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从他走进这栋别墅开始,这一切都是幻觉。
不然,他怎么会听到一个男人让他做情人。
情人……为什么要让一个男人做情人?
他当然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甚至曾经父母争吵的时候,他从母亲的谩骂里也听到过这个词。
那时候他还小,还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总是不回家,母亲抱着他整晚整晚的哭,后来她好像把眼泪流干了,就不哭了,眼里只剩下一片空洞的麻木不仁。
父亲的情人,是除了名分,和母亲没有什么区别的存在,所有母亲能给他的,他都能在那些女人身上获取,包括性。
可问题是,两个男人……要怎么做那种事情?
贺骁淡淡地打量陷入怔愣的周澄,显然向他提议这件事,他一时半会还没法消化。
意料之中的事情,贺骁并不感到意外。
良久,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周澄才从混沌的思维里回过神,看向好整以暇睨着他的男人。
贺骁单手撑在脸侧,修长的指节在额角点了点,见他看过来,笑问,“考虑得怎么样?”
“没什么好考虑的,”周澄平静地看着男人,冷静地平述,“我不可能答应你这么恶心荒谬的提议。”
恶心。
贺骁眉心跳了下,唇角的笑弧愈发肆意地漾开。
“既然如此,”他直起身,唇边笑意徐徐,“不送。”
周澄早就想走,自然起身就要离开。
末了,想到什么,脚下一顿,还是转过身。
“忘了说了,”他凝视男人淡泊浅笑的脸,一字一顿地开腔,“你的人,跟你的提议,一样恶心。”
先前找过的那些人虽然对他避之不及,但从来没有一个会像这个男人让他如此反感厌恶,乃至他不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对这个男人产生极其强烈的抗拒。
周澄说完便径直离开,行至大门前,手刚刚压下门把。
砰——原本拉开一道缝隙的门板又被推了回去。
一条长臂从周澄耳旁穿过,抵在门板上。
周澄始料未及,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下意识转过身。
猝不及防的,眼前映入男人线条硬朗的下颌,他顿时僵住了。
“本来你接受不了,我也不打算强迫你,但你说我恶心,”贺骁微躬着上半身,说到这,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轻笑,“我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对不起这两个字?”
意识到男人这话什么意思,周澄大脑短暂的死机后,身体立马做出了反应。
当然,想和一个日常健身,体格健硕的成年男性进行力量上的比较,毫无疑问,他根本没有一点胜算。
一番挣扎下来,换来的也只是被钳制住双手,被男人抵在门板上动弹不得。
周澄说不怕是假的,手腕被扣住,很疼,而他挣不开。
内心几近绝望,如果眼前这人要硬来,很显然,他会得逞,虽然他也说不清楚会怎么得逞,但一个人害怕的本能总是清晰的。
“认命了?”
贺骁低头看着明明一副怕到极点,却努力佯装愤怒的脸蛋,忍不住擡起手指摸了上去。
男人粗粝的指腹划过脸庞,周澄神经一紧,尖锐的叫喊已经冲出喉咙,“你要是敢碰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话音刚落,眼眶便开始红了。
贺骁手上的动作一顿,凝视着那双泪意涟涟的眼睛,忽而就有些无奈。
小朋友就是小朋友,随便逗弄逗弄,就怕了。
第5章 没得选择周澄自以为的怒目而视,殊不知在在贺骁看来,令人怜惜的意味远远大于那点攻击力。
他神经紧绷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男人,仿佛只要眼前这张脸稍微露出一点试图侵犯的意图,他绝对马上开始新一轮的抵抗。
然而看了一会,男人也只是好整以暇地回视他,脸上似笑非笑。
蓦地,手上的桎梏忽然松开了。
贺骁往后退开一步,单手落回了西裤口袋,身形修长而气宇轩昂。
来自男人的压制一消失,周澄没有丝毫的迟疑,擡手抹了抹眼角,转身便拉开门扇跑了出去。
贺骁立在原地,望着那道惊慌失措跑远的背影,幽深的眼底闪过丝丝缕缕的笑意。
一口气跑了几百米,直到再也跑不动,周澄才停了下来。
撑着膝盖低头大口大口的喘气。
稍稍缓和了一点后,他不安地往后看了眼,夜色中,只能看到小区里四处亮起的路灯,和绿化从里影影绰绰的植物树木。
男人没有追上来,他松了一口气。
【我可以给你母亲最好的治疗,前提是……你做我的情人。】
也许是晚上沁凉的微风吹在身上太冷,脑海里想起男人说这句话时的腔调,周澄莫名打了个寒颤。
总觉得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预感。
一想到男人那双深沉的黑眸,周澄心里再一次变得不安。
……
翌日,医院。
周澄打完一盆水回到病房,刚走进门,一个护士就迎了过来。
“周先生,张医生提醒我你要是来了就跟你说一声,你妈妈的手术费请你这几天补缴上,不然的话,院方可能会采取强制措施,你自己看着办吧。”
连日里来的奔波,再加上昨天晚上一晚上没睡好,周澄听到护士这话的时候,精神还有些恍惚,怔了下才反应过来。
估计是迟迟交不上手术费的缘故,护士的态度有些冷淡,说完就走了。
周澄在门边站了会,便端着水盆回到床位旁。
拥挤的四人间,其他病患都在睡觉,周澄把毛巾拧干,动作熟练地替床上的女人擦脸。
从医院离开后,正值中午,他在外面随便吃了点,就赶去昨天面试的音乐机构。
今天是第一天工作,他不想给人不好的印象,所以早去了半个小时。
意外的,负责人见到他后,并没有把他带去教室,而是拉着他走出门外,还顺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周澄有点懵,“王经理,怎么了?”
