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介公司?”
“哦,没错,是在考虑选址,没错我想先仔细了解一下。“
安德烈在经历错愕、惊疑等一系列过程后,表面上竭力平静下来,在心中为自己强调了“作为一个准投资人”应有的风度和谨慎。
投资者是我,是我在考察,选择权在我手上
心中稍定后,弱下去的气势也提了起来,安德烈把对方展示的一系列产权证件或土地手续接了过来,开始翻看。
并默默地对照自己手中的那笔“投资额”,盘算起各项预算支出的空间。
原本,翻看的过程应当要仔细小心,但一想到抬头就有一男一女在注视着自己,安德烈的视线忍不住提速再提速,就像自己练习一首乐曲时,那始终压不住、快要飞起来的拍子一样。
好在内容并不复杂。
他发现至少从证件上来说,登记的各项基本内容,倒是和这位中介先生说的差不多吻合——把那些华丽的排比词或宣传语“还原”一下的话。
至于200镑的报价?
单看起来好像有些偏贵。
作为一个在大城市长期生活过、见过一些世面的人,安德烈清楚地知道,四五百镑就可以在地段较好的城区购得一套精致的小型公寓了!
而这里只是偏远乡下。
土地不值钱,建材不值钱,请工匠干活的酬劳标准也不如城里面。
按照面前这位中介先生的说法,200镑的报价是因为房子的建材、装潢和内设家具都是顶格品质,是房主人当时要求工匠们从伊格士郡城里面运过来的。高档材质诚然不错但一下子这么“顶格”的品质,自己是用不上的,后面要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所以如果仅仅是上述情况,安德烈可能直接会选择一口回绝,可是,现在这里出现了个额外的、诱人的变数
这房子里面竟然还有架价值400镑的‘培森罗夫’牌的小三角钢琴?
竟然直接可以赠送?
他事先已经做过功课,投资特纳艺术院线,不管哪一层级,在建成验收时,配置钢琴是刚性要求!
越高层级的艺术厅,会对数量、品牌有越高的规定。
至于小镇的艺术馆,有配即可。
安德烈原本是准备采购一台七八十镑价格的立式钢琴,比起入门级别,更加进阶、更加高级一点的款式。
钢琴是一个艺术场馆的灵魂,他不想在这一项支出上过度节省。
但如果是‘培森罗夫’小三角,这已经是专业级的用琴了啊!
未来的艺术小馆,直接在起跑线上就赢了。
自己手上接近800镑的款项,如果在扣掉200镑的同时,钢琴的问题也完美解决了,其他的支出还有很大的空间退一步说,如果小镇艺术馆里的钢琴可以不用这么高级的牌子,将其转卖都可以回收成本
但是,口说无凭,这人的来路会不会是骗子!?
就像散步走神的人突然踩到水坑,安德烈的美妙畅想,忽然被内心深处的警惕给浸得浑身一冷。
社会险恶,人心叵测,这同样是大城市的生活经历教给他的。
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这套房产证明和土地手续没准是假的!
安德烈搜肠刮肚地寻找着一个可以道出心中疑问、又不会显得失礼或暴露焦虑感的措辞。“市政厅在隔壁。”范宁又开口道。
“啊?”
“我说,市政厅就在这堵墙的对面,公证处的服务窗台也在,不顺路先去把手续核一下吗?”
下一刻范宁的身影已经从门口消失,希兰赶紧跟上。
叮叮当当的舞台施工噪音声中,安德烈神色变幻,也跺脚追了出去。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对方的话正中他心中所想,而十分钟之后,他就从市政服务窗口得出了结论。
手续绝对真实,上面关于重要资产的记录也绝对真实。
如果一定是有问题的话,难道是小镇上的市政官员,也被收买串通,共同骗取自己数额200镑的资产?
“我可以去现场看一下房子吗?”
安德烈忘了自己作为客户,本来可以是直接提出“要求”,而不是提问“商量”。
况且对于购房客户来说,“看一下现场”恐怕是和吃饭喝水一样的基本要求。
“天色不早了。”范宁懒散地偏头,看了一眼市政厅挂钟的方向,“提醒一下,是今日之内成交,钢琴才会赠送。”
离市政工作人员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如果做不了公证,自然成不了交。
安德烈神色阴晴不定。
想不到,在自己返乡又决定作投资人后,第一次“洽谈商务”就遇到这么奇怪的事情。
手续有小镇市政把关,付款也是要走公证处的,按理说应该假不了。
但是亲眼什么都没有看见,不能保证一定真实。
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限制呢”他不放心,也不是很甘心这么“贸然”出手。
“过了今天,房产主人就没心情卖一赠一了。”
“啊?心情?400镑的资产处置大事,就这么随意吗?”
“谁知道,可能他精神状态不是很正常?”范宁淡定地耸耸肩,“你到底做决定不?我还赶着去卖下一套。”
“好吧”
“我买!”
走出市政厅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昏然,安德烈的心中也更加恍惚。
完蛋了,难以想象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下做的这种决定。
不说十有八九自己至少“十有六七”是被骗了!
自己今天是从村庄里出发来听音乐会,顺带“考察”这个镇子上的院线的。如果想去房产证上的环湖小镇地址,两个镇子相隔至少有二十公里的路,天色已黑,交通不便,走夜路的话要四五个小时。
晚上十点多到?
当下出行的话,似乎有些不太现实不对,是事实已定,没有必要。
安德烈最初是这么想的。
可当他漫无目的在小镇街道上游荡了一会,又寻了家小餐馆,冷汗涔涔、味同嚼蜡地扒拉着盘中的面条时,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今晚自己别说睡觉了,眼睛合不合得上都是问题。
看一眼,才死心。
“哗啦——”
餐盘被推到了大桌子的正中央,安德烈拉起背包,猛然起身。
他决定去看看自己购置的“房产”到底是个什么鬼样子,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