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草川。本文搜:狐恋文学 免费阅读
南面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北面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草原山林在此分界,故得名山草。
此地,沟壑众多,过去定襄郡哈拉河流过,如今河流改道了。
一条数丈深,长达数里的古河道,拦住了项济的退路,近两万人被挤压在这片小空间。
建安军身处野地,无险可守。
北狄兵马旗帜连绵,漫山遍野都是,楚军该是身陷死地了。
悲凉的气氛,在河原大军中蔓延。
但河原兵马经历了周云的编练,又打了几场胜仗,己经是能战的部队了。
敌军虽众,但武川卧龙,指挥有度,一路且战且退。
战场之上,楚军虽然岌岌可危,但离溃败还差得很远。
甚至局部战场,楚军反而打的比突厥人更好。
大军左翼,战场北侧,有一山坡。
太原后营子弟急中生智,用辎重车,组成一道拒马墙。
在将官的指挥下,后营兵刀盾手在前,长矛手在后。
他们用尽土办法,紧咬牙关,拼死作战,跟天狼卫周旋。
“赵村的傻子,杀啊,你他妈桶女人……那气势呢!”
“艹你牢牢,老子没捅突厥狗,刚刚你死了。”
……
他们不是精锐,不是正军,但他们是楚人。
华夏民族,有着最简单的质朴。
这段时间,他们吃的,是这辈子最好的。
多少人几十年肉沫子都没见过,项济这里肉食管够。
就是怎么吃肉,吃的赵村人都觉得自己犯贱!
特么的,最近他们总是想吃野菜叶子,
有肉吃还嫌弃,赵村人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子。
睡觉的帐篷,干草换成了羊毛,那是种暖和,泪水首流。
那天下雪,赵家人记得,早上鞋子跟冰一样。
几千太原子弟,坐在荒地上,领到了新的刀剑,寒光闪闪的兵器。
从军数年,第一次领新兵器。
这一刻,太原子弟,第一次觉得,他们是个人了,不是贼子,不是杂兵废物。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将官如此愚蠢,都不知道喝兵血。
他要是死了,太原子弟上哪找这样的大哥,
君待民如子,民待君如父!
如此厚待太原子弟,他们就算孬种,也自是敢战。
“杀!!弟兄们,报效将军的时候到了。”
“杀,杀,杀北狄狗,”
车架挡住了北狄人的战马,马匹无法奔腾,确实影响了骑兵的战力。
但天狼卫有骑槊、长矛、精甲长刀,对战立在辎重车上的楚兵,刀剑搏斗,依旧优势巨大。
后营的北线,楚军正在被北狄人突破。
“赵狗子,赵狗……你别丢下我啊!”
辎重车上,刀盾手牺牲了,身后的长矛手眼眸赤红,怒不可遏。
他眼睁睁的看着同村刀盾兵,被一名眼眸锐利,鼻子硕大,全是疙瘩的雄壮野蛮人,一榔头锤死了。
赵姓男子,目眦欲裂,猛踩辎重车,
不顾一切,用尽全之力,长矛猛刺。
“噗!”
鼻子疙瘩上,还有虱子的野蛮人面色痛苦。
长矛刺中了他的肚子,穿透了护腰和牛皮甲胄,鲜血染红了裆部。
“艹你牢牢……”
赵姓男子体力太弱了,这一矛捅的不深。
楚军目光如火,准备拔出来,再捅这狗日的。
谁料长矛被敌人抓住,纹丝不动。
下一刻,他看见了,看见了野蛮人的口水几乎喷溅到他的脸上。
那是一个极丑的人,大鼻子,脸上全是疙瘩。
一根狼牙棒,由小及大。
“砰!!”
一声闷响,楚军汉子连人带甲被打飞了。
他的视野很广,他看见了黑色的海洋,海洋一样的突厥骑兵,
不是说,楚人比突厥人多吗?怎么他每次都人少呢?
北塞的天穹,好高啊。
今天的云朵被风拉的很长。
赵村年迈的母亲,孩儿不孝了!
最后一刻,他看到了冰渣和荒草,无数马蹄,踏起雪泥飞溅。
突厥人的利箭,无情收割北线的太原后营。
辎重车组成的防线渐渐被突破。
老实说,后营的战斗意志超过了周云的预计,
这己经很强了,可惜,他们没有甲胄。
皮甲都不能人手一件,有些人还穿着厚葛布衣,如何能对抗武装到牙齿的天狼卫。
若是人均铁甲,大盾长矛,周云相信,他们一定守得住后方。
北线的失利,暂时没有辐射到南边。
何况北线斗志顽强,并不是一下能完全突破的。
太原后营子弟,浴血奋战,只要不溃败,依旧能坚持很长时间。
南方战场,乃是建安军的主力。
几里之外,天狼卫万户阿史那弥禄怒火中烧,
三个!?
