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清脆的敲击音。
是匕首落地的声响。
酒香肆虐的黑沉房间里,心脏跳动的声音剧烈又清晰。
刺目的红衣骤然撞破黑暗,紧紧包裹着那抹惨白。
“念......”
好听的音色此刻无比慌乱无措,压抑着恐惧。
弗清念被揽在怀里,鼻尖满是被阳光晒透的暖混着梅子酒的气味。
他抱的很紧,浑身都在颤抖。
“......松手。”
少女命令着,声音却没有白天那般冷硬,带着醉酒的软。
可腰上的手却没有松开,反而收的更紧。
北灼言的指节死死抵在她脊背上,赤色广袖裹住她整个人,仿若锁链。
他颤抖着眸,与少女贴的更近,似乎只有这样被冻结的血液才能重新流淌。
“别离开我,念......”
他哑着声哀求,惧怕几乎刻入灵魂。
再晚一步......
再晚一步他就真的要失去她了。
明明只是稍稍远离了一会,就差一点酿成大祸。
北灼言抿着的唇微微颤抖,长指没入少女的黑发,将人禁锢在怀中。
亲密无间,再也分不开。
弗清念被箍得生疼,忍不住挣扎了下。
颈边却突然触到一股滚烫潮湿,一颗又一颗的落下,流淌到衣襟里,激起一阵颤栗。
弗清念停止了挣扎,昏沉的醉意被烫开一道裂缝。
“别离开我......”
北灼言将脸深埋在少女的颈窝,声音碾碎在两人相贴的肌肤间。
“留下来,求你了。”
弗清念下巴抵着坚实的肩膀,目光越过他发红的耳尖,望向身后浓稠的夜。
长睫轻颤,眸光轻闪后又变得黑恹恹的。
“放开我......”
环在腰际的手臂骤然收紧,恨不得把人按到骨血里。
“别惹我生气......”
“北灼言,我不想对你出手。”
北灼言突然一颤,慢腾腾的松开了手,退开了一丁点距离。
不能再惹她生气了。
所以哪怕万般不愿,也要克制放开手。
月光顺着两人拉开的缝隙渗透进来,在北灼言眼底碎成了一池寒星。
弗清念抬手按住他的肩,寸寸推远。
“出去。”
“不,”北灼言攥住肩上的手腕,眼眶红的吓人,“我不走。”
“我走了,你就要丢下我。”
留他一个,再也找不到她。
弗清念被那样哀伤的眼神烫到,下意识的避开视线。
她看着地上被打掉的匕首,心中的波涛裹着酒气上涌,她忽然觉得疲惫至极。
“放过我吧,北灼言。”
“我不想被利用,不想当棋子,不想用命去铺谁的路。”
“我累了,不想活在算计中......”
弗清念抓起匕首,塞到北灼言手里,对准自己的心脏。
“帮帮我......”
她的声音轻的几乎要消散在夜风里。
月光描过消瘦的轮廓,将本就苍白的肌肤照的透明。
那双冷淡平静的浅瞳此刻蒙着一层水雾,眼角那抹红溃散成水光,在睫毛末端将坠未坠。
“太疼了......”
“亲手杀死自己实在太疼了,你帮帮我......”
少女低声请求,语气是从未听过的温软。
但内容却让人遍体生寒。
北灼言指尖颤抖,几乎握不住匕首。
弗清念双手握住他的手,紧紧裹住。
“帮帮我,杀了我。”
锋利的匕首对准心脏,将那处压出一个小小的凹陷。
北灼言都能感受到她的心跳,透过刀刃传来细微震颤。
少女的眼神实在太难过了,像是倾盆的苦海兜头盖下,再也没有其他滋味。
似乎只有将匕首送入心脏,一切痛苦才会烟消云散。
“阿灼,帮帮我.....”
微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北灼言像是被迷惑了般,漆黑匕首被压着往前递出。
弗清念握着他的手,唇角微微扬起一抹小小的弧度。
布料被划破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刺耳。
在即将刺破肌肤的那一刻。
北灼言猛地扣住她的手腕,生生截停了动作。
他剧烈呼吸着,额头上满是细密汗水。
弗清念微愣,随后整个人被拉进滚烫的怀抱里。
手里被塞进了那把匕首,
这一次,刀尖对准了北灼言的心脏。
“念......”
“我陪你好不好。”
北灼言握着她的手,眼底满是痛苦挣扎。
“不管你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不会让你一个人......”
像那九世轮回一样。
踏遍世界每个角落,天涯海角,他都会找到她。
黑夜总能让人冲动,剧烈的心跳与梅子酒的香味像是催化剂。
滔天的恨被抛在脑后。
在这一刻,北灼言真真切切愿意陪弗清念一起去死。
他愿意,陪她一起坠入蛮荒的荆棘中。
愿意再也不见天日,在无尽的轮回里蹉跎。
“念,刺进来。”
北灼言的手掌覆在弗清念的手背上,力道坚硬,不容退缩。
“杀了我,然后我再帮你,好么?”
弗清念瞳孔微缩,指尖突然有些颤抖。
明明面对自己时可以做到毫不犹豫。
可此刻,刀尖换了个方向,似乎连勇气也一并铲除。
对面的人眸子里清晰倒映着她的影子,像是映着他的全世界。
刻意遗忘的记忆突然争先恐后的钻出来。
漫天的花海,天穹湛蓝,澄澈的金眸映着光。
那是此间最温柔的眼神。
然后......
长剑穿心,未曾偏过半分。
于是金眸蒙尘,绯唇染血。
“哐当——”
匕首突然被甩出去,砸到墙角,距离远到再也够不到。
弗清念猛地推开北灼言,胸口剧烈起伏着,眼角的泪终于挂不住,颤抖的滴落。
她已经杀过一次北灼言了......
记忆太过深刻,不管轮回多少世都忘不掉。
此生......
生生世世,她都下不了手。
弗清念将自己缩成一团,颤抖着抱住自己。
酒意尽数上涌,将心底埋藏的委屈一并释放。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尾坠落,无声的划过脸颊,在下颚悬停一瞬,最终落下。
冷淡的人连哭泣都显得安静。
没有啜泣,没有哽咽,只有不稳的呼吸频率展现着无措。
她抬手抹了下,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继续涌出。
于是她便不管了,任由眼泪打湿衣角。
北灼言颤抖着指尖捧起少女的脸颊,指腹温柔的摸去湿热的泪水,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好苦。
她的泪是苦的。
他闻到了。
苦涩混着酒气熏的眼眶肿胀酸涩。
心像是被泡发的木头,在苦泪中发烂腐败,每根纤维都被酸涩浸透,连呼吸都带着腐朽的钝痛。
“念……”
北灼言低喃着她的名字。
“不哭。”
少女安静窝在他的怀里,不再挣扎,泪水大颗大颗落下,砸在他的手背上。
滚烫的,像烙铁。
将心也砸出一个一个大洞。
醉意蒙住理智,弗清念克制了多年的情绪倾泻。
沉沉暗色下,她回抱住身边的人。
脸颊贴着滚烫的耳朵,下巴搭在他的肩上。
她在北灼言耳边呢喃,一遍遍,一遍遍诉说着。
“凭什么是我……”
“为什么这样对我……”
“为什么只有我…只有我被困在这里……”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从有记忆起,就处在轮回的旋涡里。
不知道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每一个世界她都有一个名字,但她知道,那些都不是她的。
她没有名字,没有家人,没有归宿。
活在六界之外,连天都抛弃她。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