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晚辈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不知过了多久,与秦良玉一起并坐在大堂正中主位,原历史上陪着永历帝逃亡缅甸。
最终却一起死于‘咒水之难’,并为永历帝战至最后一刻的当代沐国公沐天波开口打破了堂内的压抑。
他身边,原本奉朱伟光的命令率十万南军都督府精锐镇守四川并负责策应傅宗龙。
结果一个多月前突然接到傅宗龙的求救信,以为永镇大明西南的沐国公想要叛乱,情急之下亲率三万鸟枪换炮,武装到牙齿的白杆军精锐入滇准备跟沐国公死磕。
结果来了以后诡异的发现傅宗龙不在云滇,而是偷偷跑到了洞吾。
正摸不着头绪时,就遇到洞吾联合沧澜、北河、后黎入侵的秦良玉闻言,眼神一闪。
“小公爷有话但讲无妨。”
“那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对着眼前老人拱了拱手,长得一表人才的沐天波沉声道:
“敢问老将军,您月前突然率军入滇,可是提前得知洞吾有变,特意来此驻防?”
秦良玉沉默,“算是吧。”
“再问老将军,此次洞吾突然大举入侵我大明,原因为何?
恕晚辈直言,以往洞吾不是没有入侵过我大明,但也仅限三宣一代(三宣:干崖宣抚司、南甸宣抚司、陇川宣抚司的合成,我国明朝时期的领土),且兵不过万。
眼下竟突然聚兵二十万大举入侵,而且连速来与其不合的沧澜、后黎两国也参与了进来。
说实话,晚辈需要了解个中缘由来上报陛下。”
说着,沐天波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同时脸上也带上了些许提防。
而与他同样作态的,还有时任云南左布政使,崇祯十七年明亡后自尽殉国的吴兆元,以及云南府巡按吴文瀛、参将李大贽等人。
没办法,这个四川老土司刚来,洞吾就大举入侵,时间赶得太巧了。
巧到让人不得不怀疑两者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至于眼前人会不会沟通外敌里应外合割土自立?
不知道。
最起码沐天波心里没底。
因为他不会读心术,所以无法保证眼前人是不是还是那位在神迹中精忠报国的老将军。
就如同谁也没想到去年大明魏国公徐弘基会联合福王朱由崧掀起那么大的一场动乱一样。
人,是会变的。
“是啊老将军,下官添为云南左布政使,于公,有守土之责,于私,有护民之情。
如今洞吾、沧澜等外番起兵公然荼毒我大明子民,这对下官而言,已经是掉脑袋的大事。
就算事后击退了来犯之敌,下官的失职之罪也是跑不了的。
所以能否让下官死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好端端的,洞吾这些外番蟊贼怎么会突然就大举入侵了呢?”
“是啊是啊老公爷,您就给我们说说吧,起码未来陛下追究下来,我等也有个心里准备啊。”
“对啊老将军,您就跟我们说说吧……”
看着眼前这群人,自己还一脑袋问号的秦良玉沉默了。
迟疑片刻,无奈一叹。
“非是老身故弄玄虚,而是此事个中缘由,老身虽有猜测,但不能多说,眼下老身只能告诉你们,此事跟你们无关。
日后就算外敌被击退,陛下也不会找你们的麻烦,至于其它的,请恕老身失礼。”
“?!”
正因为洞吾大规模入侵而提心吊胆,自觉进了某种惊天动地的死胡同的沐天波几人一愣。
对视一眼,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了然。
“既然老将军都这么说了,那晚辈也就不问了,只是以眼下局势,我等又该如何应对?”
这次,秦良玉没再吭声,甚至低下头错开了目光。
反倒是一旁坐着陪衬的吴兆元主动接过了话头。
“小公爷,就目前形势而言,此次敌军势大,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在与那些外族番贼暗通款曲。
所以下官建议,为防意外,我们当下应率军退守水西(后世贵州在明朝云南当地的土称)等朝廷大军前来,再伺机予以反击。”
“!”
众人一愣。
而后,一旁一直低着头没吭声,时任王弄土司,一直以沐天波马首是瞻,结果在隆武元年时反向偷袭并洗劫了沐王府试图自立为王的沙定洲突然跳了起来。
“不可,不可啊大人,如果咱们现在就这么走了,那这里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让给那些蛮子了吗?”
