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对峙

那股还没来得及散去的怒意,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哽在喉咙,噎得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可当看到周鸿风这副模样,先前做好的心理建设,早已被怒焰吞噬,悉数崩塌。

周鸿风看着他脸上逐渐露出苦涩,心一下便沉到了谷底。

“周澄,”他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身,手撑在了玻璃上,嗓音止不住的颤抖,语气近乎卑微地带着一丝祈求,“你妈怎么了?”

周澄听着耳畔响起的声音,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撕裂开了,灵魂像是被无数双手拉扯着,疼得他快要窒息。

他低着头,半响,才抹了抹眼角,慢慢擡起头,看着男人同样发红的眼眶,喉间更是酸涩。

“妈她......走了。”

周鸿风瞳孔倏地睁大,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后一倒,瘫坐在了椅子上,然后又扑倒在身前的大理石台上,抱着头鸣鸣恸哭了起来。

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电话里传来他压抑而痛苦的哭声,周澄也忍不住眼角的酸涩,泪水夺眶而出,沿着脸颊落了下来......看完周鸿风出来,周澄回到车上,冷声跟司机报了贺骁的公司地址。

大概是他周身散发出来的萧杀之意,脸上也面无表情得厉害,司机应声之后,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这个司机平时都在别墅守着他,要是他出行,便充当他的专职司机。

去哪里都可以,只要让他跟着。

周澄靠在后座,看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原先平息下去的怒火,这会如同死灰复燃般,再一次充斥了心间,灼烧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只是,越是愤怒,他看上去就越是平静,平静得甚至看不出端倪。

半个小时后,黑色的轿车在市中心一栋大厦前稳稳停下,司机手脚麻利地下车,拉开后座车门。

周澄弯腰下了车,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走去。

他径直走到前台,报了贺骁的名字。

两个前台小姐听着他直呼自家总裁的名讳,面面相觑,但因为之前亲眼见过总裁秘书专程下楼接待这个人,一时间也不敢怠慢,只说打个电话问问。

没一会就挂了电话,笑着说请他上楼。

周澄点点头,冷淡道了声谢。

乘电梯直达顶层,门一开,就看到已经在外面候着的女人。

安柠一身米色的职业套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周先生,贺总正在开会,可能还要等一会,我先带您去他的办公室,这边请。”

说着,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周澄对于女人表现出来的客气有礼有些不适,但眼下他一门心思都在别处,也顾不上这些了,跟在她身后往办公室走,一边出声问道,“他大概还有多久才能结束工作?”

他的声音很冷,短短一句话便透出一股令人后背发冷的深寒戾气。

安柠俏丽的脸上笑容僵了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笑了笑道,“马上就结束了,还请您稍等一会。”

她领着周澄进了办公室,“您先坐一会,我给您泡杯咖啡,或者您更喜欢暍茶?”

偌大的办公室和上次来时的记忆相差无几,现代简约的设计,一侧的是透明的玻璃幕墙。

周澄在灰色的会客沙发坐下,淡绯的唇微抿,“都可以。”

“好的。”

秘书离开后,周澄偏过头,漠然看着窗外林立的高楼大厦。

没过一会,门边传来脚步声,不同于女秘书高跟鞋走在地板上的清脆动静,很显然是个男人的。

他眼神蓦然沉了下去,从沙发上缓缓站了起来。

贺骁走进办公室时,深眸一眼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身影,菲薄的唇微微一挑,长腿便走了过去,“怎么来了也——”一句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忽然擡起脸。

他瞳孔骤然一缩。

下一秒,男孩速度快且看得出用了极大的力道的拳头已经遽然伸到了眼前。

贺骁躲闪不及,又或是,对上那双布满血丝且饱含泪水的眼,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才导致了这一状况发生一一他被重重打中了左脸。

周澄看着被打中后,踉跄着步伐后退的男人,手上的拳头还没松开。

他重重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刀子在割,疼得他连眼角流下的泪水,都无从发觉。

端着茶杯去而复返的秘书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吓得低叫了一声,随即又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唇,站在旁边瑟瑟发抖地看着两人。

“为什么丨”周澄红着眼,一步一步走上前,用力揪紧了男人的领口,将他推向了墙面,“为什么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还是要这么做!我爸跟你到底有什么仇有什么怨,让你算计完他还不够,连他进了牢里你也不肯放过!”

