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十月十五日，战乱爆发后第二十天。
北直隶，顺天府，京城以东，天津卫。
“……这怎么可能呢，绝不可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啊，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的啊……”
此时，一处不为人知的秘密荒岛中，经过跟朱伟光一翻面对面的交流，最终决定重新跟着朱家搏一把富贵的俞咨皋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看着他面前一艘上平如衡，下侧如刀，长四十四丈四尺，宽十八丈（后世151.18米，宽61.6米），上下四层，9桅12帆，顶端呜呜冒黑烟的超级大铁船，一脸目瞪狗呆的不安。
（以上规格，均是史料里当年郑和坐舰‘宝船’的数据记载。）
他身旁，张允修、戚祚国等人同样失魂落魄的瘫跪在地上，愣愣的看着他们面前那黢黑锃亮的超级铁皮怪物，一脸震惊到极致的惶恐。
“敢，敢问宋大人，这这这这……这等神物，可是要送，送给我们？”
几人身侧，接到朱伟光密令，特意抽出时间来接待几人的宋应星一脸复杂的看着这几位名臣之后，语气唏嘘。
“对，这就是陛下想要送给你们的礼物，另外还有一艘同体量的铁船正在赶工，预计这个月月底就能交付。
只是目前由于初次接触，里面配置的蒸汽仙机在各方面都有欠缺。
不仅体积大，动力也不足，航行速度比不上藩国的三轨帆船，甚至连我们大明目前正在使用的福船都比不上。
所以如果两位要是不那么急的话，可以先等等，预计再有一年左右，我们就能将蒸汽仙机的动力提升至福船那般。
到时候再来领受，比现在要好得多。
至于俞大人，陛下有交代，要您先招募水兵组建水师，陛下特意嘱咐了，您要在半年之内编练十万可束海伏波的水师。
同时闲暇之余，您也要入科学研究院学习观摩铁船的制造与运作，以便未来更好的操作。
争取一年之内就要能驾驭这种铁船。”
“……”
这一刻，看着前方那个从未想象过的恐怖怪物，俞咨皋、张允修、戚祚国三人久久不能平静。
…
夜。
海岛之上，某处用树枝浮木搭建的临时竹屋中。
“……说来，这应该算是咱们第一次见面吧。”
戚祚国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家同途不同路的总兵大人，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他身旁，张允修低着头坐在树枝搭建的桌椅上，眼神闪烁。
俞咨皋则对坐在两人面前，表情复杂。
虽然大家都是在海上讨生活，且祖上有着极深的关系，但自从当年戚继光北上，俞大遒南下，张居正入阁并开始大搞改革后，三家，尤其是俞、戚两家因为政治上的选择已经彻底分道扬镳。
这么多年来，为了防止朝廷中某些人的猜忌，两家已经断交多年。
眼下以这种方式意外重逢，心里没点想法那是假的。
“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真的要离开吗？”
戚祚国沉默，张允修不语。
俞咨皋等了片刻，幽幽道：“说实话，我觉得你们有些过了。”
“？”
各自默然的戚国祚张允修一愣，而后脸色一沉，抬头正准备开口，却被俞咨皋一句话镇住。
“自古以来，这天下君王事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们做臣子的，除了顺从就是顺从。
除非远离朝堂做那闲云野鹤般的散人。
否则别无他法。
我想，张公、戚大帅两位前辈当年在决定入朝效命时，就已经做好了尸骨无存的下场。
亦如当年的于少保一样。
他难道不知道大权在握的后果是什么吗？
他难道不知道英宗皇帝复位后他的下场是什么吗？
不，他知道。
但他依旧在大明生死存亡时依然出手力挽狂澜，依旧在景泰帝（明代宗的庙号是南明弘光时期朱由崧给追的，在大明还是正统时，朱祁钰的存在其实一直都是历代朱家皇帝的一个忌讳。
直到朱家的正统皇帝死绝，朱由崧这个临时以旁宗继位的傀儡皇帝上位，才把景泰帝上了庙号，尊称为明代宗。
取意当年‘朱祁钰、于谦’力挽狂澜的政治精神，试图重整大明）病重时选择了袖手旁观。
为什么？
因为他的心不在朱家，在大明。
他觉得亡国之奴比大权独揽的下场惨，皇嗣争帝比鸟尽弓藏的后果重。
所以大明危急存亡时，他毅然出手力挽狂澜，大明江山稳固后，他又选择引颈就戮。
想来当年的张公、戚大帅也如于少保一般，在大明日渐凋敝时，选择了奋不顾身，而在大明蒸蒸日上海内承平后，又飒然退场。
或许我们这些后辈心里有不平，有愤懑。
但对于他们而言，可能更多的是释怀与坦然。
因为他们追求的跟我们本就不同。”
戚祚国、张允修两人征住了，愣愣的看着他们面前同样神情感慨的俞咨皋，心中有所触动。
父亲当年已经做好了被清算的准备了吗？
可是，为什么啊？
如果这是匡扶社稷，忠心大明所需要付出的代价，那我们就是活该的吗？
这一刻，两人心情复杂，无言以对。
包括他们面前用朱伟光的话开导他们的俞咨皋。
因为俞咨皋自己，对朱伟光教给他的这番理论也不怎么认同。
可惜……
他也无力反驳。
因为他不是他爹俞大遒，他面前的戚祚国与张允修也不是他们的父亲戚继光、张居正。
这个问题，除了以上三人，其他人根本没资格回答。
所以注定无解。
“那依你之见，我等该怎么做？留下来继续给朱家卖命？然后让我们的后代继续走我们的老路？”
俞咨皋心头一跳，张了张嘴，最终苦笑。
“说实话，要是以前，我会劝你们离开，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再也别回来。
可现在，我会劝你们留下来。”
“就因为朱由检不是朱翊钧？”
“不，因为仙人。”
“？”
张允修一愣，一旁的戚祚国也是一滞。
“这事跟仙人何干？”
俞咨皋眼神莫名，“我觉得，这世上的荣华富贵皆是空话，真正永恒不变的，是生与死。
朱由检也好，朱慈烺也罢，他们终究是会死的，但仙人不会，而以仙人目前表现出来的能力与手段，只要仙人不死，我相信大明就永远变不回曾经的那个大明。
至于朱由检，不过是仙人推到台前的傀儡罢了，否则大明也不会等到现在才焕发中兴之兆。”
“……？！”
张允修无言以对，戚祚国黯然沉默。
慢慢的，茅草屋内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