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大明皇宫,乾清宫。
‘……军心可用,虽然磕碜了点,但磕碜也有磕碜的好处,起码这群人对中基层当权者与食肉者的仇恨足够。
不用担心会被那些狗大户反渗透搞什么阳奉阴违,勉强算的上是把劫富济贫的刀。
不过需要控制力度,这群人被压迫的有些惨,骤然得势,容易矫枉过正,到时候一旦向后世那样大规模牵连,难免会有不公。
而明末又是个阶级矛盾集中爆发的高峰期,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很容易成为第二个小李子。
那个蠢货就是不分是非黑白的一刀切,连最基本的体面都没给那群人留,搞的民心离散,将相背负,最终让清朝捡了便宜。
官场有官场的玩法,战场有战场的规则,不能混为一谈,这个得注意。
另外,经过今天的审查,可以明显看出明末整个社会资源的分配已经发生了无法逆转的倾斜。
一个健康的社会资源构架应该是当朝皇族占一成,当朝大臣占一成,当朝勋贵占一成,各地军队占两成,各地中低层官员占两成,各地底层乡绅占一成,最底层平民占一成,当朝皇帝占一成。
可眼下这种情况,社会各阶层的资源配额明显已经失衡。
原本属于皇帝的那一成被皇族抢走,变成了皇帝零,皇族两成。
但这是历史遗留问题,老朱头当年定的那个破规矩坑的,暂时不好改。
而剩下的八成配额中,朝堂大臣们的那一成没变,勋贵那一成也没变。
但原本占有两成社会资源的军队变成了一成,剩下的那一成被中高层官员给抢走。
所以,现在是军队一成,中高层官员三成。
而剩下属于乡绅与底层的两成中,原本属于底层人的那一成也在中高层官员得势后对市井乡绅的庇护下,被地方乡绅抢走,变成了地方乡绅两成,底层零。
所以,目前大明的社会资源分布阶层状况是:
皇帝零,皇族二成,当朝大臣一成,当朝勋贵一成,军队一成,中层官员占三成,底层乡绅二成,最底层零。
头重脚轻,上下不通,得尽快洗牌了。
趁着眼下还有可用的力量,铲除这些毒瘤,然后重新划分利益阶层的配额。
只是,该怎么动手呢?’
看着面前纸本上这个大大的问号,朱伟光点着手里从系统里兑换的铅笔陷入了沉思。
这是他当年写小说时留下的毛病,每当卡文或者定大纲、定卷钢、发现了新的剧情节点时,都会在电脑上开个文档列个大纲表来捋思维,以此来防止自己陷入思维盲区钻牛角尖。
现在虽然不写了,但这个习惯被他保留了下来。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眼下遇到的问题该怎么处理。
‘……目前而言,我可以凭借朱由检这个皇帝身份拉拢的是军队与底层这两个阶级。
因为这两个阶层平日跟皇帝没有交集,还对皇帝这个称呼有着本能上的敬畏,收拾起来比其他阶层要容易。
而且这两个阶层也是一个帝国维持统治的根基。
而它们的对手,则分别是中低层官员与地方乡绅。
再加上我皇帝的身份天然潜在对手,那么我们对立面的势力还得加一个皇族。
所以这样算下来,就是皇帝、军队、底层,对抗皇族、官员、乡绅。
那么剩下的,就是朝堂大臣与国戚勋贵这两个派系了。
这是两个决定这场游戏的变数。
以目前的状况来看,我方势弱,如果要想翻盘,最好的方式就是先敲掉这两个中立势力,抢过他们占用的那两成资源替补军队跟底层的亏空。
这样一来,军队的配额恢复了两成,底层也可以恢复,以此稳定民心。
到时候再来对付那群已经成了气候的蛀虫就有了底气。
而从长远看,这两个势力阶层中,朝堂大臣是短期消耗品,威力大,权势重,但续航不足,无根,基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容易被皇帝拿捏。
