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徐信出手了,一掌打落试图阻拦观主的那些人,他们想要拦路,但是却都会死去。
他们想用自己的死亡来成全宁缺,徐信却不愿意,举世伐唐他要杀的都是该杀之人,要死的都是该死之辈,这些若是,什么寻常的老人、孩子,实在不应该卷入到顶尖强者的大战。
他这样的做法,也有试图阻碍宁缺领悟的心思。
但是……宁缺还是领悟了那道符,一撇又一捺,一笔落于东,一笔落于西,那是属于人间的气息,那道只属于人间的力量。
这种力量可以改天换地。
这种力量可以战胜时空。
人间的力量,最普通也最不普通,最耀眼也最不起眼,是包子铺的热雾或城墙里一块青砖,是智慧的传承和不屈的反抗,代表着人定胜天的意志。
观主此行代表道门,代表昊天,欲要代天而行,破掉长安的惊神阵,让这个人间最特殊的地方不再特殊,让昊天的光辉重新洒落人间的每一个角落。
而宁缺代表着另外一部分不愿意这样事情达成的人,他的选择和回答是:人定胜天,何须天来饶。
惊神阵在宁缺一道道神符下被修复,他握住刀柄,随着这個动作,无数的天地元气,随着风雪落下,通过阵眼杵,灌进他的身躯。
他的气息随之骤变,开始向着知命境的巅峰不断攀爬。
一撇一捺,随着宁缺拔刀,那一撇缓缓向右升起,仿佛要飘离那一捺,冰封的长安活了过来。
夫子离开人间,观主便是天下第一。
天空最先感觉到这种变化,他第二个感觉到那股人间气息。
他感觉到了危险,观主的眼眸忽然变淡,比灰色更淡,直至淡到透明,仿佛水晶,有无数的光影在高速掠动,就像是有很多故事正在幕布上发生。
他看到了一些片段,一些令他无法相信的片段。
观主看着宁缺,眼眸回复正常,却留下了一抹讶异。
观主试图杀死宁缺,但又被李慢慢阻了一瞬,这一瞬就是彻底的失败,面对宁缺斩来的刀,观主退了一步。
退便是走,他只能走。
千年以来,只有他杀入长安城,只要能够杀死宁缺,他就能毁掉惊神阵,毁灭唐国和书院,成就不世之功业,但最后足够理智的观主选择了离开,而不敢拼一把的他,自然注定失败。
退就是走,走就是败,就是把攻击的机会交给对手,焉能不败?
观主尝试冲入无距的门远走,但就是这个举动,让他成了靶子。
他忘了这里是长安,宁缺修复了惊神阵,一出刀就是千万刀,观主身上的青衣出现无数道细微的裂口。
他以天魔境修成的强大肉身上,同样出现了很多道裂口,他开始流血,流了好多好多血。
街面上生起一道磅礴的气息,朱雀绘像的双翼挣破冰雪与青石,显形于空中,只闻得一声极清亮的鸣啸,朱雀的身体尽数离开街面,腾空而起。
朱雀千年未鸣。
今日一鸣,能惊神否?
火红的朱雀展开十余丈的羽翼,破空而飞,它挥动殷红的双翼,仿佛拖着两道火焰,炽热的火焰把空气都烧的噼啪作响,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了火红的颜色。
一道火光闪过,朱雀悄然无声敛去声威,化作一道火焰,落在了宁缺手中的刀上。
宁缺脚踏朱雀,冲上了天空,火焰拖动,碧蓝的天穹上竟被烧出了一道痕迹,就像是有人拿了根像山峰般的巨笔,在天空上重重写下一笔。
这一笔便横跨了半个天空,不知几万里。
宁缺落刀,刀锋喷出的火焰随之下移,开始写第二道笔画。
宁缺终于写出了那个字,而观主看着那个字,只道了两个字:“好字!”
观主说完这两个字,神情肃穆张开双臂,他的手指在寒风中微微颤动,左手被余帘用蝉翼斩落了三根手指,此时张开双臂抱天,便只有七指出现在天穹之下,那便是七道天启。
宁静的清光与磅礴的力量自天而降,落在观主的手指上,那是七道清澈的光线。
清光落指,陡然发生变化,落在观主右手拇指上的清光变成了红色,食指上的清光则变成了橙色,其余几根手指上的清光也同时变幻了颜色。
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的天光合在一起,便是彩虹。
长安城里出现了一道彩虹,彩虹的一端在雪街之上,拔地而起,直通极高远的天空,然后画了一道浑圆的弧线,落在城外不知何处。
这道彩虹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威力,观主的身影从雪街上消失,御风而飞,顺着这道彩虹来到天空里。
天空很大,宁缺用朱雀刀写出来的那个字虽然也很大,却没有办法占据全部,给那道彩虹留下了足够多的空间。
观主面对写字的宁缺,不敢继续拼了,欲要踏虹而走,去千里之外。
他施展的自然是大神通,但他忘了,长安城除了宁缺,还有两个人能够阻拦他。
于是,观主被余帘和李慢慢生生拦了下来,只能直面宁缺的锋芒。
原本能杀宁缺的陈某,因为忌惮、畏惧选择了逃跑,最终逃着逃着,从大占上风变成绝对下风,然后遭遇死局。
一片青衣碎布落下,观主落在街上。他浑身是血,不知被多少刀砍中,鲜血淌流,无数刀口,有的深,有的浅,形状也不一样。
宁缺又是举刀斩来,观主这一次挡下来了,他看着宁缺,脸上出现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不是淡然的怅悔,也不是愤怒,与不甘也没有任何关联。
这种表情不是人类应该拥有,平静到极点,便透着份漠然,漠然的最深处不是寒冷,而是虚无,没有任何情绪的表情,似乎不应该称之为表情。
观主的眼睛里也没有任何情绪,甚至连眼瞳都逐渐淡去。不是施展灰眸功法时的那种浅淡,而是真的淡。
观主的眼睛淡至透明,不再似玉,就是无味的清水。
然后他忽然收手,宁缺的刀锋落了下来。
观主的黑发在刀风中飘舞,血水在风中散落。
他身上剥落的血肉,鲜红仿佛花瓣。
森森然的白骨,洁净如藕。
本应血腥的画面,此时显得无比清美。
他仿佛变成一朵莲花,血不能污,垢不能蔽,清净无比,清静无比。
“清静境!”
长安街道的尽头,徐信看着这一幕,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都等待了这么久,终于是等到了观主“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