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
宫门外,御道旁。
“……老夫痴长几岁,就厚颜叫你一声亨九了。”
“能得老公爷一句是卑职的荣幸。”
“亨九,不管你愿不愿意,你我现在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可以的话,老夫想向你请教一二,不知可否?”
沉默片刻,被朱伟光封为锦衣卫顾问,以后专门负责给朱伟光背锅的洪承畴轻声一叹。
“卑职只能说,陛下变了。”
说完,不等他面前的张之极回应,直接转身离开。
然后,站在御道旁面面相觑的其它大明公爵就愣住了。
看着洪承畴远去的背影,几人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他们面前张之极接下来的动作给惊的一呆。
“多谢!”
“……?”
疑惑的看着鞠躬弯腰的张之极,时任大明新乐侯,崇祯十七年明灭后投井,全族四十二人自焚殉国的刘文炳忍不住开口询问。
“老公爷,您这是……?”
张之极对此并没有理会,而是在起身后看向了他身旁若有所思的朱纯臣。
“你觉得呢?”
“听他这么一说,还真是变了,变得更像一个皇帝了,让人看不透。”
说着,朱纯臣抬头看了眼身后漆黑的宫门,眼中闪过一抹忌惮与惊疑不定。
“那这么说来,陛下很有可能已经……”
“仔细想想陛下最近办的这些事,以及宫里流出来的一些话,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
看着眼前这俩打哑谜的老大哥,刘文炳无语了,忍不住开口插话。
“我说两位公爷,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给我们也说说啊,这都啥时候了,还在打机锋?”
一旁一脸迷糊的其它侯伯们闻言也是忙不迭的凑了过来。
“是啊是啊两位公爷,你们就别藏着掖着了,到底看出啥了,给俺们说说呗。”
“对呀对呀……”
张之极无语了,看着这群反应迟钝的小弟,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直接离开。
“你们问成国公吧,老夫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别啊公爷,老公爷?老公爷?”
“……”
叫了几声,见张之极置若罔闻,无奈,勋贵们将目光看向了留在原地皱眉沉吟的朱纯臣。
正低着头琢磨什么的朱纯臣一愣,看了他们一眼,慢慢抬脚向前方走去。
“你们有没有发现,陛下现在能容人了。”
“容人?”
“想想以前的陛下,嫉恶如仇,雷厉风行,现在呢?居然连洪承畴那个叛国贰臣都能容得下,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
刘文炳等人一愣,旋即面面相觑。
“说起来的确奇怪,放过我们还算勉强说得过去,毕竟我们再不济,祖辈也是为大明流过血负过伤的。
可放过洪承畴这个被神迹专门评点过的贰臣,还把洪承畴塞入锦衣卫,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洪承畴有什么?
那些不是秘密的秘密?
呵呵,不是我吹,要是陛下想知道朝臣们的私事,用得着他?
按照陛下之前说的那话,我刘文炳一个人就能把满朝文武背地里的那些腌臜事全点了。
以前是不敢,怕报复,也怕陛下处理,现在……
谁怕谁啊!”
“那你有没有想过,陛下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呢?”
“!”
一脸不屑的刘文炳愣住了,皱眉苦思片刻,最后一脸崩溃的捂住了自己的脑门。
“公爷,您到底想说什么?咱有话直说成么?这样猜来猜去很费脑子的!”
朱纯臣有些不耐烦的回头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一根筋的蠢货,你好好想想看,以陛下之前的行事作风,怎么可能突然变得这么高深莫测,让人捉摸不透?
要我看,陛下最近干的这些事十有八九是有人在暗中指点他做的!
而你想想看,当今天下有谁又那个资格指点陛下这个一国之主?
又有谁有那个本事让陛下这个刚愎自用的暴烈君王唯命是从?
又有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让陛下快刀斩乱麻,先改军制,后杀脏官,他这么干的底气从何而来?
他难道就不怕激起政变被人夺权吗?”
刘文炳一愣,随即脸色一变,“公爷您是说……陛下已经找到了仙人?!”
“还不算太笨。”
“不可能吧,如果陛下找到了仙人,为啥不直接让仙人出面呢?
仙人直接出面,以仙人在太祖朝表现出来的手段,莫说军饷粮秣这些小事。
就是建奴、流贼那些军国大事也不过是反手之间就能平灭的吧?”
“你忘了?仙人可是会死的。”
“呃……”
刘文炳顿住了。
然后,不吭声了。
“眼下看来,我们这步棋算是赌对了,虽然结果跟我们预想的不太一样,但好在陛下没有赶尽杀绝。
眼下有洪承畴这块牌坊在,就算日后陛下想要清算,也得考虑考虑这么干的影响。
不过他有句话说得对。
这中原大地咱们是待不下去了,仙人是会走的,而依着陛下的性子,到时候如果没有仙人在暗中佐助,难免不会旧习复发。
所以,眼下我等最重要的就是招兵买马,以及小心陛下未来过河拆桥了。”
“过,过河拆桥?”
“你难道就没想过来日如果我们真的在外面站住脚开了国,很可能会死的不明不白吗?”
“?”
刘文炳一僵,“你是说陛下他……可,可为啥啊?没道理啊,理由呢?”
“蠢货,你死了,他不就能名正言顺的打着为你报仇的名义出兵了,到时候,你觉得你那所谓的公国还能存在吗?”
刘文炳愣住了,不仅是他,一旁跟着旁听的卫时泰、常延龄等人也愣住了,面面相觑间,齐齐打了个哆嗦。
朱由检让洪承畴送他们出来的用意他们知道。
无非就是对他们表达一个‘我连洪承畴这种贰臣都能用,你们这些人算个什么’的安抚作用。
别管洪承畴为什么会被留下来,日后下场如何,总之现在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他们懂。
不然之前张之极也不会跟洪承畴说什么一条绳上的蚂蚱。
否则,莫说现在的洪承畴只是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劳什子锦衣卫顾问,就是换做以前的三省总督,他们都懒得看一眼。
还想穿在一条绳子上当蚂蚱?
够格吗?
但朱纯臣说的这一点他们就没想过了。
借鸡生蛋?
过河拆桥?
面面相觑间,他们脸上的表情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回头再看身后的皇宫大殿时,眼中有了一丝丝忌惮与提防。
原来,陛下您还是以前的那个陛下啊……
“还有件事,三天后捐银时记得上书捐钱,别人捐多少我们就捐多少,随大众,别跳。”
“啊?还,还捐啊?我家里一两都没有了,这一两天的,房子字画也没地儿卖啊。”
“放心吧,到时候我们捐的只是一张纸,几个字而已。”
“啥,啥意思?”
“……”
“劳资发现刘文炳你他娘是真的蠢,你个棒槌给本公爷滚远点,看见你就烦,莫挨老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