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进入丰水期,处在卢加高地这一分水岭上的拉季洛夫斯科耶河的长度将暴涨到二十公里,其最大宽度也能扩张到五公里。
它是本地区海拔最高的湖泊,虽是如此其海拔高度也才区区一百四十米。
它就像是一座水塔,实在是最终流入伊尔门湖的谢伦河的重要水源地。
但它的深度很浅,最深处也才刚刚能淹没一个成年人的脑袋。尤其是在丰水期,到处都是面前淹没人膝盖的湖水,就是湖床的烂泥能将整个人吞没。
如此湖泊里存在一些鱼类,不过要在这样的烂泥湖泊畔生活着实要面临巨大挑战。
这就是为什么曾经的普斯科夫探险者发现了它却又止步于此,一方面是面对放眼望不到头的泥塘自觉来错了地方,二来也是被宿营时没完没了的蚊虫所赶走。
唯独东西,如此烂地才为通途。
全军在冰封湖泊上集结,留里克下达命令要求各旗队离开森林后立刻整顿自己的人马,命令必须落实到每一个人!
最红,战士们的个人情况逐级上报,谁受伤了、谁闹肚子了,亦或是其他五花八门的毛病被各旗队长整理一番汇报国王。
有的人崴脚受伤,睡觉的时候没有遮掩好而冻伤肢体,乃至是大胆摘了绒帽导致自己天生的大耳垂冻得红肿。
形形色色的伤兵冲去了都是些小毛病。
“好在,没有雪橇走丢、没有人失踪。死了不到十匹战马,死了五十
头鹿,损失不算大。”
如果说有什么损失最令他心疼,莫过于战马的折损。
那些马匹明明已经卸下了的马鞍,完全由缰绳牵引着与雪橇一同行动。
显然善于在草原奔跑的突厥马即便再耐寒,当前全军所通行之路径明显更适合驯鹿的习惯。或许对于全军中作为使役担纲的多达五千头驯鹿,它们实在是把行动当做了一场冬季迁徙。
野生驯鹿群一年一度的冬季迁徙,他们就是在极北的森林地带做空间上的大转移。只是它们的迁徙行动的走走停停颇为缓慢,如今却一直面对着御夫皮鞭,在拖曳承重物资的同时还要保持高处,实在是面临很大压力。
这些大畜都因跌倒摔伤了腿,当前环境这样的受伤是致命的。
驯鹿被立刻杀死,备用鹿立刻补充。
战马一旦断了蹄子,罗斯也会按照草原人的习惯立刻对其痛快赐死。只是不同于被处决后的受伤驯鹿的皮革、鹿肉都会充当食物,死亡战马就抛弃在行军路上。到底爱惜自己坐骑的战士不忍心分割它的筋肉,死亡战马与这座庞大的卢加森林融为一体……
优秀的战马没有死于作战,却死在森林行军中,倘若道路平整它们也不会马失前蹄最终丧命。
而这,在留里克看来就是本次探险付出的最大代价。
某种意义上的确是不小的代价。
多亏了遍布世界的冰雪,罗斯军得以在湖畔区域扎营以做最后冲刺
的休整。
湖泊索性被简单命名为“泥巴湖”,现在的人们都相信只要一路向东,找到该湖的东部出口的水道,回家就是一步之遥。
虽然经历了多日的森林行军战士们保守了很重的精神折磨,现在置身于开阔地大家神清气爽,不必再啃干粮,吃上一口烹煮好的热饭后士气又回来了。
宽阔的冰面使得恢复行军的大军不必再排成单列纵队。
罗斯军排出宽阔阵型,留里克又令每一辆雪橇保持彼此间距。
毕竟整体气候在回升,经过勘察后这泥巴湖的冰面平均厚度实则并不理想。它究竟有多深?凿冰之后插入木杆即可探知一二。
