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最根源的东西是什么？”

    “那轮回路说，是轮回。”

    “花粉粒子说，是牺牲。”

    “高原厄土说，是祭祀。”

    “而这一切，都指向着——人。有人，才有轮回，才有牺牲，才有祭祀。”

    “我们要‘做人’。”

    “既然是做人，那就要做自己，可不能做着做着，做成了别人……所以，我是谁不重要，我觉得我是谁，才重要！”

    人皇幽幽说着，让荒天帝若有所思。

    忽然，荒天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是一张英伟的面庞，是一个生灵展现在外、在他人眼中的符号。

    不过，层次越高，越不会那么肤浅，强者辨认一个生灵，除却面容之外，还会看其独特的气息、大道、本源、思想等等。

    这些组合在一起，才算是构筑成了完整的一个人——在他人眼中具体而清晰的个人符号。

    单纯改变面容，很难骗过他人，因为会有不协调之处，让人发现破绽。

    ——相由心生！

    所谓心，是精神，是自我，是本源，是思想……等等一切的汇总与反馈。

    心不同，纵然相貌相似，给人的感官也是不同的，很难认错。

    但是……

    荒天帝想到了什么。

    “他化自在大法。”

    他轻语，轻叹。

    在祭道的领域，他祭掉了一切，大道、进化路等等，都化作了薪柴燃烧，却留下了这门无上法，极尽升华。

    他化自在，可化世间种种，不止有自己、对手、朋友，即使是物，是大道、是秩序、是规则、是概念，都可以“化”！

    如佛门所言如来法身所具足八“自在”——能示现一身为多身、示现一尘身而充满大千世界、大身轻举远到、于一土而化现无数不同之身、眼耳鼻舌身之功用互通、得一切法而如无法想、说一偈义而经无量劫、身遍诸处而犹如虚空……

    法身无量，化身无尽，得一切法，度无量劫，无所不在……于是，化作神通，便可化万物、可化敌人、可化自己……皆为自在，便无可不化！

    这是至高至妙之法，荒天帝经常用来征战、杀敌，可不代表只能用作争斗。

    事实上，他已经开发出更精妙的用法——化轮回路！

    荒天帝寻思，轮回也是概念，是大道，是法则，那就也可以“化”！

    他“化”的时候很爽快，跟开了修改器似的……这是你的宝贝对吗？现在我也有了！

    不只是你的东西，连你也是我的！

    ——你为什么会觉得，你不是我的所有物？

    是你因为你的所见？你的所闻？你的所思？你的所想？

    但你真的确定，你所能感知到的世间的一切，它们都是真的，而不是我所“化”的吗？！

    甚至，构成你的本源，你的精神，你的大道，你的……一切！就一定是属于你的吗？

    何等傲慢啊！

    曾经，上苍的生灵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他们先后知道了两位大路灯家——有蟜古帝！大乘山王佛！

    在那时，他们才明白，上苍的空气其实一点都不自由与清新，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灵魂，早已被盘踞在诸世幕后的黑手给瓜分殆尽！

    他们过去会觉得自己是自由的，只是那幕后黑手特意隐藏了真相而已，如同在驴子面前吊一根胡萝卜，让他们自发的上进。

    就像是想要忽悠人出去创业，总得打造几个财富神话出来，让人们有点盼头。

    否则，若是人人都看透了真相，明白再怎么努力，也是为人做嫁衣，谁还会奋斗？

    那时，摆烂都是好的，性子若是刚烈的，甚至会舍身殉道，绝不成全幕后黑手！

    上苍的前例在此。

    以此为鉴，反思己身，让人不寒而栗。

    ——你的灵魂在轮回中轮转，你的身躯由天地来构筑，你的大道为诸世所演绎……你的一切，从来就不属于你，你不过是一个过客。

    ——虽然你注册了一个账号，靠自己的努力奋斗充值了一笔虚拟财富，拥有逆天的属性数值……可有一天，你翻查《软件许可与服务协议》，才发现你只是拥有使用权，所有权从不在你的手里。

