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静静坐在床上,拥着被子,他大张着眼睛,几乎是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推开门,走进屋里。
男人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了,难道他刚才吃饭有米粒沾到脸上了?
眯起眼睛,男人打量着这个窝在被子里的少年,啧,真是个清秀的孩子。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他笑眯眯地开口:“应该还在上学吧,我说你好端端的,跑这深山老林里干什么?”他吊儿郎当地拿手指点了点自己,“要不是有我,你现在估计正排队喝孟婆汤呢!”
少年只是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男人在那专注至极的视线下,微微羞赧,他很快反应过来,在心里自嘲,都要奔三的人了,竟然会害羞?真是奇了怪了。
男人颇有兴致地看回去,不甘示弱。
少年看上去是十八九岁的好年纪,五官清秀,唇红齿白,尤其生了一双清灵灵的眼睛,那双眸子干净透明却又让人看不透彻。不管怎么说,少年的颜值不算低,让人看着赏心悦目,男人也觉得顺眼,于是他迈步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准备再跟这孩子讲讲外出应该注意的安全事项。
冷不丁脸上传来柔软而微凉的触感,肌肤相触带来的极亲密感觉让男人身子一僵。少年正拿着自己细长手指沿着男人的五官仔细描摹,他神情极为认真,似乎指尖所描画的不是男人的脸,而是一张传世名画。
当那细腻而微凉的手指沿着优美唇形勾勒的时候,男人才回过神来,他一把拽下少年的手,脸色颇为隐忍地冲进了卫生间。
少年并没有在意男人的去向,他视线落回到双手上,凝神注视了半晌,他慢慢举起自己的手,聚精会神地看着,好像他这一双手是什么传世的珍宝。
直到眼睛感觉到干涩,少年才闭上眼,他擡手把手掌轻轻覆盖在双眼上,喃喃自语:“真的可以看到了……”
男人从卫生间出来后,脸色不太好看。少年仍旧窝在被子里,他不再盯着男人看,而是盯上了窗外一株树。
瞥了一眼窗外那株法国梧桐,男人觉得自己火气还没散干净,他深呼吸了一下,还是没好气地开口:“你以前是瞎子不成——”话还没说完,少年猛地扭头看向他:“瞎子?是的,我是瞎子。”
男人愣了一愣,哎哎哎,就算是瞎子也不会这么承认吧?等等,这孩子眼神清明的很,怎么会是瞎子?该不会是从山上摔下来把脑袋摔坏了吧?男人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到少年红润的唇瓣上,反应过来后,他咳嗽一声,若无其事转开视线,走过去打开电视,这时他听到少年的声音响起:“丛泽,我叫丛泽。”
男人回过头,弯起眉眼,笑起来颇为倜傥风流:“我姓花,叫花彦,你叫我彦叔就好。”
丛泽点点头,没再说话,而是把视线投向了电视机。
电视上正在播放着新闻,主持人的声音四平八稳:“今天救援队已经抵达,但是仍旧有一名大学生下落不明。”
“一群学生什么都不懂,冒冒失跑去爬什么山,看吧,遇上个山体滑坡,就把自己给交代了。”彦叔摇摇头,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叹了口气。
少年只是沉默着,凝视电视上播放的画面——郁郁葱葱的绿色山林间,一片裸/露出的黄色山体格外触目惊心。
“那是我。”丛泽开口,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在彦叔的疑惑眼神里慢慢道:“那个下落不明的人,是我。”
“你?”彦叔抽一口烟,吐出几个烟圈:“你现在说你是外星人我都信。”
彦叔是在自己别墅附近见到这孩子的,在他看来,这少年应该是从山上摔下来了。奇怪的是,虽然丛泽看上去浑身都是伤,血肉模糊恐怖的很,大的伤却一个没有,只能说这家伙真是命大啊。
不过新闻报道的滑坡山体距离这里远的可不是一星半点,难道从山上摔下来还穿越了不成?
彦叔看向丛泽,等着他再说点什么。
少年也看着他,一双眼睛干净而清澈,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彦叔,我肚子饿了。”
彦叔:……
看着埋头吃泡面的少年,彦叔叹了口气。
丛泽吃完面,向彦叔伸出手,彦叔不明所以,少年于是开口:“手机。我和家人联系一下。”
彦叔扬眉,这小子的表情也太理所应当了,他饿了得给他饭,他渴了得给他水,他用手机得给他手机——啧,敢情他救回来一个祖宗?
没等彦叔说点什么,就见丛泽收回手,少年垂下头:“抱歉。”说完话,他站起身,走进浴室。
彦叔一时之间不知道丛泽要做什么,等丛泽走出浴室的时候,彦叔就更不知道丛泽是要唱哪出了。
少年本来只光溜溜地套了件彦叔的衬衫,这会儿他把扔在浴室里的脏衣服,也就是他滚落山崖穿的那身衣服换上了,一身的尘土草叶,布料还有斑驳的暗色血迹。彦叔眼睁睁看着少年面无表情地越过他,拉开门就要往外走。
“喂,你这是要去哪儿?”彦叔忍不住叫住他,现在天都要黑了,这小子跑出去是要喂狼?
