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直到车子幵回别墅门前,两人都没有再交流。
周澄是不知道自己该对男人最后那句话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索性选择了沉默。
男人却是一路上都在看手机,偶尔接个电话,也是说没几句就挂了。
他似乎心情不佳,接电话时的态度,也是周澄从未见过的阴沉冷漠。
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就连他也感受到了那股压迫感。
周澄原以为贺骁是在处理工作,毕竟他平时的工作就很忙,说是日理万机也不为过,但从他接电话时的语气,以及说话时泄露出的只言片语,听起来似乎又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男人也没有主动提起。
回到别墅,贺骁从车上下来,回头就看见周澄费力地从后备箱提出两个大袋子,鼓着两颊的样子看得出很是吃力。
他轻笑,信步走了过去,然后自然而然将手伸到男孩面前,“给我。”
周澄看了他一眼,“不用了,你把车盖关了吧。”
男人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伸手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走了,步履轻松地提着袋子往大门走。
周澄在原地动了动自己微微泛酸的胳膊,看着男人挺括的身形,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找时间运动运动了。
折腾了一个早上,两人什么东西都没吃,这会确实有些饿了。
贺骁将两个袋子放进厨房,转身径直上了二楼。
他把身上起了皱的西装换下,顺手扔进了垃圾桶,然后从抽屉找出一套轻便的家居服。
正要把衣服换上,不经意的一擡眼,手上的动作却顿住了。
他深眸微眯,看着衣柜镜子里反射出来的画面,慢慢偏过了头。
借着明亮的光线,果然看到颈侧烙了一块鲜明的印迹。
如果不是他正好看了镜子,或许根本不会发现。
更甚,如果他没有发现,等穿好这件没有领子的上衣下去,会发现这一点的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一个暖昧的存在,何况昨天晚上那女人和周澄说了多少他并不清楚,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再加上一个铁证如山的存在,任他怎么解释,恐怕也无济于事了。
不得不说那女人确实有点小聪明,算盘也打得很响,只可愔,这些聪明都用错了地方,非但不会造成她想要的局面,还会要了她的命......周澄把买回来的食材一一放进冰箱,又从其中拿了几样,准备做待会要烹饪的食材。
他很少做饭,更别说料理这些他甚至都没摸过的东西。
正准备从网上找教程的时候,男人从楼上下来了。
周澄看了眼他身上重新换上的衣服,“你不是要在休息吗?”
贺骁穿了件浅灰色的羊绒打底衫,下身是一条米色的家居裤,一只手落在裤袋,看起来休闲又儒雅。
他走到台前,扫了眼摆得满满当当的食材,荤素搭配得倒是不错,就是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显然周澄对一道菜需要涌上多少食材没有什么概念。
他顺手拿起一盒还没撕开保鲜膜的猪肝,朝周澄挑了挑眉,“你买的?”
周澄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以后买这类荤菜,应该注意点,颜色不要挑这样的,因为不是很新鲜了。”
不新鲜了?
周澄愣了愣,看着他手里的保鲜盒犯了难,他该不该说冰箱里其实还有好几盒......贺骁没在继续习难他,一边将袖子挽到小臂,边朝他说道,“把那边的围裙拿给我。”
“哦。”
周澄见他要做菜,想了想自己的水平,到底没好意思跟男人说让他自己来。
于是两人又一起相安无事吃完了一顿午饭。
吃完饭,周澄像往常一样将碗收拾好,放进洗碗机。
按好程序后,他想给自己泡杯茶。
等待水烧开的时候,他不经意地看向窗外,才发现,外面下雪了。
厨房有一扇很大的窗户,能看到外面的院子。
他走到窗台前,白色的雪片纷纷扬扬地从天上洒落,偶尔会有一些沾在玻璃上,但很快就被融化了。他怔怔看着,情绪没由来的,忽然低落了几分。
早上的事,他承认自己当时确实有些失控了。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愤慨,以为让自己无法接受的是,周鸿风跟他说的那些,是真的。
可直到转身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满脑子想的都是,男人昨晚到底和那个女人发生了什么。
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象,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脏隐隐作痛,更控住不住自己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对男人产生了不该产生的感情。
这些,才是他情绪真正的来源。
他感到不安,却又无可奈何。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冷静下来后想一想,贺骁跟他说的话不无道理。
离开了他,或许他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没有钱,更没有另一个人对他的宠爱和阿护,他只是一个人。
那种心酸无力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了......可要是不离开,他又该怎么面对,一个让他父亲锒铛入狱的人呢......许是一夜没睡,身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周澄最后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男人下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男孩清瘦的身体,屈膝躺在白色的沙发上,抱着一个抱枕缩成了一团。
他皱了皱眉,脚下已经先意识一步,走了过去。
“澄澄?”
