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组连续三天对双规中的颜思思狂轰滥炸,逼迫她交待有无私生子、私生子父亲是谁以及是否共同抚养等问题。
颜思思拒不配合,理由很简单:非婚生子顶多违反计划生育,并没有触犯党纪党规,请你们先拿出采取双规措施的理由来!
专案组调查人员说第一私生子父亲如果是领导干部就存在权色交易;第二如果私生子父亲有家室又延伸出作风问题;第三抚养费从何而来,你在碧海租房还是购置商品房,钱从何来?这是需要弄清楚的经济问题。
颜思思冷笑道你们说了一连串如果,却拿不出证据,莫须有可以入刑吗?等我出去非得纠缠你们有个说法。
调查人员也冷笑,道双规进来的说狠话、人身威胁,我们听得耳茧都出来了,但真正有几个能出得去?你别尽想着后面的事儿,先把个人问题交待清楚,日后纠缠我们奉陪就是。
双方态度都非常强硬,气氛一直绷得相当紧,但专案组调查人员心里尽管着急毕竟只是工作,耐住性子进行周旋;颜思思却忐忑不安,最大的焦虑是郁杏子能否第一时间将自己双规之事告知蓝京,蓝京有无悟性及时转移帅帅防止落到专案组手里。
——事实上蓝京对困难估计不足,刚开始仅让姬小花安抚帅帅和保姆,若非秦铁雁兵行险招派蒲旭深入大吉庄园专案组驻地刺探,从念松霖那边得到绝密信息,很可能一着被动满盘皆输。
周四上午,专案组负责颜思思的三人小组端坐到颜思思对面,主审是满脸络腮胡子、鹰钩鼻的大陈,从中原省份抽调而来,发自内心反感临都念家这样的财阀世家,对颜思思也没好脸色,审讯期间始终咄咄逼人话里带着火药味;他的搭档龙哥则是朝明某地级市纪委干部,办案经验丰富,擅长把握审讯节奏,每每大陈与颜思思针锋相对火光四溅时,龙哥总能及时将局面缓和下来,让大陈暂时收敛些、颜思思也不那么抗拒。
记录员小袁是临都基层某法院的书记员,进专案组时交待的纪律是,只带耳朵和笔,出了门忘得一干二净,因此在审讯小组里存在感最弱。
今天大陈得到专案组领导层转发的最新证据,信心十足,决意要在审讯中一举击垮颜思思的防线。
“在提问之前先通报一个情况,”大陈面无表情道,“专案组已查到你在碧海的住处,但是,”他故意停顿半分钟之久将颜思思胃口吊得老高,“孩子不见了!”
“啊!”
母子连心,颜思思一下子惊恐地站起身,龙哥连连摆手:
“坐下,坐下,你在这里急也急不起来。”
颜思思焦急道:“帅帅跟保姆一起的,保姆呢,保姆怎么说?”
大陈道:“这些情况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也必须配合调查,你这些天什么问题都不肯回答,成天跟我们较劲,明显很不合作嘛。”
颜思思稍稍冷静下来,感觉不排除蓝京背后做的动作,低头沉吟片刻道:
“好,你问吧,我尽量配合。”
大陈慢斯条理翻了翻材料以增加对方心理压力,隔了会儿道:
“碧海那套商品房首付款145万来源何处?”
颜思思坦然道:“我自己出了一部分,父母支持了一部分,还有几十万缺口是父母找家里亲戚借的,都有借条。”
“三部分各多少,请仔细说明。”
“几年前的事儿我记不清了应该有据可查,银行卡明细都有显示,”颜思思道,“请告诉我关于保姆的情况,她在不在家,怎么反馈帅帅失踪情况?”
她越急,大陈越慢,道:
“等等,继续回答我的问题……”
颜思思霎时变脸,道:“陈同志,我们都有孩子,应当理解父母的心,我到底有没有问题其实你,你们都有数,那个暂且不提反正你们也是奉命行事,不再多说,但如果用孩子下落来拿捏我,陈同志,你不怕遭到报应吗?”
大陈也变了脸色,将手里铅笔一扔道:
“实话告诉你,干咱纪委这一行最不怕的就是报应,因为我们抓的、审的都是贪官污吏,都是无恶不作的坏人,苍天在上看得分明!我没用孩子消息拿捏,我可以不说的,只不过出于好心提了一句,既然你不领情就公事公办!”
