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分钟前。
“嗙!”
安全通道的门被用力打开,一道纤细的人影冲入半明半暗的楼梯间。
宫野志保只感到全身血液都在冲击耳膜,她没时间喘息和停留,毫不减速地继续往前冲去。
——组织已经追来,她得尽快逃去没人的楼层,这样才能避免阿笠博士和人群被波及。
厚重的门被匆匆推开,又在失去力量的支撑后重重合上,沉闷的声响简直是告诉外面的人猎物逃窜的方向。
但宫野志保不在意,她没什么犹豫,选择朝上跑去。
哒哒哒哒——
急促缭乱的脚步声回荡在楼梯间,宫野志保的身体几乎贴着内侧扶手拐过,她根本没时间观察周围环境如何,只顾埋头狂奔。
人在极度紧张时无法感知疼痛,但她很快感到了来自脚部的另一种不适。由于她突然变回大人,现在穿的是一双在洗衣房找到的一双女式皮鞋。
这双鞋并不合脚,大了足足一码,在全力跑动后,她的双脚不时在里面滑动,相当不舒服。
宫野志保知道再这样跑下去迟早崴脚,她飞快蹬掉那双鞋子踹到一边。没等她下一步动作,只听下面再次传来门打开的声音。
嘭——
门再次重重关上的声音传来,宫野志保瞳孔紧缩,五脏六腑在一瞬间全部搅在一起。
虽然引开对方就是她的目的,可真到了要再次直面组织成员时,那股从小到大深入骨髓的恐惧还是让她差点当场瘫软在地。
噗通。
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听到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宫野志保感到自己的心脏也是突地一跳。
“!!”
她捂着心口,脸色煞白如纸。
作为有过一次变小经历的人,她很清楚,这不仅仅是极度恐惧时的心跳加速,还是那种药物的作用。
药效时间要到了!她马上就要像江户川一样,再次变回小孩子!
这个念头让宫野志保身体一激灵,然而就在这时候,下面突然传来一声怒骂——
“什么东西?!”
同时而来的还有重物倒地声,那个人可能被楼梯还是其他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宫野志保回过神,飞快抓住这个对方摔倒的天赐良机,抓紧时间跑完前面这层楼梯,一把推开上面标注着某个数字的门,返回酒店内部。
宫野志保刚才去过地下室、一楼大厅与二十楼宴会厅,这是她第一次来到酒店客房区,走廊上一眼望去全是一模一样的房门。
她不记得自己跑了多少楼,粗略算一下应该是四层,由于层数不吉利,少数能提前入住的宾客没几个选在这一层。
宫野志保不敢原地停留太久,又跑过一段距离,尝试去开某扇拐角处的门,门竟然一下开了,她立刻钻进去,将门紧紧关上。
室内一片漆黑,宫野志保勉强定了定神,没开灯,拿出手机照明。
一束灯光刷地照亮室内,房间不大,这不是客房,而是杂物间。
打扫小推车贴墙停放,几件员工工作服扔在墙角的一个大衣篓里,墙面上还有个管道口——足足五十公分长,能容纳一个小孩轻松滑进去。
宫野志保看了看,认出这应该是方便别人把脏衣物直接扔下去的传送管,在刚才躲在洗衣房里变大时,她看到那里有个相同的通道口。
噗通。
心脏又一阵抽搐,宫野志保双腿发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倚着墙软倒在地。
噗通噗通噗通。
伴随心脏不正常地跳动,一阵似曾相识的、难以忍受的剧痛从体内传来,全身骨头在这一刻热得仿佛要融化,她甚至看到一股白气透过皮肤冒了出来。
宫野志保死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她的视野变得摇摇欲坠,在不断晃动的场景下,她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那个近在咫尺的传送管道。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她的脑海:
组织的人是听着她的脚步声往上追的,如果她用这个管道滑下去,是不是就能像她那天从组织成功逃走一样,再次逃离……?