“是啊大人,咱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啊,要是就这么走了,那群蛮子还以为咱们怕了他们,到时候回来,可就没人认咱们了啊!”
“就是就是,不能走不能走,不就是一群蛮夷么,有秦老公爷麾下那三万不可战胜的天军。
再加上咱们各使司的家军,别说区区二十万,就是二百万,咱们也能守得住!”
“对,不能走,走了就全完了!跟他们打!”
“对,跟他们打!”
紧接着,沙定洲话落后,意识到这些明官想要跑路的云南其它各土司们也坐不住了,纷纷开口附和。
尤其是隆武元年见大明日薄西山后率兵叛乱的元谋土司‘吾必奎’。
拍桌子瞪眼一幅吃人的摸样,把主位上坐着的沐天波与秦良玉看的眉头直皱。
其实也不怪这群土司这么激动。
要是搁以前,他们才懒得在这里急头白脸的表忠心装忠臣。
藩国入侵大明,管我们土司屁事?
到时候大门一关,谁管你们谁生谁死。
但现在不一样了。
自从半个多月前秦良玉突然率军入滇,见识到其麾下白杆军那彪悍的战斗力,以及堪称无敌,可以开山破地的火器、甲胄后,他们就对那大山之外听调不听宣多年的大明有了一丝害怕。
尤其是在不信邪的‘三宣刀氏’联合‘多氏’起兵数万挑战秦良玉麾下的三万大军。
结果被人一个卫击退,还顺手宰了近万人,战后仅伤了十几人,连死都没死一个后,他们就彻底没了在大明与洞吾之间左右横跳坐山观虎斗的心思。
毕竟现在的大明,已经不是曾经那疲软无力的大明了。
万一事后朝廷的大军平了乱,给自家安一个叛国通敌的罪名,那可就不是以往那般送几个女人送点钱就能解决的事了,搞不好整个寨子都得完蛋。
没看沐天波这个在云南传承了二百多年的沐国公在秦良玉这个当了不到一年的柱国公面前都要以晚辈自居吗?
咱还有啥好豪横的?
所以,这一刻,向来对大明听调不听宣的土司们开始表现起了他们对大明的拳拳之心。
然后,他们面前的吴兆元就毛了。
“都给本官闭嘴!”
砰的一声,狠狠一拍桌子镇住眼前这群土人后,吴兆元起身怒道:“你们想干什么,是要造反吗!”
“!”
正起哄叫嚣的沙定洲等人一愣,而后慌忙下跪。
“我等不敢!”
“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们那点小心思,不就是怕走了以后,没办法再想以前那样投降,怕被那群番人抄家灭族失了根基吗?
本官告诉你们,这件事的后果不是你们几个小小土司能抗的动的,更不是你们这几个小小土司能决定的。
要是还想给自己留条根,就给本官老老实实的回去召集家眷兵马回撤!
谁要是再敢聒噪,就别怪本官向圣上参他一本!”
瞬间,低着头暗暗埋怨的土司们安静了,你看我我看你的抽了半天,将目光看向了主位上的沐天波。
沐天波见状,拧着眉瞪了他们一眼,最终看向了他身边的秦良玉。
结果发现秦良玉低着头垂着眼似乎睡着后,心头一松,转头看向了大堂中央怒气冲冲的吴兆元。
“公策(吴兆元的字)兄,真的要退守水西吗?
效陛下年前故事,集结各土司兵力据守云南府行不行?”
正对着沙定洲等人怒斥的吴兆元一滞,而后神情一软,顿了顿,扭头对着沐天波半无奈半恼怒的解释了起来。
“小公爷,不是下官非要弃土失地,要知道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日后若是陛下追究下来,这第一个担责的就是下官啊。
而是此时此刻我们实在是别无它法,小公爷莫要忘了,李自成那伙贼寇现在可是还在广西一代作乱呢。
眼下洞吾外番勾结三宣土司大举入侵,若是李自成那群贼军趁机北上进入水西,云滇可就成了前无路后无援的孤州。
到时候,若是这两伙贼人里应外合,云滇危矣啊。”
“可是李自成不是已经跟后黎那些蛮人交手了吗?怎么还会跟这群蛮族联合?”