男孩野兽般声嘶力竭的咆哮声几乎响彻了一整层楼,连隔壁秘书办里的几个秘书听到这动静也跟着心惊胆跳了下,惊恐地面面相觑。

贺骁被他推向墙面,背脊重重撞了上去,闷哼了声。

他从短暂的眩晕中慢慢擡起头,俊美的脸上左侧的脸颊肉眼可见微微肿了起来,嘴角也破了,鲜红的血丝沿着伤口流下。

口腔弥漫着腥甜的锈味,他舌尖抵了抵左侧脸颊,触及伤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你在说什么......”周澄瞪着他,眸底深处的恨意翻腾着要喷出来,“你敢说不是你?如果不是你,为什么之前我每次去看他都好好的,你一威胁,他就出事了?你觉得会有这么巧的事?”

贺骁算是听明白了,明白过来他这突如其来的愤怒来自什么,忽而低低笑出了声。

周澄看着他唇角慢慢勾起,眼神紧缩了下,扯着男人领口的指节也一点一点松幵。

下一秒,他攥紧了手,再一次朝男人的脸颊挥过去。

只是这一次,却被男人的手掌接住了。

宽厚有力的指节裹着他的手,收得很紧。

他想挣开,男人的手指却纹丝不动。

贺骁用另一只手抹掉了嘴边的血迹,一双湛深的眸十分平静地掀起眼帘,旋即款款从墙面站直了身躯,以绝对碾压的强势力道扳回了主导地位。

他瞟了眼门边已经吓坏的秘书,黑眸渗出丝丝凉意,“出去,把门带上,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安柠手上还端着茶杯,闻声,才从怔愣中回过神,忙点了点头,退出了门外。

厚重的实木大门应声“砰”的一声阖上。

偌大的空间瞬时便安静了下来,死寂无声充斥在两人之间。

周澄紧咬着牙根,想要从男人手上把手抽回,却碍于力量不够足以和男人抗衡,只能被男人一步一步带到他的身前。

贺骁将他拉近了,低下头,冷峻的脸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几乎是贴在了他的脸上。

他哑着嗓音,用同样危险的语气缓声问道,“你来找我,是觉得我动了你爸?”

周澄挣扎的动作一顿,似是对男人的厚颜无耻感到震惊了一般,怔怔和他对视,“难道你想说不是你?”

他现在的是想跟他装傻?还是觉得只要演技足够真,他就能像个傻瓜似的被他轻而易举地骗过去?

他把他当什么了?

贺骁对他那毫不掩饰的仿佛在看一个无耻之徒的眼神并没有在意,语调仍是平淡得很,“有什么证据吗?既然你这么笃定,应该不会只是猜测得出来的结果吧?”

就像周澄笃定一定是他下的手那样,他也十分笃定他拿不出任何直接的证据证明是他做的。

他平淡得反常的语气非但没有让周澄觉得平静,反而随着他的眼神,语气,他胸腔里燃烧的怒焰,已经是一片燎原之势。

是,他是没有证据。

他不像他,没有只手遮天,翻手是云覆手为雨的本事,更没能力去找关系把这一切调查清楚。

他之所以这么笃定,那也是因为,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有这个本事的,甚至有动机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不怀疑他,难道会有人的嫌疑比他更大吗?

答案显而易见。

“证据,”怒到极点,周澄脸上却是平静了下来,自嘲地轻笑了声,“对你这样的人来说,我有证据又如何呢?你都能把手伸进监狱里了,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他眼里闪烁着熠熠的寒芒,“贺骁,就当我看错你了,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用这样的举动来警告我离幵了你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不会这样做,像你这样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的人......我怎么可能斗得过你。”

男人脸上平静的假象面具随着他这话落下,终于皴裂开了一道裂缝。

贺骁漆黑的双眸蒙上一层晦暗,薄唇冷淡地张合,从喉间溢出两个毫无平仄的音节,“是么。”

“唯利是图,不择手段......很好,你对我的印象可真是越来越多了,只是,净是些不太好听的玩意,我听多了......也是会烦的,澄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