水深固然很有限,一旦整个雪橇陷进去就不要想脱身,唯独人员可以抢救一番货物再与别的雪橇挤在一起。
为了避免发生这种窘境,各雪橇间还是维持较大间距微妙,只为避免冰层在小区域内遭遇整体大压力而破碎引出悲剧。
于是,骑兵们全体上马,各百人队一样分散开来。
骑兵队排成宽大的阵型引领后方浩荡雪橇,罗斯军这列逐渐变得分散,最终硬生生造就出一个宽大约莫一千米的“进攻正面”。
他们当然不是在打仗,却又好似在对着空气斗智斗勇。
全军在早晨出发,而在中午时分就已经完全离开丰水期的湖泊之东部边缘。
终于再不用担心有雪橇陷入冰窟,因为马蹄之下已经的覆雪的坚实土地。或者说,这
是一条明显河道极为扭曲的小河之河畔的草甸区。
芦苇、灯芯草都被积雪覆盖,松软草甸已被冻得较为坚硬。
如此环境,等到四月初开始的翻浆季,这片略宽阔的下场河滨区域就成了令人痛苦的泥泞地带。
入夜,全军已在位置的小河处扎营。
经过探查,这条河的水必然来自泥巴湖,它的水流向也是朝着东方。
乐观情绪弥漫整个营地,很多人开始焦躁,只因人们都在传说一件事——三天之内,我们抵达伊尔门湖。
篝火劈啪作响,耳畔又是战士们乐呵的交谈,空气中弥漫着熬煮麦粥的香味。
贝雅希尔凑在留里克身边,与其他亲信一道等待着铁锅里的麦子煮烂。
一整天的行动终于可以告一段落,夕阳中大家终于有时间回想一番今日的奇幻冒险。
如今所有人能确定前途是光明的,但大家当前所处的位置确实是一片未知。
奥拉芬和波姆都成了留里克的座上宾,有资格与王共进晚餐。
这看似是莫大的荣誉,只是现在的留里克给他们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探险者。加之在国王身上的光线为旅途的风霜消磨不少,恰是如此,留里克身上获得的那股沧桑感更令两位资深探险者佩服。
“如果,当年你们的队伍是带着小船抵达泥巴湖,就可以继续向东前进。说不定就能抵达我的城市了。”留里克饶有兴致嘟囔道。
他试图打开话匣子打破等开饭的无
聊,既然大王有意闲聊,凑在这里的诸位也就跟着扯淡了。
奥拉芬摇摇头,故作可怜笑道:“如果当初不是该死的蚊虫,我们真就伐木做木筏去东边看看。”
“可是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万一什么都没有,我们这些想做生意的人不就白忙活了?”这话是波姆说的,他不禁又回忆起自己年轻之时。
一个庞大的势力名曰伊尔门斯拉夫人,如此势力盘踞一地岂能不为外人知晓?
普斯科夫的丹麦移民都从里加方向来,他们的行为并非如克里维奇斯拉夫人是自然的人口膨胀扩散,而是一直带有目的性。
移民们想要找一条新路以与伊尔门湖取得联络,与当地人完成交易。
事实上这些丹麦人半个世纪前就已经找到了抵达伊尔门湖的正确道路——抵达庞大瓦尔代泽地,或是西进去斯摩棱斯克,或是北上走洛瓦季河进入伊尔门湖。
各地斯拉夫人笼统将之称谓为瓦良格人,可他们几乎都是丹麦人,与里加湾的地区最大规模的丹麦社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这个的问题上罗斯人虽然有着瓦良格人名号,长久时代却是小角色。
直到发生在年的举族大移民。