    ——隐藏的协议中表述，当你注册的账号长期没有登录或使用，真正的所有者有权将之进行回收处理，而你将无法再继续使用该账号。

    不止如此。

    当所有者动念，它甚至可以不在意你个人的看法，直接封号处理，堵你的嘴；还可以取而代之，登录你的账号，发表意见看法。

    上苍天地在这个坑中摔的太惨了，被打击到自闭，一大批强者怒而删号。

    此间遭遇，让人怜悯同情，感慨万分。

    怜悯完了，同情完了，不经意间看看自己，一下子就感慨不起来了。

    因为，当细细的剖析自身的一切种种后，谁又能确定，没有一只黑手在幕后兴趣盎然的注视着世间呢？

    这世间种种，皆为他所演化，天地、大道、元气、物质……所见所触，错乱了真假虚实。

    甚至，自以为完全归属于自己的灵魂，真的就是属于自己吗？

    荒天帝突然明白了人皇的根本目的，为什么会说，那不祥物质的属性、诡异真灵的由来，不能由三世铜棺的主人说了算，必不能是其灵魂崩解演化……即使是真的，也要改变成假的，由全新的、虚构的来历去将之覆盖，炼假成真！

    “回旋镖啊，竟然打在了我的身上……”

    荒天帝感叹，低声而语，“少年时，因为接触过三世铜棺，我的面相潜移默化的发生了改变……今时今日，我还只是我吗？”

    “三世铜棺主人的规则气息，对我产生了影响，这何尝不是一种‘他化自在’？”

    “只不过，我的‘他化自在’，是变化他人……而在这里，似乎是将‘他人’化‘我’，逆行运转。”

    改变，是潜移默化的，如同大道母胎重新孕育、影响，完全看不出一点的瑕疵！

    因为，那如同是生来就是如此，自然成长，又怎么会有破绽呢？

    “我突然有些羡慕他了。”

    荒天帝看向叶凡。

    在叶凡的身上，曾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但最终，他逆转了，还归本来面目！

    “这是他用一次次生死磨砺换来的，在我魔祖的高瞻远瞩下，吃亏是福，吃苦是福。”人皇说道。

    荒顿时释然，表示可以理解。

    从这方面来说，叶凡还要感谢以魔祖为首的“苦叶派”。

    正是因为有他们的不懈努力“苦叶”，将叶凡的潜能逼迫开发到极致，才让他在人道领域就领悟了生死轮回的妙理。

    三世铜棺的影响，改变了一个人当世的状态，从本源而至相貌……但，叶凡悟轮回，映照往世轮回身！

    今生，还有变数，因为未来不定。

    但往世，已成定局。

    往世，今生，两者对冲，让叶凡有了更多的选择，不必在今生路上一条路走到黑。

    正因为此，有了一线裂缝。

    最终，有一剑惊鸿，璀璨万分，斩叶凡当世，将这条裂缝扩大到极致，让叶凡借此从中逃离了！

    这，亦是“苦叶派”的卓越贡献，他们有人出人，有力出力，让一位古天尊斩出了最绚烂的一剑，那是连死亡都能超越的一剑，要解脱轮回！

    这般算下来，叶凡还要对魔祖为首的这群人说声谢谢呢！

    就算在以后，这件事也能拿出来说道说道……

    ——什么苦叶？

    ——小叶子你不要冤枉好人行吗？

    ——这明明是我发现了你身上的不妥，担心你被人夺舍占据，不得已出此下策，用一次次的生死劫难来磨砺你，让你悟道生死轮回，最终帮助你破开桎梏！

    ——你可不要不识好人心，恩将仇报啊！

    “可惜了。”

    荒轻叹，“我年少时，亏没少吃，苦没少受，却无人能这般引导我，让我跳出圈套。”

    “到了如今，我道已成，都走到了祭道的地步，积重难返……”