“公事公办可以,现在我申请喝水。”
颜思思又使出惯用的拖延战术,因为前几年有些纪委人员办案时疲劳审讯等过分手段,严重的致死致残,特别在基层官场引起强烈反响,也传出一些非常过激的言论及反弹,据此经钟纪委方面由念松霖牵头会同钟办、钟组部联合发布关于规范和明确双规期间纪律的通知,提出审讯时被双规人员合理诉求应得到允许,如喝水、上厕所等,而且对审讯环境、审讯时间、审讯方式等都做了详细规定。
颜思思经念松霖这样的老纪委指点,平时主持区正府工作期间也接触纪委办案,故而掌握合法利用规则进行软抵挡的技巧,每次审计都申请十多次喝水,水喝多了又可以名正言顺申请上厕所,每每弄得大陈头痛不已。
“你喝,你喝!”
大陈冲她怒目而视,表面是气恼于颜思思不合作,实质焦灼万分此次抽调迟迟出不了成绩,没法在专案组领导面前露脸,回去后提拔无望。
专案组抽调人手都有考虑,如同念松霖那次全部用的蓝京手下那批干部,既信任并寄予厚望,又有提携重用的含意,不会明说“事成之后必有重赏”,但秦铁雁、伊宫瑜、詹泊、姬小花等纷纷得到提拔便是明证。
这是指专案组出色完成更大的领导交办任务的前提下,倘若案子办砸了,后果可想而知,比如双规蓝京那次,从省纪委书记徐寓到具体办案的张主任等贬的贬、降的降、撤的撤,还得自掏腰包赔偿手表等物,可谓输得颜面无存。
还有一种情况就象此次,专案组抽调庞大的队伍,最高峰多达一百多人,即便案子办成了或达到目的也不可能“普降甘霖”,那就必须真正“论功行赏”:
表现突出者;对办案有重大贡献者;发挥关键作用者,方能获得提拔名额。
那么就真正考量各审讯小组的水平能力了,最直观指标即一点——
能不能拿下?
目前为止专案组下设的十四个小组均未取得实质性进展,就是说都没能拿下,大陈的逆向思维是如果我率先拿下颜思思,岂非大出风头,成为专案组头号功臣?
按捺性子等颜思思喝完小半杯水(故意只倒三分之一以压缩其喝水时间),大陈迫不及待道:
“大老板马征不是你家亲戚吧?”
颜思思一呆。
突然想起来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交首付款时父母亲只说找亲戚借了些,忘了问具体哪些亲戚,其中会不会有大老板马征?
鉴于马征在临都念家独特的地位与作用,有时确实成为家族成员的融资平台——有钱放到他那儿拿高息,没钱临时借点儿周转,从来不当回事。
可坐到专案组审讯人员面前,只要你的钱从马征账户里出来,甭管什么理由什么手续,“官商勾结”的帽子立马扣到头上,摘都摘不掉!
因为不太确定,此时颜思思不敢轻易回答,而陷入犹豫之中。
大陈乘胜追击,威严地说:“怎么不说话?这个问题没有难度吧,你在害怕什么?”
颜思思霍然抬头瞪眼看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有人轻轻敲门,记录员小袁将门开了条缝,却见外面站了位专案组后勤人员拿着手机歉意地说:
“请陈主任接下电话,家里好像有急事。”
按规定不准将手机等通讯、电子设备带入审讯室,统一由后勤人员集中保管并接听,正常情况下不得干扰审讯正常进行,除非遇到急事。
渐入佳境的大陈不耐烦地出接过手机,刚听了两句脸色便变了:
顽皮的儿子在学校与操场与同学打闹,不知怎么演变为打架,儿子牙齿被打落两颗,同学眼镜被踩得稀巴烂,鼻子、耳朵都出了血,两人都送到附近医院去了!
此事影响相当恶劣,很容易被不负责任的媒体演译为校园暴力,校领导要求双方家长必须第一时间赶到学校签订和解协议,且父母亲缺一不可,否则将作勒令退学处理!
霎时大陈的头都大了!
眼看案子即将取得突破,偏偏这个时候家里闹出妖蛾子,回去吧等于胜利果实拱手让给别人,不回去……敢吗?当初儿子中考成绩差两分,厚着脸皮求爷爷告奶奶甚至请单位领导出面协调,好不容易才塞进市里最好的中学,这家省属重点的校领导牌面大得很,象自己这个级别纪委干部根本不放在眼里,既然要求双方父母到场就必须到场,缺一个真有可能被退学!
儿子毕竟通过关系走后门进去的,腰杆子硬不起来呀,可一旦退学儿子这辈子就毁了,小小年纪档案里有退学记录,哪所中学愿意接受?将来哪所大学愿意录取?
考公务员、事业单位,又是绕不过去的坎儿!
思前虑后,大陈终究气沮而颓然地来到度假村一号别墅,敲开门满脸失落地说:
“领导,家里出了点事,我得请假立即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