“小公爷,后黎是后黎,洞吾是洞吾,您要清楚这是两个不同的藩国,不能混为一谈。
而且李自成与后黎交战的原因目前尚且不明,若是双方联手做戏。
届时两方一旦起势,就以我等现在的兵力,就算秦老将军再能征善战,其麾下精锐能以一敌十,那也架不住前狼后虎的围攻啊。
到时候,我等失命事小,大明失疆事大,一旦我们被困死,这群番人很可能会趁机东入割裂广西、广东,甚至四川。
到那时,可就不是我们云滇一省的事了,那将是祸及整个大明西南万里国土的祸事。
陛下曾有言,存地失人,人地两失;存人失地,人地两得,公爷为何要执意死守云滇呢?”
“……”
沐天波被这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想了半天,没想到反驳的理由,最终只能苦笑放弃。
跪在地上一直充当他马仔的沙定洲、吴必奎等土司见状,脸上闪过一抹失望。
顿了顿,最终各自咬牙开口。
“既然如此,那我等也不拦着大人了,不过我等土家人是不会走的。
我们是大明人不假,但我们更是云滇人,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云滇,决不能临阵脱逃!
更不能当没卵子的缩头乌龟!”
“你!”
“对,没错,要走你们走,我们是不会走的,我们滇人只能死在滇境,哪里也不去!”
“对,没错,哪里也不去!”
“哪里也不去!!”
“你,你们!”
吴兆元被气笑了,涨红着脸看着眼前话里话外满是讥讽的土人,一甩袖子就要离开,一道身影突然从院外匆匆跑来。
“各位大人,钦差来了!”
“?!”
正恼火的吴兆元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一群身着锦衣的汉子簇拥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太监从院外走了进来。
“柱国公秦良玉,沐国公沐天波何在!”
“!!”
“臣秦良玉(沐天波)叩见钦差大人!”
“吾等参见大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化外番贼,竟敢无端侵我国土,是可忍,孰不可忍。
即日起,柱国公秦良玉升任云南承宣布政使司、广西承宣布政使司、四川承宣布政使司、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广东承宣布政使司五省总督。
加东阁大学士、太子太师,赐尚方宝剑之权,行先斩后奏之职,可在五省各地集兵聚粮,替朕全权负责云南承宣布政使司、广西承宣布政使司战事。
凡与战事有关的一应事宜,五省各府县、土司官员不得违其令,违其令者,如违朕命,杀无赦。
这一仗,什么时候开始它们说了算,但什么时候结束,朕说了算!
朕不说停,擅言停战者,以叛国罪论处!”
“!!!”
“臣秦良玉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同一时间。
广西承宣布政使司,南宁府府治,宣化城(后世广西南宁市)。
“……封,封王?”
“嗯,陛下说了,谁要是能灭了后黎,哪怕只是拿回安南(当时也叫北河国。
这是当时越南‘郑阮南北相争’时期,北部权族‘郑氏’建立的一个割据政权,在当地也叫‘郑朝’。
注意,这个郑跟咱们的郑成功无关,这是当时越南本地‘四大家族之一郑检’的后代。
而这个郑检,据说是当年越南后黎朝开国功臣‘郑可’后人。
至于当时北河国跟后黎朝内部的政治格局,跟我们三国时期的曹魏很像,处于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阶段。
郑氏的这个北河国能起势,跟之前后黎朝权臣‘莫登庸’开创的‘莫朝’脱不了干系。
简单来说,就是当时后黎朝有个叫莫登庸的权臣,见后黎朝的皇帝不球行,就篡位了。
结果登基没几天,就被后黎朝内另一个权臣‘郑检’带着一票人给掀翻了。
然后,郑检趁势架空后黎朝的政权,扶持了一个后黎朝的傀儡皇帝跟其它野心家打擂台。
这就跟当年咱们曹老板一举掀翻带头闹事的袁大嘴,然后挟持汉献帝刘协征讨刘大耳、孙十万是一样的套路),就给谁封王,让其永镇后黎。”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