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念松霖辗转反侧到很晚才睡,第二天早上调查组成员在自助餐厅会合,以“早餐会”形式边吃边聊,这样反倒安全。
念松霖故意没提纸条的事,司马昊和郭昊林也很沉得住气一声不吭,这时省正法委办公室突然来了电话,歉意地说昨天谈话后齐礼文身体各项指标比较差,夜里也没休息好,状态恐怕不能接受谈话,申请延后一天。
念松霖微微笑道没关系,只要人千万别从医院消失就行。
对方似乎被他的冷幽默弄得有点懵,干笑道不会的不会的,随即便挂了电话。
今天我这个组没事儿,干脆都杀到国泰城投去;伊宫和小詹继续跑勋城市融资平台。
念松霖安排道,众人均无意见,吃完早餐搭乘各自车辆前往城区。
国泰城投接待人员见调查组来了六位,且正部级领导亲自到场,有些惊慌不知所措,赶紧调换了间大会议室,忙不迭请董事长、总经理出面。
念松霖倒蛮随和,微笑着跟公司高层随意闲聊,问问经营情况,了解发展前景和远景规划,关心近期股价和案子对公司的影响等等,气氛顿时宽松起来。
司马昊还在电脑上研究近五年公司经营、财务等数据,姬小花、瞿千帆、郭昊林分散到财务中心等部门复印材料,偶尔也问问基本情况,唯独秦铁雁闪了闪便不见踪影。
消息很快传到大本营省·委办公厅,省·委秘书长叶天凌大怒,训斥道:
“凭空少了个人怎么可能没事?立即调沿街监控,给我弄清楚那家伙哪去了!在公司的五个也要人盯人,而且保持双人陪同,不准出现单独谈话的情况!”
放下电话,叶天凌主动跑到正法委书记办公室,以商量的口吻道:
“一岳书记,齐礼文那边能坚持则坚持,不然主力都跑到国泰,压力很大的。”
姚一岳深深叹了口气,指指脑门道:“我压力不大么?压力山大呀天凌秘书长。”
“莫非那厮……不肯配合?”
叶天凌尽管也是雷家迟的心腹,却不清楚这件事始末,听出姚一岳话中有话不觉诧异问道。
“唉,一言难尽……”
姚一岳真是满肚子苦水说不出来。
昨天念松霖冷不丁扔了枚重磅炸弹,炸得齐礼文心神不宁,不肯继续呆在医院受罪,一个劲地嚷着回山间别墅。
“不能再谈了,谈下去要出事!我可警告你们,万一被诈出什么东西来,我不负任何责任!我反正判刑了,没工作了,无牵无挂,我怕个鸟啊!”
齐礼文有恃无恐叫嚷道。
正是考虑到齐礼文不配合的态度,姚一岳才让办公室向念松霖申请延后一天。
可问题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明天又怎么办呢?
叶天凌细细打量对方,压低声音道:“一岳,这事儿到底难在哪里?咱俩不是外人,有话不妨明说,或许我能出把力。”
说起来他俩还真不是外人,叶天凌靠着四门上位,与姚一岳的五门同属被外界戏谑的“偏门”。
长子一门是正门,长女一门是后门,三、四、五门都是偏门。
所不同的是叶天凌识相得早,担任勋城副市长时就主动向时任市长的雷家迟靠拢,在多项工作中予以力挺,甚至主动承担了一起工程事故的领导责任,获得雷家迟的信任,以后得以一直追随在其身边。
故而当前暨南省·委常委班子里,叶天凌、姚一岳都是雷家迟的铁票,任何情况下保持同一阵营。
姚一岳又叹了口气,道:“齐礼文的案子天凌多少也听说了些内幕,办案原则本着就事论事四个字,不追溯,不延伸,不扩散,是吧?”
“他从市财正出去的,跟很多领导都有交情,人嘛毕竟是感情动物,”叶天凌道,“咱暨南没事儿跑到澳门玩几把的干部太多太多,要不是一夜输掉三千万,怎会查呀?我赞成就事论事。”
“但调查组想翻前面的事!”
姚一岳一字一顿道。
叶天凌愣住,好一会儿指指头顶:“他知道?”
“昨晚汇报了,他也让缓一天,”姚一岳道,“相比之下国泰那点麻烦算啥呀,总不至于给齐礼文罪上加罪吧?”
“必要时可以让他顶!”
叶天凌不假思索道。
姚一岳道:“调查组针对谁,天凌难道真不知道?”
办公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足足四五分钟后,叶天凌缓缓道:“前面的事……查不得,否则要出大事。”
“我知道,这不捧着烫手山芋吗?”
姚一岳苦笑道。
叶天凌突然转身看门外,然后过去关好门,凑到姚一岳身边轻声道:
“要想山芋不烫只有一个办法,彻底冷却!”