罗斯并未放弃故地,只是精华人口大规模迁移,从而与伊尔门湖斯拉夫人共襄盛举从而形成全新的族群。
大量的男孩女孩茁壮成长,当奥拉芬与波姆从留里克嘴里获悉伊尔门湖畔已经有着三
十万的人口,这个数字已经有些超越他们的认知了。
一千名持盾男人已经是庞然大物,一万名这样的战士是如何?他们只能想到“罗斯军犹如大海里的耶梦加得,强大不可测”。
各路维京部族的平凡人都是慕强,在生存环境恶劣的北方,只有依附强大首领才能过得好。
仿佛罗斯王治下的地区美妙得如同传说中的阿斯加德,“画大饼”是一方面,现在这些有意移民的丹麦小社区民众一路上一直在大快朵颐,一切尽显罗斯的富裕。
某种意义上,普斯科夫与罗斯就是在双向奔赴。
听得这两个并不年轻的家伙忆往昔,留里克的内心渐渐有些后悔了。
“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使出阴谋暗杀高尔,剩下的人员直接收编。现在我杀死了太多的丹麦移民,普斯科夫真的便宜了当地人。也罢,事情已经做了我不后悔。再说,我可没时间再在那里消耗时间。”留里克默默想着……
麦子终于熬烂,每一颗麦粒都煮得炸裂。
一些捣碎的咸鱼干倒进去,再用木棍使劲搅拌,等开饭的人们每人分得一大碗这美味的咸粥。
留里克端着不会烫手的木碗,一边吃一边与兄弟们乐呵着交谈。最后珍藏的酒已经没了保存意义,现在正好拿出来与大家分享。
几口烈酒下了肚,整个人感觉肚子极为舒服,在晕乎乎的感觉中奥拉夫与波姆更加健谈。
“希望大王许可,我全
家打算住在传说中的诺夫哥罗德。我想过上一段舒服的日子,以后继续为大王做事。”接着酒劲,波姆吐真言。
“很好。过去你是使者,我们在卢加河的相遇也是命运的邂逅。征服普斯科夫,你的确立了功、难道……仅仅是做一个过着舒服日子的普通人?”
“大王有意封赏我?”波姆警觉探头。
“不只是你,还有你要好的那几个兄弟。反叛的家伙已经死在乱军中,活下来的那几个去过新罗斯堡的人,本王都有意奉上。你!”留里克突然指着波姆的脸,笑嘻嘻道:“你可以做博雅尔!一位有着领地、有着一些仆从的博雅尔。”
“哦!那就太感谢大王了。”波姆笑嘻嘻得回应,毕竟他觉得喝了烈酒的大王可能是拍大腿的决定,再说他对于“博雅尔”这一概念的认知仍是模糊的。
这个词主要以“首领亲信侍卫”的意义存在,在罗斯却成为下级贵族的名称。恰是因为在新罗斯堡住过半年,体察过罗斯的风土人情后,波姆很清楚博雅尔背后的权力。
只是取得重大成功的奥拉芬获得伯爵爵位,到头来罗斯王是把这个家伙分封道卢班斯湖那个烂泥地盖定居点,如此分封现在根本看不出什么收益,到头来还不是要由这个家伙带着一些人去筚路蓝缕?
想必罗斯王封自己与那几个好兄弟为博雅尔,都是打算委派兄弟们去开发烂地。
波姆的揣
测不敢当面说出来,他的猜测实则完全正确。
留里克注意到这老伙计颤动的双眼,刻意问道:“你……犹豫了一阵子。是对我的计划有所异议?”
“我不敢。”
“无妨。我不逼你说,有任何的异议都是你的自由。相比于奥拉芬,波姆你的功绩不如他,所以你无权享有伯爵爵位。但你确实立功了,封你为世袭博雅尔,你可能会吃点苦,但你的孩子们将永远享受荣华富贵,岂不是美好?”