    荒天帝叹息。

    叶凡很苦。

    他就不苦吗？！

    叶凡虽苦，但其实一切都在掌控中，虽然受苦，可修为境界却在狂飙猛进。

    荒天帝曾经的受苦，那是纯粹的苦，不只是身体的，还有心灵上的，经历过太多的心殇。

    火桑树下的别离，故友的战死，亲子的献祭……心都快扎透成了筛子。

    相比之下，叶凡苦的只是他自己，多大点事啊？！

    荒天帝实名羡慕。

    “荒，你不必太过担忧……纵然你被‘他化’所影响，有成为他人化身的可能。”人皇开口，“但，乾坤未定，结局还未可知呢！”

    “那一位能将你‘化’作祂，但你又为什么不能将祂进行‘他化’？！”

    “我觉得，谁强谁才是本体，谁弱谁就是化身！”

    人皇鼓励，满嘴的反骨气息！

    “这何其艰难？”荒天帝叹息，有些无言。

    他是一尊祭道者，还是其中的顶尖人物，堪为巨头，放眼当世稳居前十。

    这成就已经算是不错了……可要看跟谁比。

    三世铜棺的主人，一位凌驾在祭道之上的存在！

    想要将之“他化”，他化铜棺主……咋这么能做梦呢？！

    “做人，要有目标，要有梦想……反正想想也不要钱。”人皇低笑，“何况我们不是已经走在路上了吗？”

    “路，可以一步一步走，不能直接‘他化铜棺主’，我们就先达成低一些的条件。”

    “荒，你已经仿照开辟了轮回路，是‘他化轮回路’。”

    “而现在，我们所做的，所推动的，则算是‘他化原初物质’。”

    “原初物质是什么？这可是三世铜棺主人的骨灰啊！”

    “骨灰都有了，尸体还远吗？”

    “有了尸体，他化出活的三世铜棺主不就有希望了？”

    “做人啊，要有梦想……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呢？”

    人皇的语气激昂。

    “可我怎么感觉，这是在作死的道路上狂奔？”荒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息了，感觉跟魔祖这样的人合作，收益固然是极高的，但风险也是极大的，玩的就是心跳。

    “若是在‘他化’的过程中出现什么问题，化出个大恐怖，还失控了……”

    “不作死，怎么变强？”人皇反问，“只有敢作死，才能整出大活，才能触动世间最大的隐秘，看到更高层次的天地。”

    “先不说，我们这‘他化’其实只是个赝品——虽然我们寄希望这赝品能超越正品。”

    “再者，大恐怖……不是还有高原厄土吗？”

    “失控了，就往高原厄土那一丢，交给高原意识来处理……我想，它得比我们还着急。”

    “高原意识的诞生，建立在诡异化的三世铜棺主死去的基础上，如今这个基础被动摇了，它还能继续存在吗？”

    “所以，放宽心，天塌不下来。”

    人皇宽慰着，却让荒天帝嘴角抽动不停。

    他叹了口气，觉得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魔祖……真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魔头！

    “化‘轮回路’，化‘原初物质’，化‘三世铜棺主’……一步一步递进，哪怕都是虚的，是假的，却可以炼假成真。”人皇说道，“当这些此世间最大最深的根源全部触动，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当然，我也不是那种管杀不管埋的人，所以不止拉你入伙，更着重落子在我们这位叶邪祖的身上。”

    “这意味着即使失控了，还可以借此制衡……轮回主与铜棺主的爱恨情仇、相爱相杀，很有意思呐！”

    “且，三世铜棺的影响，漫漫岁月，何止荒你一人呢？”

    “还有更多的‘相似的花’，都是被影响、干涉的结果，面相发生了改变……只是，他们大多都倒在了路上，轮回转生去了。”

    人·红毛始祖·皇，他对此很有发言权。

    因为在昔日，三世铜棺就是被他在幕后掌控的，暗中推波助澜，最终让此棺坠入这片诸天世界！

    他始终在关注这片诸天，见证了许多。

    相似的花，同一张脸，太多太多了。

    只不过，绝大多数都没有能成长起来，就在半路上夭折了。

    现在，他觉得，可以给这些生灵一个机会，让他们归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