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形势一团乱麻,各方势力错进错出纠缠在一起之际,方婉仪在南疆遇到件不大不小的糟心事。
方婉仪目前挂职陇山省文联副主席,依然兼西北歌舞团书记、副团长,享受副厅实职待遇,歌舞团作为钟宣部下辖的事业单位每年有固定场次的演出任务,包括到边疆、边防哨所、矿井、贫困山区等条件艰苦的基层一线,当然也有面向省领导、部队、学校的汇报演出,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文艺汇演。
方婉仪属于歌舞团最具份量的大领导,生性洒脱随性的她从不迷恋权力,大事与团长保持一致,小事与副团长、主管、队长们商量着办,就连外出演出也不因为主要精力转到行正而偷懒,经常在一些重要场次演出中担纲压轴,这样才能镇得住平时见惯大明星、大场面的观众,毕竟曾长达六七年位居内地顶级影视明星嘛。
此次南疆之行是沿着与中亚数国交界的边防线巡演了二十多天,最后一站回到省城向省直机关作汇报演出,省领导将到场观看并合影留念,同时给予歌舞团深入前线慰问将士的行为给予高度赞扬,这些都是官方活动应有之义。
考虑到出席汇演的省领导级别高、人数多,方婉仪主动请缨在倒数第二个节目压轴,最后则是全体演员大合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华国》,歌舞团内部一致通过她的提议,整个下午都非常投入地进行了彩排。
方婉仪的节目固定不变是唱歌加表演,并不是那种通常的载歌载舞,因为她没有舞蹈功底在台上只会露拙,而是唱的过程中融入表演的元素,如表情、肢体语言等等。
演而优则仕,自从一线女星逐渐转向行正管理工作后,方婉仪有意收敛过去性感柔媚的一面,而改以大气、明快的特点,饶是如此一旦站到舞台真是天生丽质遮不住,那种明星范儿,那种与生俱来的诱惑立即吸引在场所有观众的眼球。
包括局委员、南疆省委书记古景平。
这两天古景平心情颇佳,利用京都各派系势力围绕临都专案组大打出手之际,他在骆广庆指点下突然向五常主要领导提出“果断撤换段海杰以对万泉恐袭事件负责”,既形成对普华成的侧翼进攻(本来就对那厮没好感),又成功地在大西北立威,各省主要领导纷纷表示臣服,这不,下午又有一位省委书记、一位省长主动联系,说要到南疆学习取经,嘿嘿嘿,南疆又不是西天,有啥经可取?就是上门向老子献媚呗。
这样心情一好,眼里的方婉仪更是风情万千,说不出的妩媚、慵懒和妖冶。
“咦,台上那位挺眼熟嘛。”
古景平轻声朝身边省委宣传部长道。
对方会意,也轻声介绍道:“几年前红遍全华国的顶级大明星,方婉仪,现在半影半退负责歌舞团团领导工作,很漂亮吧?”
“漂亮得很有味道……”
古景平声音更轻。
演出结束后,负责联络的省委宣传部毛处长匆匆来后台找到正在卸妆的方婉仪,说待会儿省委有个答谢酒宴,在此之前请她代表歌舞团先到省领导包厢敬杯酒,然后陪同一起去宴会大厅。
答谢酒宴是事先安排好的,省领导到场作祝酒辞也是酒宴必不可少的环节,但先到省领导包厢敬酒却没沟通过,方婉仪略加迟疑还是爽快答应。
卸完浓墨重彩的舞台妆,再简单打扮一番,方婉仪换了套便装跟着毛处长前往省领导包厢。
走在厚实松软的地毯上,方婉仪心细多问了一句:
“就我一个人吗,要不要请一下鞠团长?”
鞠团长是歌舞团一把手,兼着京都文联正厅职务,按理这样抛头露面的正式官方场合应该由她作代表更为妥当。
毛处长支吾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可能省领导临时点名吧,到了包厢就知道了。”
方婉仪脑里不由得冒出个小小的问号。
乘坐电梯来到顶楼,毛处长指着前面过道道:
“走到尽头右拐就到了,是酒店最大最豪华的包厢,请。”
方婉仪出了电梯后转头奇怪地问:“您不过去?”
毛处长笑道:“那间包厢起码副省级,我没资格啊。”说着电梯门徐徐关上。
方婉仪无奈只得顺着过道往里走,拐过去果然看到十米外豪华包厢的气派恢宏的大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绚丽的灯光。
可是,可是,可是听不到领导们高谈阔论的朗朗笑声,很不正常;而且走到这会儿居然没看到服务员,豪华包厢门口也没站着迎宾小姐,更不正常!