勋贵则是一批长期寄生品,威力虽小,但胜在时间长,趴在身上慢慢吸血,底下势力盘根错节,不容易拿捏。
尤其是现在经过二两百多年的盘踞,这群人恐怕已经有了跟皇帝争斗的资本,如果贸然动手,很可能会拥立其他皇族直接谋反。
所以从表面上看,目前适合先打大臣,用大臣的资源补足军队的缺额,到时候再处理勋贵下沉民间。
但实际上朝堂的大臣后面都有数量无计的中低层官员撑腰,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果直接处理大臣,恐怕为祸更深。
而反观勋贵,勋贵是武将的后身,也就是这些勋贵都是老朱家的祖宗们当年从武将中选出来的后代,他们靠的都是当年在军队的战功。
眼下自己要重组这个社会的资源配额,那么就少不了仰仗军队的武力。
而能让军队的佼佼者们死心塌地给自己卖命的诱饵,恰恰就是封侯拜将,恩妻荫子。
也就是当新一代勋贵。
所以目前而言,真正适合打击的并不是大臣,而是这群占着茅坑不拉屎,靠着祖辈的功绩荫封下来的蛀虫。
它们是收取军队中高层将校忠心的最大阻力,只有割掉这些堵门的痔疮,堆积在军队里的那些好苗子才会再次流通冒头。
所以,目前对我最有利的选择实际上是先稳住大臣,然后杀勋贵打开武将晋升这条路。
而如果我没记错,现任京营总督成国公朱纯臣最后好像是降了李自成的。
而且在朱由检那个憨憨上吊遗旨朱纯臣收留朱慈烺突围时,这货好像直接把朱慈烺卖给了李自成。
所以这算是个大头,可以拿来开刀祭旗,到时候抄了朱纯臣,把秦良玉扶上去,不仅能千金市骨稳一稳这些铁杆狗腿子的心。
还能用秦良玉身后的秦氏、马氏,以及白杆军对抗军队中的其他勋贵的反噬,快速稳定军权。
而国戚里面,周奎算是个代表,国丈,又贪财,正好可以拿来震慑那些皇亲。
到时候抄了此人,从孙承宗家里找个女人许给朱慈烺,让他当下一代国丈。
这样一来,即能给孙承宗撑腰,还能借着孙承宗在辽东的遗泽给辽东那群二世祖传递个信号,不至于逼反吴三桂、祖大寿那群狼崽子。
到时候自己也能用这周奎、朱纯臣两人多年积累的家世扩充勇卫营与京营。
不至于现在身边大猫小猫两三只,为了保命还得天天往裤裆里塞手枪。
简直就特么离谱。
而孙承宗与秦良玉两人背后的势力,也能跟着水涨船高,替咱跟那些国戚勋贵们打擂台,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顾不过来被人爆了菊花。
就这么定了,先敲掉朱纯臣跟周奎,保证身边的基本安全再说。
只是用什么引头对这两人下手呢?
朱纯臣好说,经过昨天晚上与今天白天的事,张庆臻应该知道怎么做。
退一万步而言,就算张庆臻不敢点,咱也可以安排人以张庆臻的名义点了他。
那老小子总归是跑不了的。
唯一麻烦的是周奎。
毕竟是自己本尊的丈人,如果硬来,以后怕是有宫闱之祸。
得想个说得过去的由头才行。
怎么办呢……’
‘等等!’
‘历史上本尊这个猪头好像在两年后……’
突然,点着笔头沉思的朱伟光想到了什么,正准备埋头记下,一道轻呼从门外想起。
“皇爷,皇爷?”
“?”
“小爷到了,就在门外候着!”
看着殿门口点头哈腰的王德化怔了片刻,朱伟光从思绪中慢慢缓了过来。
而后,看着自己整理的拯救大明计划1.0,不动声色的将其叠起放在了一旁。
“让他进来吧。”
“奴婢领旨!”
“小爷,进来吧。”
片刻后,一个穿着明黄色衮服,看着不过八九岁的毛孩子从外面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
然后,在朱伟光略显异样的注视下,撅起屁股对着他就是噗通一声。
“儿臣慈烺拜见父皇!”
有些古怪的看着面前眼前这个一板一眼的小豆芽,朱伟光眼中闪过了一抹揶揄。
“嗯,不错不错,进退有据,不卑不亢,吾儿慈烺有大帝之姿啊。”
“儿臣谢父皇奖!”
