄胸口酝酿翻滚的情绪反倒是慢慢平静了下来。
紧接着,连脸上的情绪也全都敛下了。
他站在城郊空荡荡的国道旁,风一吹,撩起他的衣角,将他整个人衬显得十分单薄。
仿佛,他的灵魂已经随着这阵风,飘出了躯壳。
“我知道了。”
他淡淡跟电话那头说道,“没什么事我先挂了,下次再聊吧。”
姜帆身心倶疲,也没听出他的异样,“嗯,下次聊,再见。”
挂了电话,周澄伸手拦下一辆车。
司机问他去哪。
他侧头看着窗外,眼神迷茫。
仔细想来,他现在已经无处可去了。
原来的家早已不复存在,而那个贺骁给予他的归处,如今也已经没有了。
好一会,他才回过头,说了个地址。
司机瞟了他两眼,也没说什么,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从城郊回市中心有一段距离,周澄在路上给贺闵南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直接幵门见山地问道,“是你把姜帆带走的?”
贺闵南似是没料到他一来就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俊美的脸上薄唇微微上挑,低醇的嗓音静了一会,才徐徐地答道,“是又怎么样?”
接近傍晚的夕阳发散着金橙色的余晖,穿过车窗,映在周澄脸上。
他按下车窗,任灌入车厢的风将他额上的发吹乱,微微垂落的眼里透着无奈,“贺闵南,你把他放了行吗?他家里还有一个残疾的父亲,每年放寒暑假他都会准时回去,这次要不是我,他也早就回去了......你扣着他不放想干什么呢?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他从始而终都是无辜的,是被我拉下水的,我可以留下来,你把他放了,行吗?”
贺闵南骨节分明的手指将手机挂在耳畔,听着听筒传来的声音,目光始终专注在手上的文件上,就算是说话,眼神也没有离开一秒。
他淡淡一笑,似是玩味,“你?”
周澄听出他话里淡淡的嘲弄,抿紧了唇。
看完一份文件,贺闵南在页末签了字,随即将文件随手扔到一旁,十分休闲悠然地往后依靠在座椅上,“他难道没有跟你说过我们之间的事?”
周澄扣着机身的手指一紧,眉间也跟着沉了沉,好一会没开口。
“那看来是没有了,”贺闵南低低一笑,喉间溢出清晰入耳的笑声,“不过也是,像这么私密的事情,他没告诉你也很正常,毕竟每个人都不希望自己难堪的一面被身边的人知道,但......既然他选择不告诉你,也恰怡说明,他宁愿独自承担也不愿意让你帮忙。”
男人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上赶着参和?这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不是吗?”
“可他是我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掉进火坑,还不伸手拉他。”
“你这说得也太严重了,”贺闵南淡淡笑幵,“我哪里是什么火坑,我只是想要他陪着,又不是要折磨他,你把我视作洪水猛兽,我也太冤了点。”
陪着......饶是周澄平时自诩愚钝,但这会,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他嘴里的“陪着”,是什么意思。
他脸色当即一阵青白交替,眼里闪烁着不可置信,却又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早该料到会是这样。
姜帆......想起这个名字,男孩阳光清俊的脸庞霎时在脑海中呈现。
痛心之余,周澄只觉得一阵无名怒火猛地从心底窜了起来,直冲脑门,炽烈地灼烧着他全部的神经和理智。
可再愤怒,这一切都已然成了定局。
他将齿根紧晈得咯咯作响,可是也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末了,他缓缓睁幵了眼。
以往清澈纯粹的双眸此时宛如蘸了墨般,漆黑得深不见底。
怒到极点,所有情绪反而像凝固了一样,头脑迅速清醒了过来,他怔怔道,“说了这么多,你是打定主意不放人了是吧?”
“我有给过你这样的错觉吗?”贺闵南低声问道。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贺闵南眉梢轻挑,“你说。”
“之前我父亲在监狱里被人打,是你指使的?”
贺闵南还真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茬,黑色深眸里的笑意微微凝滞了一瞬,不过也只是一瞬,很快便再度漾幵了,“无凭无据你就说是我做的,是不是太随便了点?”
周澄像是没听到他这话般,兀自接着说道,“他被打之前,除了骁叔用他威胁过我之外,我只告诉过你这件事,而事情发生之后,我先入为主觉得一定是骁叔做的,才和他产生了间隙,再而答应了和你合作。但现在细细想来,比起骁叔这么做的动机,反而是你的可能性更大,不排除当初是你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利用这一点,找人进监狱找了我父亲的麻烦,再把这一切推到骁叔身上,借机挑拨我和他的关系。”
想起这些,周澄只觉得心脏宛如被一刀一刀凌迟一般,“今天我去看我爸,发现他脸上又出现了新伤,他告诉我,如果不是骁叔派了两个人保护他,他现在根本不是被打这么简单,骁叔他没有理由找一帮人打了我爸,又叫另一伙人去救他,唯一的可能,就是我刚才说的,当初那些人根本不是骁叔找的,而是你,是你在背后指使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