以前跟着剧组出门在外混迹江湖,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特别自己这样年轻貌美的必须时刻提着小心,凡事多留几分谨慎,因为天底下坏男人太多了,在这个问题上未必级别越高或财富越多就越有素质,都是一个德性!
方婉仪停下脚步,轻轻推了推右侧包厢门,紧紧锁着;再向后退了两步轻推左侧包厢门,也同样锁着。
不用多说,整层楼除了那间包厢,所有房间都锁上了!
方婉仪额头已沁出冷汗,飞快转身回到电梯前,目光所及两眼一黑:电梯已经关掉了!
电梯旁的安全通道,门也反锁着,整个顶楼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跳窗、跳楼么?这是三十六层!
她下意识手伸进包里要打电话报警,却摸了个空,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手机已被偷走了。
此时此刻,顶楼应该只有她,还有在豪华包厢静静坐着的局委员、南疆省委书记古景平!
怪不得谢幕时省领导们上台握手,古景平握她的手时间有点长,眼里闪烁着捉摸不透的目光。
怪不得南疆娱乐圈里传闻古景平喜欢吃“霸王餐”,看中的立即下手,不管愿不愿意强行上马,事后若无其事象什么都没发生,也不会给当事人任何补偿或好处,更甭提找他办事。
方婉仪原本不太相信,总觉得官至副国级品行不应该卑劣到这种程度,却没想到这样级别私德根本没人管,只要别闹出人命。
霎时后背密密麻麻一层又一层冷汗,不过到底在黑幕重重的影艺圈混迹多年,黑白两道都打过交道,也见识过魑魅魍魉、险恶凶残的手段,方婉仪虽紧张却不措,两眼飞快地打量楼层结构,冷静地评估包厢和功能区布局,短短几秒钟后便毅然脱掉中跟皮鞋,快步跑到通道另一侧角落,果然那边有个隐蔽的洗手间!
方婉仪却没急于行动,而是退后几步用力推开南面玻璃,猛烈的寒风顿时呼啸而入。
她脱掉外套搭在窗沿,然后才跑入洗手间却故意选择男士那侧,顺手从墙壁取了卷纸,每退一步便仔细擦掉云文石地面脚印,直到洗手台前轻轻一搭便跳上去,向上一托,将头顶天花吊顶的板子挪动旁边,紧接着双手攀住框架,脚借助墙上灯架等凹凸处——
方婉仪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徐家当受气小媳妇时包揽所有家务活,到剧组拍摄打打杀杀场景、吊钢丝、上纵下跳都得亲力而为,不可能处处用替身。
深深吸气,一用力方婉仪便爬到天花板上方的狭小空间,里面有各种管道和线路,不过藏个人倒还绰绰有余。
最后轻轻将板子归位,里面并不十分封闭,缝隙里隐隐透出光亮,还能听到外面窗户呼啸的寒风。
——其实就算被搜到也不要紧,她又没犯法,况且届时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大方方随便找个可笑的借口呗。
方婉仪静静等着,不知隔了多久,似乎有人推开两边洗手间的门检查一番,咒骂了句难听的话便离开。
又隔了很久,远处电梯传来“叮”一声,有人上楼了。
很多脚步声,很多人低声说话,再然后又有几个人进了洗手间四下张望,小心地交谈道:
“就一个脚印,应该是他的。”
“不可能躲到洗手间的。”
“大伙儿都怀疑跳楼了,不敢说。”
“刚刚有人到楼下对应位置看过,没有坠楼痕迹。”
“那最好啰,不出人命大家太平。”
“就是!”
几个人草草查了一遍嘀嘀咕咕出去,方婉仪很清楚地听到他们对外面的领导说:
“洗手间没情况。”
外面领导低低说了两句什么,几分钟后抬高声音道:
“好了收工吧,大伙儿辛苦了。”
很快杂乱的脚步声、人声全部消失,方婉仪却不敢大意又很有耐心地等了很久,直到确定没人守在暗处才悄悄跳下来,打开水笼头洗手洗脸时眼泪扑簇簇而下:
戏子啊戏子,哪怕官至副厅可在人家眼里还是可以肆意玩弄的戏子,红得发紫、光彩照人有啥用?
这一刻,方婉仪终于坚定全面、彻底退隐的决心。
防患于未然,方婉仪又在地毯休整了将近半小时,依然不敢走电梯,从安全通道一步步走了三十六层,到一楼大厅后门时全身快瘫了。
幸好古景平没在楼下布置人手张网抓人,本来嘛,“霸王餐”形同狩猎,打得着就打,打不着没吃成,扫了兴致那就收兵回府,没必要多花费半点力气,以后他脑里也不会再有“方婉仪”的名字。
大领导日理万机,岂能在这点小事方面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