“抱歉啊,小澄,”王经理是个胖子,面上打着哈哈,“我们这里不缺人了,你看看其他机构有没有找老师的吧。”
周澄一怔,昨天离开的时候,这人还让他今天别迟到了,事情也谈得好好的,没什么问题。
他不明白怎么才隔了一个晚上就变卦了。
“我……我不太明白,你们……昨天不是还急着招人吗?”
事情的冲击有点大,周澄有点缓不过来,声音有些无力。
像他这种还没毕业的大学生,要想找一个专业对口的工作,还是艺术类的,说实话,很难。
在此之前,他找过不下十家,都没有通过,哪怕他能拿出过硬的专业实力,但是一听他没有正式的文聘,还是拒绝了。
只有这家机构,在听过他拉的曲子后,答应让他试试。
可现在,唯一的机会也没有了。
王经理的眼神有些闪躲,搓着手继续打哈哈道,“这实在不好意思,昨天你走后,来了个姑娘,今天已经来上班了,所以……”
周澄听到这,也知道自己彻底没希望了,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打扰了。”
“没事,慢走。”
从大厦出来,周澄忽然间有些迷茫。
巨额手术费压在眼前,就算找到工作,也没办法一下子还清。
他现在应该找个能赚快钱的地方,但那种地方……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去处。
但现在……他已经没得选择了。
第6章 夜场静谧的办公室,透过完整切割成一块的玻璃幕墙,可以看到外面林立的高楼大厦。
男人俊美落拓的身形伫立在窗前,手指划过手机屏幕。
一连十几张照片,画面全都是一个人。
光怪陆离的地下夜场,那张稚嫩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了轮廓。
贺骁一张张看过去,眼底的色调愈发晦暗深沉。
和平日里迥然不同的衣着打扮,处处都透出与其自身气质完全不符的违和。
曾经那点让人忍不住想要着手破坏的干净,在那充满着低俗气息的环境下,似乎也变得不那么纯粹了。
尤其看到最后,照片上的人举着酒瓶在周围一众人的笑脸中灌酒,贺骁周身的气息更是无声沉寂了下来。
叩叩——敲门声响起。
贺骁仍是拿着手机,淡漠的视线也依旧落在手机屏幕上,脸上甚至没有丝毫的神情变化。
身后年轻貌美的秘书已经抱着文件走进办公室,见男人站在落地窗前,迟疑了下,然后才把文件放在了实木办公桌上。
“贺总,您要的报表整理好了。”
男人像是没有听到,冷峻的身形维持着面向窗外的姿势。
安柠脸上的表情僵了下,一向以工作为重的上司鲜少会像今天这样,从刚才一进门,她就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
当然,这种情况说明男人现在不想被人打扰,所以她识相地准备离开。
“晚上有什么安排?”
男人清冷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安柠重新转过身,虽然不知道他的用意,还是公式化地报了行程,“晚上您和秦氏集团的秦董有个饭局。”
贺骁把手机收回口袋,回到办公桌后,拉开椅子坐下,“推到明天晚上。”
安柠愣了愣,但还是反应极快地点了下头,“好的。”
“另外,”贺骁拿起她刚放下的文件,低醇的嗓音有条不紊地道,“通知昨天过来的孙总,就跟他说我对他的项目很有兴趣,如果有合作意愿,晚上我有时间。”
昨天?孙总?