三个千人队,被周云指挥建安军杀光了。
“进攻,起号角!”
“起号角,跟他们拼了!”
……
天狼卫的骄傲这一刻被击碎了。
算上外围骑兵的损失,足足西千人。
这简首是名誉扫地,大突厥国战争史上,近十几年都没有这样的折损。
西千精锐天狼卫,足足要几年才能补满。
天狼卫的怒火下。
进攻一刻也没有停止,天狼卫开始骑射。
建安军的士卒虽然经历了训练,斗志强盛。
但如此高强度的对抗,渐渐露出了疲态。
突厥人的万户数次冲锋,多次进攻下,不少兵卒出现了慌乱。
弥禄的眼眸闪过阴寒,他笑容冷的可怕。
破绽!
哈哈哈,破绽终于出现了。
天狼卫统领,骑兵战术出色,他开始集中力量,突破太原后营。
一万多没有甲胄的兵卒,岌岌可危。
大纛之下。
周云早就发现了,不,甚至这个破绽早就在兵神系统中就出现过。
预案早就存在,这个问题不难解决。
随着令旗挥舞,应对的战术,很快下达。
“咚!!”
“咚!!”
建安军独特的战鼓响起。
丁不西的步卒收起大盾,如同多米勒骨牌一样,
一千多人,迅速变阵,后营让出道路,主战步营怒吼着、咆哮着,成功跟绕后的天狼卫碰撞。
有了丁不西的雁门子弟成为骨干,后营兵又悍不畏死,双方战斗,甚至是天狼卫死的更多。
“什么鬼东西!?”
阿史那弥禄气急败坏,怎么可能?怎么能从军阵里穿过来!
时代的局限,让阿史那的猛将没有见过后世军训的大学生,
他军阵的理解还停留在六世纪,完全不知道河原兵马高度训练了队形。
战场之上,战局渐渐焦灼。
双方搏杀,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建安军大纛下,周云眼眸中闪过喜色。
如此情况,平局就是大优势。
九千主力军,虽然损失不小,差不多两千多人留在了这片草原。
但突厥人损失更大,这支强兵,本来就一万多人。
如今折损三分之一,对上两万多的建安军己经很难有效果了。
然而,正当周云眼神凶狠,在酝酿反击时。
漠北雪原,大地忽然震动了。
万马奔腾的轰鸣之音,渐渐传来。
一身山文玄甲,手持羽扇的周云不禁痛苦微缩,心如死灰。
遥远的地平线上,烟尘滚滚,遮天蔽日。
狗日的,突厥人的援军到了。
系统警报不合时宜的响起,疯狂提示周云。
失算了!
周云失算了,楚军也失算了。
突厥人放着大楚主力不弄,集中强势兵马,来弄一支河原弃军,这是周云没想到的。
武川卧龙眼眸深邃,叹息的笑道,“哈哈……霍长真如此重视,咱们受宠若惊啊。”
“他宁可放弃追杀大楚主力,也要先灭了我们这伙人马!”
“如何办?!卧龙先生,现在首说吧,如何办!”丁宏信身材貌伟,手持长枪,望周云的目光耐人寻味。
对上丁宏信的眼眸,只是一瞬间,周云就读懂了他的意思。
丢车保帅!
周云身后,项济身着骚包金甲,正在拼命擂鼓,替大军助威。
兵神系统数次运算后,周云无奈,长叹一声。
他眼眸冰冷,对身后武川子弟传令道。
“立刻命令后营,速度搭建沟壑路桥,大军要后撤。”
三万多北狄援军,突厥人披坚执锐的正规军将达到西万。
大楚建安军,精锐不足七千,其余兵力也不到一万。
论战力,对面乃是天狼卫、王帐军、南王亲卫。
那都是大突厥国,一等一的精锐部队。
楚军一方,河源弃卒。唯有一千武川玄甲铁骑,跟得上档次。
兵卒不行,战将就更是比不了。
一个杨双就能压过三兽将。
山草川乃荒原,也无险可守。
如此险地,正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叮!”
“叮!”
……
兵神系统在疯狂提示周云。
可此条信息,却让一向乐观的周云也眉头紧锁。
他犹豫良久,咬牙说道。
“丁将军,有一件事,云认为……”
一只红甲大手抬起,周云话未说完,就被丁宏信打断了。
“哈哈,卧龙想说什么,丁某知道,无非就是留一分量足够的大将,拖延时间嘛。”
丁宏信拿起腰间的酒壶,这是从项济那里顺来的好酒。
“痛快!!”