宫野志保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寸寸缩小,比刚才还难受一百倍。这次她没有倒下,她费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几乎是朝那个管道口爬去。
她双手撑在管道入口,最终在身体彻底变回小孩的那一刻,顺势倒栽进去。
咕咚一声,房间重回黑暗与寂静。
门静静关着。
从头到尾,外面没有传来任何脚步声。
……
楼道里,穿着黑衣的男人从地上爬起。
他这一下摔得很重,而且摔下时正好磕在一级阶梯上,砸掉两颗牙齿,现在下巴上滴滴答答的都是血。
“什么酒店,竟然在楼道里放那么多的杂物?!”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看向绊住自己的东西。
这一看,他愣在原地。
咔哒。
上方传来微不可察的推门声,轻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一个人影悄然站在扶手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黑衣男人,那张脸苍白疲惫,没有一点表情。
……
洗衣房。
一道幼小的人影以极快的速度从通道口滑出,摔落在一堆脏兮兮的待洗衣服里,整个人被各种衣料吞没。
灰原哀睁开眼,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停止了变化。她想爬出去,可手臂酸酸,一下子没撑住身体,整个人从那堆衣料间翻出,咕噜噜滚落到地上。
“哈……哈……”
她倒在地上,双眼闭着,没再尝试站起来,嘴里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恍惚中,她好像听到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只是她的大脑一片混乱,根本没有在意。
洗衣房里没有其他人,不远处的门也关着,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气声与心脏仍在咚咚狂跳的声音。
灰原哀感到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黏糊糊地粘在额头上,在糟糕的状态下,她的思绪却渐渐清晰起来……
其实,灰原哀有着一些自毁倾向。
原本还好,毕竟姐姐在,即使她们无法自由见面,她想着“如果我死了,姐姐一个人怎么办”就能按下这个念头。
可随着宫野明美死去,唯一支撑灰原哀活下去的动力,转变为——她知道姐姐希望她能脱离组织好好活着。
这种依靠他人而生成的求生信念并不坚定,她躲在阿笠博士家看似安全,却无时不刻担心组织哪天找上门,杀了她和她身边的人。
然而在今天晚上,在感到酒店里有疑似组织的气息时,她没第一时间逃走,而是继续待在酒店,甚至去了会有电视转播的那层。
因为……
灰原哀的脑海里,浮现出一抹朦胧的影子。那个影子留着黑色顺直的长发,在阳光下对她露出微笑。
太像了。
明明……明明她非常清楚姐姐已经死了,但在看到那个人时,她仍然难以抑制地升起一丝亲切感。
长得不像,体型不像,声音不像,却莫名让她感到熟悉,尤其在露出笑容时,更是让她仿佛见到姐姐出现在眼前。
所以在灰原哀来到一楼、看到那个人要前往宴会厅时,也冒险跟着折返回去——她想确认那个人的身份,她想再见一见她。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冲动的决定,让她被组织发现了。
“姐姐……”
洗衣房里,幼小的女孩蜷缩在地,发出低低的呻吟。
耳边似乎传来门开合的声音,有什么人朝她走来。
灰原哀的脑袋昏昏沉沉,根本抬不起眼,也无法再次逃走。她的视野被固定在眼前一小片地方,她看到白色的希腊式衣裙晃过。
有个人俯下身,伸手抱住她。
“没事了。”
那个陌生的女声对她说,手扶在她的后背上,将她完全揽入怀里。
“没事了,睡吧……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陪着你……”
灰原哀倚靠在熟悉的温暖里。
她没有睁开眼,一滴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
与此同时,二十一楼。
与楼下的安详平静截然不同,这里正在上演紧张的对峙。
江藤大藏拿枪指着那个银发女人,见她乖顺地举起双手,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和同事一起一步步朝她靠近,想彻底制住她。
然而就在他靠近的那一瞬间,她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挥出一记手刀砍在他持枪的手掌上!
江藤大藏手掌发麻,手指一颤,手枪脱落,银发女人顺势又是一拳,击中他的下巴,把他整个人打飞出去!
同事被这瞬间转变的局面震到,站在原地握着枪,竟一时没反应过来,来自黑暗的组织成员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旋身倒转、贴近身侧,一个肘击砸中太阳穴——第二把手枪脱手,他也倒了下来!
击倒两人,库拉索却不恋战,她转身就朝安全通道跑去。
江藤大藏摇摇晃晃爬起,他被摔得头晕眼花。他看到了地上已经昏过去的同事,咬了咬牙,弯腰捡起配枪,再次朝她追去。
他太大意了。
由于迟迟联络不上其他人,公安那边派出的支援也没到,他们只能私下黑入监控先检查异常,然后就看到了这个鬼鬼祟祟待在二十一楼的女人。
他们搭乘另一边的电梯,打算躲在和她相反的方向、等她过去时抓住她,想看看她到底是谁,又打算在做什么。
结果他们两个眨眼的功夫就被放倒了。
江藤大藏很后悔,但更多是心惊。
这样的身手和反应能力,这就是诸伏前辈过去所卧底的组织的成员吗……难怪他爸不肯让他加入对那个组织的调查,原来他们是那么危险的存在。
可是……
江藤大藏冲入安全通道,听到毫不掩饰的脚步声在上方响起,他顾不上疼得厉害的下巴与后背,尽力朝上追去。
——可是,他有必须追查那个组织的理由!
楼道里很快响起第二个脚步声,江藤大藏奋力直追。他跑了几层,眼看上方尽头处那扇通往天台的门微微敞开,一股寒意悄然爬上他的后背。
等等,为什么他的身后,好像还有一个脚步声?
江藤大藏站在距离天台只有最后一段的楼梯转角处,完全背对后面刚跑过的阶梯,想转身查看。
然而一只冰冷的手却快过他转身的动作,从后面一把捂住他的嘴!
“安静。”
一个黑衣人站在他身后对他轻轻说道。他劫持住他,由于贴近捂嘴的动作,那头微卷的黑发如毒蛇般缠绕垂落到他身上。
江藤大藏本来浑身僵硬,但在看到那张脸时,他愣住了。
青柳彬光死死捂着他,见他看过来,那张完全背对光源埋没在阴影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