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八月八日,松江府府城府衙。
夜。
“……哎呀老爷,您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吧,妖帝的妖军已经在日落前到了青浦,估摸再有个把时辰就会到城外,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是啊老爷,走吧,趁着现在那些妖军还没打来,咱们坐船去海外。
那些倭奴跟西班国的番人不是在南汇咀中后所那儿等着接那几位老爷吗?
咱们过去求求情,让他们顺便带咱们一城,总好过留在这里等死啊。”
“是呀老爷,走吧,给你官当的朝廷都没了,您这官也没用了,您留在这里干嘛呀……”
“就是就是,老爷,走吧……”
此时,松江府知府胡仲阴着脸坐在堂中,看向他面前众妻妾的眼神满是纠结与不甘。
作为南直隶最靠海的一个府,虽然只有区区百里地界,但因其特殊的地里位置与政治背景,导致它的价值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堪比曾经的应天府。
因为昔年应天府内的奢靡繁华,有九成是靠松江府内巨额海贸拉起来的。
可以说,没有松江府庞大的海贸利益支撑,南都那群被流放的朝官别说三妻四妾飞鹰遛狗了,就连吃饭都成问题。
毕竟老朱家对官员的待遇那是人尽皆知的扯淡。
所以,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府,但在南直隶这一亩三分地上,他却是个说一不二的存在。
就连应天府曾经的那些高官阁部见了,都得弯腰笑着称他一句小老弟。
所以,一直以来他的小日子是过得非常滋润的,白天当老爷,晚上当大爷,那叫一个舒坦。
可惜,自从去年九月份徐宏基谋逆反叛后,他的好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先是南都朝廷要征兵,缺钱,逼着他向盘踞本地的徐氏征粮。
后来等他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的凑足了徐宏基要的粮饷亲自带队给人去送时,走到半路才知道大军败了。
二百万大军被人六十万新军打的溃不成军,连统军的总兵都死了俩,总督直接就没了。
而后,等他好不容易从这震撼性的消息中反应过来,准备带人往回走时,在半路又遇到了一群从战场下来的满人溃军。
特么那群狗东西心狠手辣,见人就杀,问也不问,求饶都没用。
当时押送的人全死了,要不是他够机灵,在那群满人溃军杀人时眼疾手快一头栽到挖的行军茅坑里躲过一劫,恐怕现在坟头草都两丈高了。
也就是那次屎里逃生的经历,让他对南都小朝廷的未来有了心理阴影。
他觉得,连那么猛的建奴都被朱由检打成了顶着光头装僧人到处打家劫舍的狗样子。
这只有五十万残兵败将,连丧了胆的建奴溃军都打不过的徐弘基能顶得住朱由检的清算?
果不其然,这还没到一年,南都那群人就没了。
眼下,随着朝廷平乱大军的迫近,一个血淋淋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自己是逃还是降?
逃?
自己一没人二没兵,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身上穿的这身皮。
一旦脱了这身皮,外面的人谁还认自己?
到时候人生地不熟的,别说身边这些如花似玉的女人了,自己能不能吃饱饭都成问题。
投降?
也不行。
按照那狗皇帝最新颁布的投降条件,就自己过往的政绩而言,就算那狗皇帝不整自己,放了自己,自己也会跟那群被罢官免职的人一样,剥夺家产发配回乡。
到时候,一穷二白的自己还有谁会在意呢?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别催,没看见……额!!”
正纠结,一声轻笑突然从前方响传来,心烦意乱下,本能的就要呵斥却突然感觉这个声音有点陌生。
错愕抬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门外的庭院中竟然站满了人,正持刀静静的站在阴影中看着自己。
脸色一变,下意识就要开口呵斥,却在起身刹那看清了这群人身上的服饰,瞳孔猛地一缩。
“飞,飞鱼服!”
“绣春刀——!!”
“胡大哥,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
“你,你是亨,亨九?!!”
“呵呵,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
一个时辰后。
松江城内,徐府。
“……胡大哥,你确定他们还没离开?”
“确定,今天晚上愚兄还跟他们几家的管事见过面,就愚兄所知,起码徐、左、顾三家的家眷是在的,至于徐有庆他们在不在,这就不好说了。”
“很好,有这些就够了,如果这次能顺利完成任务,小弟记你首功。
到时候有此功在手,让你平步青云不大可能,但给你留一些家产让你当个富家翁应该是没问题的。”
“哎,哎,多谢亨九了,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笑着跟眼前这个昔年帮助自己良多的同乡旧友打趣了几句,洪承畴转头看向了身后一片月光照不到的阴影。
那里,密密麻麻站着无数持刀着甲的黑影。
“我知道诸位打心底里瞧不上我这个上官,没关系,我洪某人也从来没觉得自己跟你们是一路人。
大家现在在一起,无非是身在其位,各谋其职罢了。
现在,本顾问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找到徐家、左家以及顾氏海上经商的线路图。
这是来之前陛下给本顾问下的死命令。
换而言之,本顾问只要海图,其他的那些黄白之物,你们谁拿到就是谁的,直至拿不动为之。
但唯有一点,不能动人,更不能胡乱杀人,这也是陛下定下的规矩,谁要是敢坏了规矩,不用陛下,我洪承畴就会让他后悔来这个世上。
都听明白了吗!”
瞬间,站在洪承畴身后,奉命跟着他南下抄家的一众锦衣卫鞮骑们眼珠子就红了。
“明白!!”
“动手吧。”
“喏!”
“开门开门!”
“快快快!快开门!”
“谁呀,这大晚上的……哎哎哎,你们是谁??你们干什么!这里不能进,不能进!!”
“滚开,锦衣卫办事,拦路者死!”
砰!
“哎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