少年声音淡淡的:“回家。”
打开门,外面起伏连绵的山峦在夜色下似乎匍匐的兽,风声森冷,少年擡脚迈了出去,彦叔反应不能地看着那抹瘦弱背影慢慢融入黑暗。
回过神来,彦叔几步追过去,一把抓住丛泽的手:“你真走啊?”
丛泽挣开他的手,扭头有些奇怪地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彦叔一时语塞。
少年静静地站在夜色里,仰着头,等彦叔回答。
彦叔只觉得头疼,他狠狠吸了口烟,将烟扔到地上拿脚碾灭后,伸手就把丛泽拦腰扛了起来。把人扛进屋里,彦叔砰一声关上门,再喀嚓一声锁上之后,才把少年放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少年疑惑地发问:“我要回家。”
彦叔翻个白眼,没说话,而是伸手去脱丛泽伸手脏不拉几的衣服:“你还跟我闹脾气啊?说起来我可是你救命恩人,你就算不感激涕零的以身相许,也不能当大爷让我伺候你吧?”说到后面彦叔也觉得有点好笑,他把剥下来的外套塞进垃圾桶里,拍拍手,转身却看见少年正一脸迷茫地望着他。
丛泽语速很慢地开口,似乎一边整理思路一边说话:“你不喜欢我用你的东西,你不开心。你救了我,虽然你不救我,我也不会死,但是我不想让你不开心。我要回家,我走了,就不会用你的东西,你就会开心了。”
彦叔给这逻辑跪了,他抱起丛泽把人扔到床上,开始给丛泽脱裤子。
丛泽乖乖的配合彦叔,顺利地脱下裤子后只穿着一条小裤衩坐在床上,他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半晌才开口说话:“你说要感激涕零以身相许,我没有人类的情感,感激涕零我做不到,以身相许可以吗?”
彦叔正把光溜溜的少年往被子里塞,这时候听到少年说什么以身相许,他眼前是少年白嫩嫩的肌肤,目光不自觉地往那两根精致锁骨上溜了溜,再往下就是两点粉红——彦叔一把扯过被子将丛泽裹起来,他咳嗽一声:“我说着玩呢……”声线却是不自觉有些暗哑。
丛泽不明所以的看着彦叔,他不太理解人类的情感,他只能感觉到面前这个人类的情绪在不断的起伏波动。不过这个人类并没有恶意,丛泽也就窝在被子里,没再说话也没再动弹。
彦叔又摸出一根烟:“我是个gay,以身相许什么的,别乱说。救你就救你了,当我积德行善做好事了。”
想到丛泽说要用手机,彦叔去桌上把手机拿过来,递给丛泽。丛泽从被子里钻出来接过手机,彦叔余光瞥见男孩儿那一大片白花花的肌肤,连忙扭头,嘴里嘟嘟囔囔:“我不该姓花,我该姓雷啊……”
丛泽不太懂面前这个人类在说些什么,人类的情感对于他而言太过复杂。如果不是为了恢复视力,如果不是为了亲眼看一看自己所置身的世界,他不会冒这个险,他本不应该出现……
接过手机,丛泽从脑海中翻出自己需要的记忆,拨通了电话。
“喂?妈妈,我是小溪。”丛泽垂下眼帘,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声音却情感丰富:“我没事,我被一个好心大哥救了,现在用的就是大哥的手机。我很快就会回去的。嗯嗯,不会了,放心吧。受伤?我没受什么伤。嗯嗯,知道了,嗯,我会的。不用不用,嗯,好的。”
在旁边大大咧咧地听完丛泽打电话,彦叔有点好奇:“小溪?你小名啊?”
把手机递给彦叔,丛泽摇头,回答道:“不是。他叫凌溪,我叫丛泽。凌溪已经死了。我是丛泽。”
彦叔听的一愣一愣的,他脑袋里蹦出几个词来:人格分裂?双重人格?精神分裂?他不会往家捡了个精神病吧?可是看着也挺正常的啊。
“哎,我说你真是大学生啊?”彦叔想起来这茬。
丛泽摊开手脚,躺倒在床上,眼睛盯住天花板:“凌溪,大一学生,19岁,性格开朗,喜爱自助游,没有女朋友,但是有心仪的女生。”
彦叔嘴角抽了抽,也按着丛泽的格式同样介绍了下自己:“花彦,公司职员,27岁,性格闷骚,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更没有心仪的对象。”
吸了口烟,彦叔觉得哪里不对劲,半晌才意识到面前这孩子刚才说的是凌溪而不是丛泽,他又吐出一个烟圈,开口问道:“丛泽呢?”
少年看了他一眼:“丛泽刚醒。”
彦叔:……
不会真是个神经病吧……
彦叔咳嗽一声,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有什么事儿都明天再说,这么晚了,睡觉睡觉。”
看着少年自动自发的钻进被窝,彦叔在唯一的一张床前站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去睡沙发,还没转身,就看见少年坐了起来,静静看着他:“不是说睡觉吗?”
看着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彦叔转开视线:“嗯,你睡吧,我去睡沙发。”瞥了眼对方的小身板,彦叔摸摸鼻子:“我可是生冷不忌,万一我把持不住——啧。”
男人溜溜达达地去睡沙发了。
一夜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 慢慢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