他干净的指节触上男孩白净的脸颊,看着那扇浓密纤长的羽睫颤了颤,却没有掀开。
贺骁无声勾了下唇角,把抱枕从男孩怀里抽了出来,扔到一旁,随后伸手将他缓慢地抱了起来。
周澄还是没醒,大概是对男人的怀抱已经十分熟悉,熟悉到能让他放下所有的戒备,安心地靠在他身上尽情睡去。
贺骁把人抱回卧室,放上床,妥帖地替他盖上被子。
手机在这个时候不适时地响起,他低头看了眼,随手将电话掐断了。
回到书房,他靠着椅背,先是给自己点了根烟,慢慢吸了一口,才拾起手机,点开了通话界面。
红色的未接来电霸满了整个屏幕,还分别来自不同的人。
看来热衷于这粧按头买卖的人,比他想象的要多多了。
贺骁没搭理那些未接电话,直接从通讯录找了个备注名,拨了过去。
静谧的书房,萦绕着淡淡的白色烟雾,模糊了男人眼底的神色。
在贺骁一根烟抽到尽头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他没出声,那头恭恭敬敬叫了声“二叔”。
贺骁倾身将烟蒂按进烟灰缸撚灭,用听不出喜怒的嗓音淡淡道,“你给尹万红出的注意?”
那头静默了一刻,蓦地,忽然低笑出声,“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啊,二叔,连这你都知道。”
“闵南。”
通话里的笑声停了下来。
贺骁一只手搭在实木办公桌上,指节轻敲着桌面,看起来从容不迫,说出口的话亦是不温不火,“用不用我给你几个忠告?”
他嘲弄般勾了勾唇,即便对方看不见,他的唇角也始终携着那抹冷嘲的笑意,“虽说你要是听得进我的忠告,也不至于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但既然你叫我一声二叔,我想我还是有这个资格。”
那端,贺闵南站在医院人来人往的走廊,面无表情得厉害。
贺骁之于他,是个不对等的对手,这一点,他很小的时候就有清晰而深刻的认识。
仿佛只要有这个男人在,就永远不会有人注意到,那些排在他身后,同样足以称得上优秀的人。
家里的人觉得如此,外面的人也是。
能让男人对着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刻,好像还从来没出现过吧。
周澄么。
他一大早赶过来就听说,那女人被掐了个半死,直接给尹家的人弄进急救室去了。
虽然不排除那帮老古董为了搓成两家的联姻,故意夸大事实。
但从这事也足以看出,男人是真的怒了。
不愔亲自动手,做出这种难听的事。
他忽然就有些佩服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男孩子,竟然有这种本事,把男人迷成这样,他可从来没见到过贺骁为了谁失控成这样的。
“您这是,要对我动真格了?”
贺骁重新点了根烟,只是这一次,并不抽,只是夹在指间,看着猩红的光斑,明明灭灭,“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想要的么?不然也不会像个跳蚤,没完没了地在我眼前跳。”
贺闵南听着听筒里,男人恩赐般的语气,喉间止不住地发出阵阵阴笑,惹得路过的几人纷纷侧目。
他笑着,“那就拭目以待了。”
贺骁将手机从耳旁取下,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随手扔在了桌上。
手上的烟燃到尽头,掉下一截烟灰,落在米色的裤腿上,很快烫出一个洞。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黝黯深邃的眸子没有焦距地落在桌上某处......自那天以后,周澄又去看了几次周鸿风,天气越来越冷,监狱的条件不比外面,可他却从来没有抱怨什么,问的最多的,是他母亲的情况。
一次两次,周澄还能瞒着。
但当次数多了,他便发现,这样瞒着也不是办法,索性还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