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楚天回宾馆“了解是否传唤白马同志”,苏光武和危井清与陈车行的谈话仍在继续,蓝京、党向荣也无睡意继续在办公室焦急地等待消息。
等待武树林主持的对紫寺七建高管层的审讯进展,特警押解纪建涛回市区的消息,以及詹泊和蒲旭重返唐新镇围追堵截情况。
哪个方面消息都会一定程度影响事态走势。
今夜蓝京在与高楚天下一盘大棋,蓝京在局面胜势之下要“保持与控制”,稳稳将胜势转化为胜局。
高楚天则在被动、逆境之下四处出击,搅乱局势,一旦蓝京哪个环节露出破绽便冲上去狠狠撕咬,让他不死也得蜕层皮。
怎么说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呢,难就在成本管理,因为处处要守而且没有重点,你根本不知道敌人会从什么地方发起攻击。
但蓝京心里有底的是,自己拥有坚实的班底和强大的队伍,打得起消耗战;相比之下高楚天资源薄弱,找来找去就那点人,每打一次败仗便减员若干,打到最后就剩光杆司令了。
故而蓝京的态度是:随便你怎么挑衅,老子奉陪到底!
凌晨时分,就在蒲旭与王英俊打得难分高下之际,武树林那边传来坏消息:
押送纪建涛的警车在紫寺城外突遭大卡车碰撞,警车司机当场死亡,押解干警和纪建涛下落不明!
“卡车司机呢,到底怎么回事?!”蓝京厉声问道。
武树林道:“醉驾加疲劳驾驶,肇车后已弃车潜逃,仅剩押车的一个人,反正稀里糊涂什么都说不清楚;目前我已尽可能组织人手投入郊区进行搜寻,困难不小……”
武树林作为新提拔的外省交流干部,按理不该在市委书计面前强调困难,但蓝京心中有数,市局几乎精锐尽出全部投入到炉山,且危急关头自己只顾用得顺手,直接调遣詹泊、卢意、武树林等大将,副市长兼公安局长李明骁一点儿都不介意吗?
因此坐镇市区的武树林此时压力山大,肯定也受到内部无形的种种掣肘,这些话,却又不便在市委书计面前多说。
蓝京缓和语气道:
“网张得大些,天亮前不必急于展开搜索,当前树林主要精力还放在审讯工作方面。”
武树林立即悟出领导话里的深意,道:“是,今夜无论如何要结束第一轮审讯。”
放下电话,党向荣摇摇头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白马同志生死未卜,接下来围绕纪建涛又有一番较量,唉,先回去睡会儿吧。”
对党向荣来说,纪建涛死了比活着好,最好的结果是永远下落不明。
蓝京则道:
“还得保持高压态势啊,我们不努力封锁搜寻,或许就被别人抢在前面……”
党向荣一惊,连声道:
“蓝市长事事考虑在前面,对的,对的,至少台面上不能松劲……我到车行那边看看,见了他我都不晓得说什么好。”
蓝京淡淡道:
“那就不说呗。”
党向荣轻轻喟叹,出门时见楼梯尽头人影一闪,依稀是陈浩的模样,又不禁连叹两口气:
陈浩如今做事愈发利落了,自己以前怎么没留意这位好干部?他应该抢先隐晦地打过招呼,让陈车行有时间处置并考虑省纪委专案组掌握的线索,唉,区区几十万在党向荣眼里确实不当回事,但在此风尖浪口就是软肋与把柄……
党向荣步行下楼后,陈浩方才从楼梯间阴影里出来大步来到办公室,关好门后轻声道:
“说妥了,没多大问题,蓝书计。”
蓝京疲倦地揉揉太阳穴,拿起湿毛巾擦了擦脸,道:
“本来就没多大问题,只不过更完美些,让那帮家伙挑不出错来,当然了对其他区县领导更是个教训,别以为平时收礼收贿有多隐蔽,省纪委‘照妖镜’一照全部现原形!”
陈浩赔笑道:“有时确实不收反倒得罪人,收了人家心里才定当,毕竟还图以后呢……不单领导干部,医生、老师等行业都如此,实则受整体社会风气影响。”
“可出了事谁负责?”
蓝京道,“要立明规则,破除潜规则,从而在紫寺形成弘扬正气的大气候,大气候形不成,小气候就会形成气候,因此我们的干部在实际工作中脑里要多根弦,多想清后果,别一时心软、却于面子、抹不下脸给自己埋下隐患……”
说到这里手机响了,里面传来蒲旭清晰有力的声音:
“报告蓝书计,我已击败强敌,对方强行翻越胡木坡,詹队已在矿区张开大网!”
