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完寺庙里的神像,父子俩又转到后面,蓝维朴指着那块石碑说终于查到它的来历和镌刻内容,大意是本寺百年佛法大会那天五湖四海来了哪些有道高僧,记载法号、来自何地、送的什么佛仪等等。
“有必要吗?”
蓝京失笑道,“放到现在字都消蚀掉了,就算还在,又有多少人认识那些有道高僧?”
蓝维朴凝视着儿子:“你作为历史老师的儿子,还不清楚什么叫‘记史’?历史,相当于现在的台账,本质上并非想流传下去让后人知道,而是统治阶级实施有效控制的手段。”
“是吗?爸以前从没讲过啊,还是,还是专门给成绩好的学生开小灶了?”
蓝京笑道。
蓝维朴也笑,然后道:“周天子分封诸侯,当时没书信、没网络、没电报传真,靠什么监督?就依赖一套复杂的台账和报告制度。比如齐国发生的事,必须向邻居鲁国、晋国通报;郑国的事必须向虢国、周王室通报;每年年底诸侯们要带着账本朝拜,周天子便让他们交叉验证——这件事徐国史书上记了,秦国史书上没有,哪方面出的差错,是不是有违周礼?人家日食都是乙未日,为何你楚国写的丙申日甚至丁西日?你是不是干了啥缺德事偷偷改台账了?”
“噢,原来如此。”
蓝京恍然大悟。
蓝维朴续道:“诸侯想改明文,改不了,因为有历法在那卡着,太阳历、月亮历、星星历,想把事件时间改得天衣无缝,门都没有!因为历法算法掌握在周王室手里,相当于密码之与密码本!所以历史并不是史书,而分封制下解决独立小王国问题的切实可行的强力手段,周王室以此为核心钳制了中原二百多年,奠定大一统管理模式的基石。”
“历朝历代史官地位独特大概也源于此。”蓝京道。
“最早朝廷派到地方上的负责监管的官员叫刺史,意思就是要在地方交给朝廷的台账上刺进血淋淋的一笔,从而掌握第一手真实情况。”
蓝维朴娓娓道。
蓝京突然产生联想:“上次听说国外盛行一种数字货币,是基于网络架构下的区块链技术……”
“区块链?不懂不懂。”
“本质上跟周王室台账通报制度类似,就是你可以修改自己那部分,但周围区块都不承认,实质内部暗含逻辑机制。”
“那是!”
蓝维朴道,“上下五千年,根源来讲并没有什么创新,古今亦然。”
父子俩循原路下山,途中蓝京试探道:
“爸也快七十了,研究所那边还……还敢继续聘用?”
“有啥不敢?”
蓝维朴道,“朝明研究所还有八十多岁的老研究员呢,搞理论学术又不是体力活。”
“那倒也是。”
蓝京本想劝老爸早点休息在家享享清福,现在看来蓝维朴越干有精神,也只得作罢。
晚上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充满温馨和喜庆,其间蓝维朴和田甜提到大年初三的生日酒宴都兴致勃勃,眉目和嘴角间满满的喜悦,令得蓝京内心惭愧不已:
本是很小的一件事,却让家人如此开心,这些年真的光忙于自己的事业却疏于关注尤其田甜的工作生活。
当晚夫妻俩再度“敦伦”,由于昨天黄芊芊四轮大战彻底放倒蓝京,昨晚几乎是强弩之末只做了一轮,今晚状态略有回升但还是一轮,可这样的频次与强度对田甜恰到好处,性事方面极淡的她平均一个月一次就够,否则如同佑宁新婚燕尔元气大伤,成天晕沉沉提不起精神。
大年初一清晨,外面天还没亮蓝京便赶往机场,堪堪中午前来到紫寺市府大院,刚进办公室便问:
“萧书记来了没?”
尾随在后面的陈浩压低声音道:
“蓝市长,钢铁三厂那边情况很不妙,昨晚萧书记约了值班同志一起吃年夜饭,等到晚上九点都没能脱身,据说七八千名下岗工人堵在外面。”
“七八千?”
蓝京此前无意过问钢铁三厂改制事宜,听到这个数字吓了一跳。
陈浩深深叹息:“堵门的就有七八千,实际下岗工人达到一万二!”
蓝京倒吸口凉气:
“春节节骨眼上下岗上万人,不要命了吗?萧书记到省里争取的下岗补偿金有没有到位?”
“就是没到位惹的祸,下岗工人一分钱都没拿到!”
陈浩道,“按萧书记指示下岗当月停发工资,补偿金却又没到位,下岗工人……特别双职工下岗咋过年呢?”
蓝京又吓了一跳:“怎么可能出现双职工下岗的情况?大东北惨痛教训历历在目啊!”
