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黎析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眼底夹杂着担心。
他总感觉哪里小师妹哪里怪怪的。
但是又说不上来。
弗清念目送齐黎析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才关上门。
额头抵着冰凉的门扉,垂下的眼眸一片漠然。
北灼言给她喂的血很有用,纪音设下的禁锢已经消失,不至于时时刻刻都处于昏睡的状态。
连同被轮回记忆冲垮的身体都好了些。
寿命再次被延长。
但不够,远远不够。
治标不治本。
她不可能靠北灼言的血为生,踩着他的命苟延残喘。
更何况还有一场阴谋等着她。
要离开,这次要悄无声息的离开。
谁也不能再拦着她。
还有一个时辰纪音才会来送药,足够她走的很远。
弗清念简单收拾了下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脱离世界后她什么都带不走。
离开前。
弗清念最后看了一眼她停留了多年的小院,淡淡的情绪被习惯性压下。
随后,一步步下山。
与当年上山不同。
这一次,没有纪音,独她一人。
...
斩碎最后一道虚影后,幻阵破碎。
火红的岩浆中黑红色的莲花终于显形,花蕊跳动着幽兰火焰。
烬心莲。
弗清念如今喝的汤药里最稀少最难采摘的一味药。
纪音擦了擦额上的汗,仔细将黑色莲花收好。
这一次的药材品质都很好,熬出来的药肯定效果更佳。
她的小徒弟终于可以少受些罪了。
纪音弯起唇笑了笑,心情极好的哼着歌,悠哉悠哉往回走。
一会想个什么办法哄徒弟喝药呢?
之前那些有点行不通了,得换换新花样。
纪音乱七八糟的想着。
脚刚踏出岩浆地带,一阵心悸突然传来。
纪音捂住心口,眼睛微微瞪大。
她在小徒弟身上设置的封禁……碎了。
心一下子就坠落谷底,剧烈跳动着,声音震耳欲聋。
一路上,纪音不知道撕了多少张缩地符才赶回千玄宗,踏上灵霄峰。
她咽下慌张,站到乌木门口,小声轻唤:
“清念?”
“小徒儿,你睡着了吗?”
纪音一声声唤着,声音抖个不停。
其实推开门就可以知晓答案。
但她不敢。
她害怕一推开门,等待她的只有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无人回应。
四周静谧的几乎要把人吞掉。
纪音咬着唇,纠结了许久后最终还是推开了门。
布置舒雅的房间里很干净,袅袅檀香升腾着。
幸好。
糟糕的画面没有出现。
纪音长舒了一口气。
但没多久她就又冷了脸。
床榻上的人失踪,四周整洁的过分,像是没有人生活过一般,冷冰冰的。
她在衣柜里找到了少女的峰袍,被叠的整齐放了一摞。
最上面压着一些零碎的东西。
纪音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柄红色木剑。
凤凰木剑。
是她送的拜师礼。
此刻正安安静静躺在那处,孤零零的。
纪音不知道是何种心情将木剑拿起来的,她只知道心破了个大洞,正哗哗灌着冷风。
她的小徒弟好像不要她这个师傅了。
也不要千玄宗了。
她把有关千玄宗的一切都留了下来,什么都没带走。
赤条条来,赤条条走。
纪音从那些物件中拎起了一个玉牌,上面刻着五座山峰,千玄二字苍劲有力。
是身份牌。
千玄宗多年来唯一一个五峰弟子的身份牌。
是当初他们五个人想了半天才争论出来的结果。
捏着玉牌的五指用力收紧,哽咽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怎么能…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
“逆徒……”
…
弗清念走到千玄宗山脚下时,碰巧遇到了秦韵虞。
不过她正认真研究丹书,并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弗清念站在原地看了一会,最后弯了弯唇,小声祝福。
“会成功的,秦神医。”
她说完后便离开了。
秦韵虞似有所觉的抬头,却只看见了一片飘飘然落下的花瓣。
她疑惑歪了歪头,“见鬼了,怎么好像听到小师妹的声音了。”
“难不成是丹书看的出幻觉了?”
小声的嘟囔过后,黄衣少女继续低头研究着书。
泛黄的书封上隐隐约约可以窥见“寒症”二字。
…
嗡嗡──
一柄长剑震颤着插在鞋尖前,剑穗犹自晃动不休。
弗清念终于停住脚步。
她抬眸,而后赶上来的女子有些狼狈,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怒气。
“逆徒!”
纪音气喘着,对着少女怒道。
“多大的年纪了还玩离家出走这一套,羞不羞!”
“快点跟为师回去。”
“念你初犯,这次就先不罚你。”
纪音边说着边去抓少女的手。
幸好她留了个心眼,在她身上悄悄贴了个追踪符,不然就真的叫她跑了。
弗清念没有反抗,任由她抓着手腕。
纪音抿着唇连拉带拽的带人往回走。
少女顺从的跟着走了几步,随后缓缓开口。
“师尊。”
纪音充耳不闻,固执的牵着人走。
“师尊,放我走吧。”
脚步戛然停止。
纪音慢慢回头,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平静的可怕,永远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雾。
此刻,她隐隐在其中窥探到了半分荒凉死气。
那是对此方天地的毫无留恋,仿若万里焦土,寸草不生。
“你说什么?”
纪音的声音不自觉地发颤,指尖也微微发凉。
她忽然觉得,此刻被自己攥着的手腕,像是随时会从掌心滑脱。
弗清念轻轻抽回手,后退半步,声音清冷:
“我说,我想下山了。”
“师尊,我有些累了,想去外面看看。”
纪音的手悬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细腻冰凉的温度。
山风穿林而过,卷起宽大的衣袍,猎猎作响。
“累了?”她眼角忽地泛起薄红,“累了就好好休息,不要乱跑。”
“师傅会好好照顾你的,照顾一辈子都无怨无──”
话音戛然而止。
雪白高挑的少女轻柔环抱着她,贴着脸颊的发丝都是冷的。
“师尊……”少女的吐息拂过耳畔,带着几分山间晨露般的凉意,“道心已倦,强留无意。”
纪音僵硬在原地。
她闻到了徒弟身上冰雪干净的气息,是冰清苦莲香。
她也能感受到对方冰凉的下巴擦过侧颈的微痒。
但在这一刻清晰地认识到──这个拥抱,是告别。
第一个拥抱,也是最后一个。
纪音踉跄着后退几步,袖中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千玄宗永远是你的家。”
“累了,就回来。”
纪音终究是妥协了,敛着含着水雾的眸,将木剑与玉牌塞到了少女的手心。
“下次别那么粗心,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忘了带。”
她低着头,连看对方反应的勇气都没有。
头顶上忽地传来一声轻笑,仿若昆山玉碎,只有一声“好”。
山风呜咽,卷着几片早凋的桃花掠过二人之间。
在抬眼,就只剩下一道渐行渐远的身影。
十四岁入宗,山外玉兰才抽出嫩芽。
晨钟暮鼓五载光阴,原以为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修行,却在十九岁的春戛然收尾。
来时玉兰绽,去时春未老。
只道,人生聚散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