简洁到极致的三句话,不知包容着多少惊心动魄,多少血与火的考验。
心腹爱将关键时刻就是给力,从来不会让蓝京失望。
“小蒲辛苦了,抓紧时间在唐新镇就地休息,”蓝京微笑道,“詹泊以逸待劳坐等对手自投罗网,应该没多大问题。”
几分钟后驻守唐新镇督阵的县公安局领导也打来电话,汇报警方在玖马山胡木坡山坡发现一名身份不明男子,怀疑被同伙所弃,连衣物都被剥掉了,身中多处毒刺目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生命垂危。
巡逻干警也费了很大周折才将此人从满地毒刺灌木中救出来,目前正送往镇医院抢救。
此外还有个情况:巡逻队在胡木坡附近拦截了一辆可疑车辆,司机声称是高市长秘书长,名叫张其耀,为谨慎起见已安排两位干警随车返回县城进一步核实。
“做得很好,同志们辛苦了,”蓝京道,“离天亮还有三四个小时,在找到白马同志前千万不能懈怠,必须不折不扣执行市委下达的命令。”
形势已经明朗。
高楚天亲自策划抓捕白马的行动,先使出调虎离山计使得县委办注意力都放到陈车行身上,趁机打电话通知白马离开办公室,然后伺机实施抓捕(具体细节有待考证);高楚天清楚蓝京盛怒之下必须全面封锁,逃往市区、省城、林涛都不可能,遂亲自护送前往唐新镇,企图躲进玖马山深处的矿区暂时避过风头;詹泊关键时刻判断精准,行动神速,竟从县城一路追到玖马山成功拦截,高楚天只得折返,将白马转交给潜伏在唐新镇的张其耀;张其耀再度强闯玖马山,不料高楚天从京都请来的高手被蒲旭击败,剩下一路人马不得已强行翻越胡木坡……
不能不说这回高楚天很拚,费尽心思,招数伎俩丝毫不比铜关那次逊色,然而这回蓝京准备充分且占先手之利,每一步都没让高楚天钻到空子,此时蓝京强调今夜等他的回复:
高楚天承认白马失踪与调查组有关,那么请交出人来;
若不承认,日后高楚天突然抛出白马的审讯材料便缺乏法理依据,第一个责问就是,你竟然对市委领导们撒谎,正治诚信何在?
也让高楚天一筹莫展,陷入两难。
那么审讯中突然爆出的纪建涛的问题又是什么情况?蓝京本以为党向荣心中有数,可从微表情、得知纪建涛车祸后下落不明的反应看,党向荣甚至有可能不认识纪建涛。
在一个县城,能成为县委书计钦点的秘书不想可知是极大的荣耀,生性谨慎的陈车行想必也经过暗中考察和权衡,从这个角度看纪建涛应该不会背刺自己的主子。
不过纪建涛仅仅经手陈车行那笔汇款还符合情理,连同白马的汇款就很蹊跷了,全炉山都知道陈车行此前跟白马不熟,提拔公安局副局长纯粹蓝京的意思。
细细密密琢磨到这里,蓝京猛地一拍桌子:
都被误导了!
所有人思维都跟在三笔汇款存入新勍投资的归属,却无形中忽略了一点,即紫寺七建汇款时注明的收款人是陈棋和王诚,跟陈车行、白马没有丝毫关系。
之所以扯上联系,就因为经办人(很可能就是纪建涛)填写了陈车行和白马的名字。
对新勍投资来说股权证明写谁的名字都一样,反正见票即付,不象银行那样认真细致地核查身份证件、必须本人到场等等,因此……
因此紫寺七建汇款的收款人另有其人,只不过被纪建涛一番操作之下搅乱了。
现在,该深查纪建涛的底细,看看此人究竟什么来头!
凌晨四点。
高楚天终于发来一条短信——可能以为蓝京这会儿肯定睡了,不用被纠缠着问话:
蓝书计,调查组两名成员昨晚临时有急事请假,无法联系,等明天再说。
蓝京随即拨通他的手机,问道:
“高市长还没休息啊?急事请假,是什么急事比调查工作更重要?”
高楚天吃惊地停顿了会儿,干笑道:
“蓝书计也没休息啊,看来长夜漫漫,睡不着觉的人很多……情况是这样,调查组关于两家省属国企和新勍工贸集团各承担三分之一责任的方案,明天早上九点整要到万秘书长那边过堂,但方案细则、赔偿和整改等细节都没定当,他俩紧急去省城也是连夜磋商争取天亮前拿出初稿。”
高楚天的策略是能拖则拖,拖到白马转移到安全地点再作打算。
蓝京自然洞察他的鬼心思,略带不满地说:
“去省城磋商方案又不是秘密行动,全程关机干嘛?要是家人得了急病、单位紧急调遣,不是耽误大事吗?”
“是啊是啊,这些环节需要今后工作中加以改进,”高楚天道,“蓝书计睡会儿吧,明天想必还有恶战。”
蓝京淡淡道:
“再恶的战斗也不怕,高市长放心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