姚一岳呆了呆,讶然道:“天凌的意思……”
“对!”
叶天凌点了点头。
姚一岳倒吸口凉气,良久道:“人命关天,人命关天,人命关天呐天凌,此前闹那么大动静都不碍事,现在却……有些说不过去。”
“此前都在咱俩掌控之中,随便怎么玩没事儿,如今介入的是京都调查组!”
叶天凌加重语气道,“那个齐礼文根本不能指望,别说屈打成招,进省纪委的点三分钟就尿裤子,他能在调查组面前守口如瓶?”
“我也这么担心,只是……”
姚一岳依然委决不下,斟酌半晌道,“再看明天怎么谈的,希望调查组点到为止。”
“但愿吧……”
叶天凌回到办公室,却见雷家迟的贴身大秘——屈秘书心事重重坐在沙发上,连忙问道:
“老板有事?你怎么不打我手机?”
屈秘书道:“老板没事……不,老板有心事,心事很重,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行程全部取消,一个人反锁在里面打电话、发呆。”
“大概为什么事?”叶天凌试探道。
“还要说吗?京都调查组呗,”屈秘书两手一摊,“叶秘书长,那件事到底有多严重?之前不是摆平了,省纪委都出具结论吗?”
“省纪委结论到京都那边算个屁啊!”
叶天凌道,“所以派来调查组进行核实,最终以京都办公厅、正法委的调查结论为准。”
屈秘书陡地起身到门口张望一番,回到座位低声道:
“形势有点不妙呢,昨晚隐约听老板不知跟谁通电话,提到可能那次讲话惹的祸……”
“砰!”
叶天凌重重拍了下沙发柄,道:“当时他脱稿讲三个不变,我就觉得有欠妥当,事后特意提醒最好从通稿里删掉,他却认为没问题,真是祸从口出,唉……”
“如果京都有针对性地派调查组,情况就很不妙呢,叶秘书长!”
屈秘书脸色难看地说。
“确实如此……”叶天凌联想起刚刚姚一岳沮丧的模样,不由叹息道。
“叶秘书长,有句话当说不当说?”
“你说,你说,咱俩之间还客气啥?”
屈秘书低下头不安地鞋尖相碰,犹豫会儿终于下了决心:“要是事态朝不利于老板的方向发展,我觉得有必要做些什么,为老板分忧解难!”
“唔……”
刚刚叶天凌在姚一岳面前也是这个意思,但看姚一岳拿不定主意没敢多说,到这个层级做任何事都得慎之又慎,否则容易祸及其身。
既然屈秘书开了头,就没啥好顾忌,叶天凌道,“据目前掌握的情况,事态已经不太对劲,屈秘书那边有啥路子?我指的是,直截了当的、绝对靠谱的。”
“我在保安公司有……”
屈秘书才说了小半截就被打断,叶天凌沉声道:
“我不需要知道他的身份、职业,关键在于他能干什么?”
“只要我吩咐下去,什么事都能干!”
屈秘书斩钉截铁道。
“很好,很好!”叶天凌心里一颗石头落地,停顿片刻道,“调查组明天再找齐礼文谈话,非常重要,那边有可能摊牌,齐礼文也可能崩溃如实交待,那样的话就必须采取果断措施了。”
“我懂……”
屈秘书道,“我这边做好准备随时听消息,若有需要……”
叶天凌抬手再度打断:“保持联系。”
中午时分,国泰城投报告失踪的那位突然回来了,名叫秦铁雁,试探去向只说随便闲逛,而附近地铁、公交、银行等监控都没看到他的行踪。
对照调查组人员清单,叶天凌发现此人竟是七泽省刑警总队副总队长,原来干刑侦工作的,心里顿时浮起不祥的预感,当即要求国泰城投加强对秦铁雁的盯防,必要时可阻止其行动!
对方满口答应。
谁知中午吃了个午饭,转眼间秦铁雁又不见了,国泰城投办公室乱成一锅粥,硬着头皮向叶天凌报告,他真是火冒三丈,按捺性子喝道:
“发动所有员工揣着他的照片四下寻找,一旦发现,第一时间向我报告!”
放下电话,他越想越不放心,干脆一个电话打到省公安厅,要求立即安排特警协助国泰城投“做好安保工作”。
于是国泰城投总部六七十位干部员工全部上街找人,只留几位高管陪着念松霖聊天,那边司马昊趁机突破网关深入后台数据库细细查找收集线索,而姬小花、郭昊林跟财务中心几个年轻男女边喝奶茶边聊得愈发投契。
当然,秦铁雁在勋城没熟悉的朋友同学,上午、下午突然间消失是事先商量好的转移视线之策,让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以便司马昊、姬小花等人顺利推进调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