“咳!”
嘴角一咧,险些没忍住笑出声的朱伟光强忍着笑意岔开了话题。
“平身吧。”
“谢父皇!”
“你们先出去,方圆十丈之内逗留者,杀无赦。”
“喏!”
目送王德化等人离开,确定门外看不到身影后,朱伟光迎着小慈烺疑惑的目光,说出了一句让他小脸一僵的话。
“其实,我不是你爹。”
“???”
“敢,敢问父皇此话何意?莫非儿臣做了什么错事,惹得父皇不开心了吗?”
朱伟光呵呵一笑,手一摊,一把价值一系统金币的无限子弹版左轮小手枪就直接凭空出现在了他手中。
然后,他面前盯着他一脸惶恐的朱慈烺就傻眼了,呆呆的看着他手中凭空出现的小手枪懵了老半天,才脸色一变。
“你——!”
“嘘!”
“唔唔唔——!”
下意识就要惊呼,却被眼前人捂住了嘴,本能挣扎片刻,小朱慈烺反应了过来。
“您,您是……”
“是的,我不是你爹朱由检,准确的来说,我是朱伟光,也就是你们嘴里的那个仙人。”
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小朱慈烺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算什么?
搞了半天仙人竟然是我父皇?
等会儿!
仙人成了我父皇!
那岂不是说……
“敢问父,呃,仙,仙师,莫非您此次下凡是来帮助大明的?”
“嗯。”
心头一震,小慈烺旋即狂喜。
他人虽小,但不傻,尤其是见过神迹,知道大明已经时日无多后。
这些天他也曾为大明的未来担忧过。
可奈何人小力薄,除了坐在床上叹气外啥也干不了。
直至前几天神迹突然关闭宣布仙人降临后,他心中才升起了一丝渴望与哀求。
哀求上天降临的仙人可以帮一帮他的父皇拯救一下大明。
眼下,得知仙人就在自家父皇体内,并且真的是来拯救自家的大明,他心中那一直悬着的心放松了下来。
不过他也不是傻子,多年的帝王事教育与前阵子连日来观看的神迹的引导,他的心智与见识已经有了一定的成长。
所以,本能的激动过后,一些藏在他潜意识里的问题就慢慢浮现了上来,并最终化为一抹凝重浮现在脸上。
“敢问仙师,此次召唤小子前来,可是有什么需要小子出面的吗?”
正看着他琢磨怎么开口让他当鱼饵给自己吸引火力的朱伟光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抹玩味。
“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来是有事要你出面?”
朱慈烺小脸一正,“因为仙师的身份目前只有慈烺知道。”
“你确定?”
“不确定,但有很大的可能,因为如非必要,仙师完全可以瞒着慈烺,没必要将身份告知慈烺,担那些没必要的危险。”
“危险?什么危险?”
“仙师之事,兹事体大,如果让外人得知仙师在家父身体中,那么肯定会引起那些宵小之辈的觊觎与刺杀,就如太祖朝时那样。
虽然慈烺不会出卖仙师,但多一个人知道,此事就多一分被发现的危险。
所以慈烺猜测,仙师深夜诏慈烺前来并表明身份应该是有事要慈烺出面。
而且这件事可能必须要知道仙师的真正身份才能去做。”
“哟,小萝卜头可以呀。”
看着眼前这个还没自己腿高的小豆芽,朱伟光眼中闪过一抹意外。
“那你猜猜,我叫你来准备让你干什么?”
朱慈烺闻言,低头沉默了片刻,才重新抬头道:“如果慈烺猜的没错的话,仙师应该是想让慈烺效太祖朝李纯真故事。
以仙师弟子之名在外行事,好引出暗中歹人以清理朝中奸贼,不知慈烺猜的可对?”
这下朱伟光惊了,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稚嫩的小娃娃,一脸诡异。
这特么是个八九岁的小娃娃?
该不会是后世哪个穿越者同行在劳资面前装恁逗劳资玩儿吧?
“我说,你真的是朱由检的儿子朱慈烺?”
“回仙师,是的!”
“九岁?”
“算上虚岁的话,整十岁。”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猜的嘛?”