“工作组内部分歧很大,萧书记拍板不能顾忌太多,先一刀切,后面再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但……”
见陈浩吞吞吐吐的样子,蓝京道:
“堵门的起因是什么?七八千人大年三十堵门应该有组织有预谋。”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陈浩本来想说,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赶紧换了套说辞,话音未落解雨欣就大步进来,道:
“蓝市长,刚刚危秘书长请示萧书记,中午团拜会请您主持,萧书记实在……实在脱不开身。”
“好,”蓝京也不多问,径直道,“陈秘书长看看常委们来齐了没有,早点开会早点动身。”
连跑两天,大年初二傍晚蓝京收队后再度赶到省城乘坐红眼航班,这回虽然降落到东吴机场,但打了辆车驶至海边小县城的五星豪华酒店,站在顶楼房间落地窗前可隐约看到大海,在更远的大海深处,静静横卧着蓝京的秘密后花园:
桃源岛。
小宝贝、女儿花花已在对面房间香甜地入睡,陪伴的是来自香江的保姆团队。
方婉仪身着一层薄薄的轻纱,里面寸缕全无,朦胧灯光下春光轻乍的姿态最是撩人,她轻舒玉臂眼波流荡,含笑道:
“姐姐把你榨干了,回家怎么向田老师交作业?老师的规矩是作业做得不好罚操三遍。”
蓝京看得心中一荡,笑道:“姐姐要这付模样到徐家小院走一遭,非让老妖婆当场昏倒,老徐也后悔不该离婚。”
“别提那个银样蜡枪头,扫兴,”方婉仪道,“要么都拘了来欣赏我和弟弟大战三百回合?”
“很好的建议,我一定不负重望打出水平,赛出风格,”蓝京边笑边一把撕掉薄纱,将方婉仪重重压到床上,“下次啥都别穿,这么好的白纱撕坏了蛮可惜。”
方婉仪格格笑道:“弟弟讲点情调好不好?乐趣就在一穿一撕之间,每次都赤裸裸有啥意思,啊……”
说话间青龙倏尔入港,力道之雄浑,力量之锐利,她陶醉地呻吟一声很快陷入无边无尽的快意之中……
一、二、三、四.
大年初三上午蓝京蒙在被子里呼呼大睡,方婉仪逗着女儿花花在他怀里滚来滚去,笑得不亦乐乎,弄得他脸上黏糊糊不知鼻涕还是口水,同样算作天伦之乐吧。
生日晚宴地点放在省城档次最高的天府光华大酒店,小厅共放了十二桌(蓝京担心学校、研究所有人临时加入或带爱人孩子),每桌标准六千六,香烟小熊猫、白酒五粮液,这在富饶殷实的东吴不算最贵但也不错了。
最头疼的是两个单位首席座位如何安排,此前蓝维朴和田甜想了好几种方案都觉得有欠缺,容易造成矛盾:
学校校领导一正六副外加工会主席共八位;研究所所领导、协会领导加起来则是七位,两桌肯定都希望跟蓝京一块儿坐,即使各坐半场还有上半场与下半场之分。
蓝京到小厅里一看,随即吩咐服务员摆张十六座的大桌子,两个单位领导加自己正好,蓝维朴和田甜陪同中层干部,喻素绡则和蓝家亲戚坐一桌。
校领导当中一把手虞校长是正处职;研究所郑所长因为挂省协会党组成员享受副厅级,但面对黄砬第二大城市正厅实职市长都感受到其强大的气场,亦称为官派。
蓝京本身倒显得挺随和,跟校领导谈教育,跟所领导谈文物保护,都是他管辖范围高屋建瓴总能说些颇有份量的话来;跟学校中层、老师以及研究员们也能打成一片,他的口才足以胜任单口相声,放到哪个群体都不会冷场。
反过来蓝维朴倒显得拘谨,田甜很低调地专心照顾儿子,喻素绡安静地坐在蓝家那桌低低说着家常话,似乎全家的光芒都集中到蓝京身上。
蓝京特意拉着田甜站在小厅中间,举着酒杯道:
“感谢领导、同事、亲朋好友在此新春佳节之际拨冗光临,多年来承蒙各位对我们全家关心爱护,让我们在很短时间内在东吴站稳脚跟,幸福愉快地生活,很感慨,也很感恩,今晚聊备薄酒一杯奉上我衷心的感谢和祝福,话在不言中,酒香情更浓,干杯!”
小厅里响起热烈掌声,蓝京揩田甜每桌敬了一小酒后正待返回,然后门口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
“蓝京,刚才的祝酒词我有一点异议!”
转头一看,竟然是一身警服的秦铁雁,蓝京当时就懵了,一时不知说什么过场。
却见秦铁雁大模大样拿过话筒,揽着蓝京的肩道: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本人秦铁雁,蓝京的铁杆朋友,现任碧海省刑警总队副总队长,小干部小干部,大家不必鼓掌……”
本来嘉宾们还真没想起来鼓掌,经他一说顿时掌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