一提起这个人,安柠脑子里率先蹦出一张肥头大耳,充斥着中年油腻气息的脸,感官本能地分泌出厌恶情绪。
那道恨不得将眼睛粘在她身上的眼神,昨天就让她倒尽了胃口。
更别说这个孙总所谓的项目还是个摆明了的亏本买卖,男人这个提议她实在不解,但不解归不解,在这些事情的决策上,她身为一个秘书,自然是没有话语权的。
“好的,我马上安排。”
“地点就约在……”男人似乎是迟疑了下,微微垂落的黑眸短暂的失神了一秒,然后才缓缓吐出一个地名,“giltter。”
“明白了。”
带上门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安柠心不在焉地想,刚才是她眼花了吗?
不然,她怎么觉得自家Boss……好像笑了?
……
晚上,浓深的夜色盖不住城市的喧嚣。
glitter,市内最大最具特色的一家夜场,会员制,来的人自然非富即贵。
二楼某个vip包厢内。
贺骁静坐在靠窗的一张单人沙发上,视线淡淡看向楼下舞池中涌动的人群。
手落在交叠的双腿上,修长的指节不时轻敲膝盖。
一副悠然惬意,自成一片出尘的境地,仿佛和包厢里的氛围隔绝了开来。
第7章 服务生包厢里人不多也不少,多数都是刚才被叫进来的“服务生”,姿色参差不齐,但从一群人进来,贺骁连正眼都没瞧上一眼。
坐在茶几那头的中年男人苦于贺骁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搓着手一脸谄媚笑道,“贺总,实在不好意思,委屈您将就在这坐一坐了,本来这边还有个更好的包厢,那视野才是绝佳,您要是想在楼下物色什么人呐,啧,那准看得清清楚楚。可惜今天被雷家刚回来的那小子给订了,不然我肯定给您订下。”
闻声,贺骁从窗外慢慢收回视线,语气不疾不徐,“孙总既然有这份心还不如多叫几瓶好酒上来,干说事不喝酒,岂不是没意思得很?”
被叫做孙总的男人闻言脸上僵滞了一瞬,末了,又很快反应过来,忙不叠地说道,“有有有,我前几天刚从法国空运回来的几瓶红酒还存在这,都是上了年份的,您可一定得尝尝。”
说罢,朝候在一侧的服务生吩咐,“把我存在这的酒拿过来。”
“好的,请稍等。”
服务生说完便离开了包厢。
贺骁目光再次不经意地看向窗外,旁边的男人见状也跟着把视线递了出去。
楼下是夜场的大厅,一般过来玩的都在下边,至于楼上这些包厢,说白了,就是为了供这些贵宾在人群中物色自己的猎物而准备的。
中年男人目光来来回回扫了好几圈,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开了腔,“贺总,您这是……看上哪个了?”
贺骁听见了,却没回答,只是看着楼下意味深长勾起嘴角。
中年男人见此,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也没追问下去。
不多时,服务生端着酒进来。
包厢里光线昏暗,放着音乐,人脸在不断变换的光线下,也只是显露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何况周澄从进来后只公事公办地把托盘里的酒瓶一一摆上桌,视线根本没有看向包厢里的其他人。
这也导致了,等他把酒全部摆上桌,抱着托盘准备离开的时候,仍旧没有发现坐在他正对面的男人,是贺骁。
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很理所当然的,贺骁的视线从窗外收回直接落到了他脸上,一瞬不瞬。
容貌成熟俊美的男人,光是坐在那里,自身散发出来的无与伦比的矜贵气息,足以引人瞩目,偏偏周澄愣是无视了这一幕,或者说,是强迫自己不去看这一幕。
在这里工作了几天,他已经悟出了一个道理,像他这样从高处跌入谷底的人,父亲曾经给他树立了太多敌人,也许不能称之为敌人,只是一些喜欢趁着人陷在泥潭里,再多踩一脚的人。
在这些人面前被认出来,绝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他现在习惯了进包厢就低下头,尽力压缩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对一个专程来这里见他的人来说,不管他想怎么低调,显然无效。
坐在一旁的孙总自然是留意到贺骁的眼神,从他在这个包厢坐下,大多数时间注意力都在楼下,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现在眼神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看似不起眼的服务生看……
他自然也跟着看了过去,当然,没看几眼,他就认出来了。
虽然只是在宴会上打过几次照面,但他还是认出这个曾经周氏集团的小公子。
几个心思来回,再加上认出周澄的身份,他很快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