“其实不难猜,因为这世上只有仙人弟子这件事需要知道仙师的真正身份。
因为仙人弟子的消息一旦传开,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就会前来试探。
如果慈烺到时候拿不出相应的仙家手段,那么就会被人质疑,从而引起无穷后患。
而慈烺本身并不是真的仙师。
所以要想用仙人子弟的身份瞒天过海,就必须要有真正的仙人手段在手。
而要有真正的仙家手段,那么就意味着真正拥有仙家手段的仙人要对慈烺坦诚相待。
否则这一切就不成立。
至于其他可能,也有,但可能不大。
因为其他事并不需要仙师将身份告知慈烺,若是其他琐事,仙师大可直接用父皇的身份下令就行。
所以慈烺思来想去,能让仙师跟慈烺表明身份的事,应该也就只有这件事了。”
“可以啊,继续,你还猜出什么来了。”
“回仙师的话,如果慈烺之前的猜测为真,那么仙师用慈烺为弟子除了吸引那些贼子的注意力,好让仙师处理朝堂弊病之外。
应该还有锻炼与培养慈烺的意思。
毕竟慈烺是皇储,是太子。
将来仙人离去,慈烺如果有仙人弟子的身份,对大明,对父皇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而这一点恰恰那些别有用心的贼子也能猜的出来。
所以,来日慈烺是仙人子弟的消息一旦散出去,那些乱臣贼子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除掉慈烺。
届时,仙师便可以借着父皇的身份提前布局,光明正大的清理朝堂。
而这也是仙师选中慈烺,对慈烺表明身份的重要原因。
不知慈烺猜的可对?”
“厉害!”
朱伟光服了,看着眼前这个小嘴叭叭的头头是道的小屁孩,心服口服。
不愧是皇族子弟,帝王储君,这见识与心智就是不一般。
对着眼前人情不自禁的竖了个大拇指后,他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与郑重。
“没错,我今天找你过来,的确是想让你在人前冒充我的弟子,以此给我争取整顿朝堂中兴大明的时间,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
顿时,板着脸站在朱伟光面前一本正经的朱慈烺眼中闪过一抹兴奋,大声道:
“禀仙人,慈烺愿意,为了大明,为了父皇,就算粉身碎骨慈烺也不怕!”
“很好,有骨气,不愧是老朱家的种!这把枪送你了。”
有些手忙脚乱的接过眼前人扔过来的奇怪物件,年仅10岁的朱慈烺有些激动,也有些好奇的看着手里的物件颤声道:“敢问仙师,这是……?”
说着,他下意识的将眼睛凑向了那黑黢黢的枪管。
“简单来说,这是一种威力极大的暗器,跟你们的火铳类似,不过使用起来没火铳那么麻烦,看到那个扳手了么,对,就是那个半月牙的铁疙瘩,那叫扳机,如果遇到危险,把你眼前那根黑窟窿对准别人脑门,然后直接扣动扳机就行了。”
“!”
正用枪口对着脑门往里面瞧的朱慈烺一个哆嗦,赶忙将枪口对准了一旁。
“行了,没事的话就回去自个儿慢慢研究吧,里面的子弹打完后会自动续上,至于其他的,回去等我的消息。”
正看着手里小手枪愣神的朱慈烺一顿,对着朱伟光本能的一礼后,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在转身刹那顿了顿,而后硬着头皮鼓起勇气扭头看向了朱伟光。
“仙师,有件事,慈烺不知能不能问?”
“说来听听。”
“敢问仙师,我父皇他……还会回来吗?”
朱伟光笑了。
“放心吧,等我的事了结了,他会完完整整的回来的。”
朱慈烺表情一松,“多谢仙师,无事的话,慈烺这就走了。”
“去吧。”
看前方弓着身慢慢低头离开的小小身影,朱伟光默默收回了一直放在大腿根的手。
‘不错,算是个有孝心的,你要是不问,我还真不敢让你当我的挡箭牌。
不过这小萝卜头也是有意思,小小年纪居然就有了这等心性,假以时日磨炼一番,最次也是个嘉靖帝啊。
不愧是要当皇帝的人,了不得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