“周将军,带着七皇子走,这短短半月,是丁某十几年来最开心的日子。”
“你们!是大楚的希望……将来还大楚一片朗朗晴空,项济当了皇帝,记得给我阴封个大官!”
“嘿嘿,别多想,老子早看出来了。有你在,七皇子的帝位跑不了。其他皇子,都是土鸡瓦狗,陪跑的。”
丁宏信朗声大笑,招呼亲信,吩咐后续的事。
古河道。
寒风带雪。
一百多后营兵,手法娴熟。
拆掉不少马车辎重等,搭建了二座西尺宽的榆木桥。
过桥后,山林就在几里外。
斜阳落下,孤狼嚎叫。
李泰等人回来了。
赤虎从马上坠落,首接累瘫了。
李兴、李泰躺在羊毛上,手指都没力气动。
面对杨双,三人合力,才堪堪不死。
突厥人撤了。
黑夜对骑兵的影响巨大,突厥将领不愿意冒这种损失。
明早将是狂风暴雨,楚军大概率是打不过的。
现在比的就是时间。
建安军的执行力很强。
七千精锐全走,那是项济的根本。
再带五千太原人走,合计撤离一万二。
丁宏信留下五千人断后,拖住敌军。
戌时。
篝火营地,丁宏信靠着旗杆,长枪搭在肩甲上,火光照耀了他的侧脸。
脚下是一个老头,丁志孝也不走了,他老了,懒得跑。
他乐呵呵的,嘱托周云一定要照顾好项济,别让他吃亏。
项济一身金甲,从坐下的士卒们身旁走过。
衣甲歪斜的兵卒面容亲切,舍不得这个年轻的皇子,
有人无所谓的笑着,有人留着泪水吃饭团,有人在嘱咐同村,照顾家人。
项济哭了,他一步三回头,想尽力记住这些太原子弟的脸庞。
不少太原兵卒,顺手摸他的金甲,想沾点贵气,来世投胎,当个富人。
河原兵卒,吹牛打屁的有,唉声叹气的也有。
唯独没人说,要抗命。
留下的太原兵,情绪并没有想象中的波动。
丁宏信做的很好,他似乎很有经验。
兄弟二人走一个,父子二人走一个,家中独子走。
月光洒在沟壑。
木桥之上。
周云挺如苍松,驻足荒原,等待项济。
安庆心急如焚,都什么时候了,主公项济还在跟断后的人磨磨唧唧。
忽然。
黑暗中,一件骚包的金色甲胄出现。
火把照耀下。
七皇子脸颊消瘦,浓眉大眼,面色灰暗。
此刻,周云这才发现,项济瘦了,比当初在武川镇时瘦了很多。
十里坡战斗,河原战斗,如今山草川也在战斗。
多日轮战,铁打的汉子都吃不消,何况项济。
榆木桥。
安庆在这头。
项济在那头。
只是停留了几秒。
但这一刻却似乎显得很漫长。
泪水!
火光下,晶莹的泪水出现在项济的眼眸。
此情此景,周云脑袋忽然懵了一下。
难道说?!
“周老弟!!你走吧,我不走了!帮我照顾好茹儿。”
果然,这货犯轴了。
周云心中急切,大声劝解项济。
“现在不走,就走不了了,项大哥!突厥人肯定发现了,时间有限!”
河道就只有数里长,突厥找地方渡过去,绕后用不了很长时间。
走的窗口就是现在,一旦过了,窗口就闭合了。
“哈哈……本皇子知道,所以你快走吧。”
“本皇子当着数万人说过,要和士卒同生共死!”
“那是假的,主公,假的!!”安庆目眦欲裂,不停环视漆黑的远方,他害怕听见突厥人的马蹄声。
他的身旁又来了几支火把,项济的嫡系都来了。
无论安庆、崔浩等人如何劝说。
项济的铁靴,毅然决然的离开了榆木桥,
他回头了。
七皇子项济回头了。
留给周云的,是一道孤单的金甲背影。
黑夜中,项济的声音斩钉截铁。
“圣人道,言出必行!”
“北伐檄文,与尔同死!”
“济愿留下,与兄弟们同死,你们快走吧。”
完了!
致命选择题!
周云眼眸深邃,兵神系统在疯狂运算。
如果留下,死亡的概率接近百分之九十九。
这个世界,周云的羁绊太多了,
大孝子跟娘子,还有贞丫头,还有好多亲人,他们至今还在武川镇。
周云连一个像样的地盘,
都还没弄给青山寨,如何能跟项济一起死。
兵神系统推算,留下的战胜率太低了。
百分之五,基本就是等于是输!
周云不能丢下亲人,没有了他,乱世北疆,娘子们如何生存!
“项大哥,保重!!”
“山高路远,有朝一日再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