“感谢大王恩宠。”波姆强颜欢笑,既然罗斯王猜得七七八八也不愿点破,自己就只好赔笑了。
客观而言,留里克的这番围炉谈话是心血来潮,但在新的区域册封、安插新的世袭贵族委托管理,也在留里克的计划中。
只要军队继续沿着未名河流奔向它的终点,想必一定要抵达庞大的伊尔门湖的西岸。
伊尔门湖的地理结构决定着沿湖居民的分布。如今广大居民主要分布于北岸的诺夫哥罗德-姆斯季斯克-青年城三座大城,另有东岸的多达超过三十座斯拉夫人集体农庄。大湖南岸则是奥斯塔拉城与多达十座的博雅尔老庄园。
偏偏在湖泊的东岸仅有钓鱼人庄园和牛犊庄园。
颇为微妙的是,这两座庄园本身也是为了躲避战争危险,从大湖的南岸沿着更安全的东岸一路向北。
倘若大湖东岸是好地方,曾经本地区霸权的松针庄园早就将之开拓,而非在东
北区域的姆斯塔河如湖口修造他们的庞大定居点。
之所以湖东是烂地,它的整体大环境与罗斯军刚刚通过的烂泥湖如出一辙。
整个伊尔门湖就数东岸的烂泥地最多,也恰是东岸的注入湖泊的小河最多最密集。那些河流仅有谢隆河一条大一些的河流,偏偏小河小溪极多,这些小水道的滋养能力最强,才使得湖东有着一连串的草甸,完全不适合居住。
最终钓鱼人、牛犊两庄园,他们加起来人口才刚到两千人,集体住在小河瓦隆达河畔,只因该河背靠一片松树林,难得的一片大区域的营地实在适合作为新定居点。
至于谢隆河两岸区域,算了吧……
所以,想要安排本地斯拉夫人去谢隆河处探索并设立定居点,留里克知道如果自己强行移民那些人肯定回去,奈何遭遇的抵触情绪将之巨大的。
当年迁移一批男女青年去南方建设大卢基就已经遭遇村民们的很大抵触情绪,失去了这些奶轻柔家庭就突然损失一个劳动力,直到留里克祭出“他们吃了国库粮食长大必须报恩”这才堵住很多人的嘴。
留里克的计划是一贯的,他仍打算迁移一些接受过教育、食君之禄的年轻人去谢隆河探险并定居。这一计划早晚要落实,若是在年开始预先行动很有意义,最关键的问题某过于是派谁去勘探新定居点选址。
本地人有抵触情绪不好伺候,派遣一
些新投诚的人去探索就成了很好方案,在许之以探索后的实权,岂不是对他们完成了拿捏?
像是波姆这样的人,在过去的普斯科夫一度沦落被排挤的地位。
在罗斯,也只有这样的王子能恩赐他全家成为世袭小贵族的权力。令他先踩点奠基,日后再分给其一些本地青年就好了,如此一个小型的博雅尔庄园拔地而起。
过去这套方案是为了开发谢隆河的环境资源,如今它又有了新的价值,所谓“普斯科夫诺夫哥罗德内陆交通线”,这条有发展潜力的线路需要有人驻守。
新的一天,全军继续前进。
一切完全在留里克的预估内,大大小小向东流淌的小河最终要么注入卢加河、要么注入谢隆河。
事实上,罗斯军行进的未名之河就是小河希特尼亚河,它只是一条普通小河。
直到,这条河并入一条宽阔大河。
“这里是哪里?卢加河?谢隆河?”骑着马的留里克突然面对一条明显延伸向东方的宽阔水道。
“也许是谢隆河吧?”骑兵队长布罗迪急忙建议:“我们可以凿冰判断水流方向。”
“不必了。”留里克摆摆手,“命令全军继续前进,让我们看看这条河倒地流到哪里。”
到此,并非在未知中探索的罗斯军终于迎来探险的终局。
因为冰面上出现了明显的捕鱼者,恰恰是那些捕鱼者面对着侦查骑兵们没有丝毫的畏惧,甚至还在奋力招手。
很
快一切真相大白。
钓鱼者被兴高采烈的斥候骑兵载着带回一直在快速行军的留里克面前,见得大王本人,这些渔民也大吃一惊,张口便问:“真是一个奇迹。大王为何在谢隆河出现?”
一切的揣测都尘埃落定,此河就是谢隆河,而这几位渔民,来自钓鱼人庄园。
一如这个庄园的名字,当地人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捞鱼的老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