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片酬？”
听到张远的话后，庞洪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
张远也是头回听见一个人说话，明明只说了四个字，却每个字都有不同音调。
从震惊，到疑惑再到清明，最后还带着点讥笑。
这位说出口后，第一反应是。
“哦。”
“我让他降低片酬，他现在索性说不要钱。”
“这是在讽刺我。”
就像去小摊贩处买东西。
人家开价10块，你张口还价到1块。
小贩瞥你一眼：“我要不白送你吧。”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这就是庞洪的第一反应。
看来自己的想法有点太天真了。
他今天接触的本意，就是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让自己这部戏，能以最低的成本，获得一位足够份量的演员，来为剧组撑场子。
这位制片人虽然一直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但其实心里还有点虚。
毕竟《画皮》这个项目压上了宁影厂的全部身家性命。
现在属于梭哈局，就看这一把了。
成了就是救厂英雄，败了就是导致厂子破产的罪魁祸首。
如今的他就是位老赌徒。
既然准备梭哈，那就是不成功便成仁，自然手中握的牌越多越多，一起拉上赌桌的人，也是越多越好。
这部片子从立项起就命运多舛，剧本都被广电打回来好几次。
庞制片这一生如履薄冰，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对岸。
所以其心中的底气并没有表现的那么足。
否则甄子弹甩脸子发脾气，他作为制片人也不会低声下气的去求人家。
若是换了老谋子和张卫平，你甄子弹闹一个试试？
还是双方实力问题。
因此一听张远的话，便心虚的以为对方在嘲讽自己。
“短短几年就红了，那脾气性格肯定好不了。”
他是这么觉得的。
因为《画皮》在立项后找过很多演员，大部分还没张远大牌呢，却也给了他不少白眼。
张远身旁的曾佳看了看自己老板，又瞧了眼制片人的表情。
“这么说话会不会太伤他了……”
她也觉得自家老板在讽刺对方。
不要钱可还行。
咱们这行，别说几百万。
为了几万块翻脸的都有的是。
我就说我的经纪人工作，最大的敌人便是老板吧！
我好说好道联系好几个礼拜，你上来一句话就给对方顶的脸色都青了。
一会儿还得我来往回圆。
“张远，我们剧组还是挺有诚意的……”
半晌，庞洪才调整好情绪，接着开口。
“片酬的话，200万你觉得不够，也给可以给我们一个价格。”
“我们好商量。”
“如果实在谈不拢，其实我们也有别的候选人。”
这会儿他不像刚才那般说张远是“天选王生”了。
“陈琨，黄小明等人我们也都谈的不错。”
这位调转策略，刚才是“忽悠”，现在连骗带吓。
因为他想着自己一个电话，对方很快便前来。
那说明他最自己这部戏还是挺感兴趣的，所以打算赌一把！
和对方进行一下心里博弈。
曾佳也瞧出来了，心说老小子玩这套。
生怕老板没瞧出来，她用手推了推张远，打算拉他出去商量一下策略。
坐在沙发上的张远，压根不知道制片人和自己的经纪人在隔空与空气斗智斗勇。
他要是知道的话，一定得劝。
“你们不再打啦！”
但他现在也很郁闷。
不都说真诚就是必杀技吗？
我这么真诚的说不要片酬，为什么对方还满脸不乐意的样子？
三个人想法互相错位，就没有一个是对的上的。
“庞制片，我的意思是我不要片酬。”
“你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咱们好商量的事。”对方没好气的回道。
张远急的直挠头。
咱们要不用英语交谈吧！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听不懂中文呢？
张远握住了对方的双手，用无比真诚的目光看向对方。
真诚到从对方眼珠放光中看到自己的表情，他都差点被感动。
“庞制片，我觉得《画皮》这部戏的剧本很有意思。”
“团队也很不错，我很喜欢。”
“所以我决定零片酬出演。”
“零……”庞洪楞在当场。
这会儿听懂中文了。
零片酬……真不要钱啊！
一旁的曾佳也傻眼。
“不，不要钱……那不就是白干。”
“不光你白干，我也白干？”
她可还是拿分成的，一听不要钱，也损害到了她的利益。
我老板这是疯了还是怎么滴？
《投名状》那边可是要了1200万片酬的！
这边不要钱？
那就是直接损失上千万片酬！
再加上同档期能接别的戏和商务，又得损失上千万。
来回来去就是好几千万。
四舍五入，这就损失了一个亿啊！
“你是说真的？”庞洪双目泛着精光。
你早说啊，你怎么不早说，你早说就好了……
那我还苦言相劝个屁啊！
早知道你不要钱，我前年和你签合同了！
“张远，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上回见面后我就到处说，你是我见过的年轻演员中最优秀的。”
“将来一定是华夏影坛的中流砥柱。”
张远耐心听着，微笑回着。
但也没当回事。
反正捧人又不用上税，对方自然不吝口舌。
“你这次愿意免费出演，是对我们剧组莫大的鼓励和支持……”
“你先等一会儿。”张远打断道。
“我说的是零片酬，不是免费出演。”
“这是两个概念。”
张远比动自己的两根手指。
“我是挺喜欢你们这份剧本的，有点意思。”
“但我出来工作，也不是为了打白工的。”
“呃……”庞洪心中疑惑。
怎么这位说话来回来去，我都听不懂呢？
但也只能先顺着刚才的话捧着说道。
“那是，没有人拍戏是打白工的，世上没有这种事，你说的对。”
张远心想，那也未必。
打白工没有，但倒贴还是有的。
比如《流浪地球1》剧组，吴惊被空手套战狼。
刘慈欣去探班，自掏腰包买了十几万的盒饭。
这些人不傻，会这么做的前提，是这项他们所付出的事业，值得他们这么做。
现在的张远也是。
《画皮》是华夏古装电影的一个分水岭。
从某种意义上讲，打破了投资方对香江演员的“迷信”。
在这部片子之前，投资上千万过亿的影片，要是男女主角中没有香江演员，这帮人是浑身不舒服，怎么着都不得劲。
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得治。
所以这个分水岭，我来做！
因为做了，就能在大陆电影史上小小的留下一比。
我这儿留一笔，那儿留一笔。
过二十年回头看，整部华夏电影史就是我的日记……
毕竟我又不能自己写日记，正经人谁写那玩意啊。
反正我和港圈刚刚偃旗息鼓，握手言和。
我干这事，他们不光不会反对，还会支持。
再加上，我的确不会白干的。
“庞制片，我最近参与拍摄的那部《尖峰时刻3》，您已经看过了，对吧？”张远和气的问道。
“是，非常不错，在一众好莱坞大片中都算得上打戏最精彩的。”
这是实话，基本已是好莱坞纯动作片的余晖了。
再往后为好莱坞硬派动作片续命的，就是史泰龙拉起的《敢死队》班子。
“不知道你有没有了解过，这部片子的两位主演，也就是辰龙大哥和克里斯·塔克，他们二人参与影片的收入支付方式？”
“哦？”庞洪有点回过味来了。
《尖峰时刻3》剧组他不了解。
但好莱坞的玩法他是听说过的。
“辰龙大哥和克里斯·塔克这两位主演，除了基本片酬外，还会从片子的最终票房中获取分成。”
“就像您所说的，咱们这部《画皮》的预算很紧张。”
“若在片酬上耗费太多，会影响其他部分的预算，尤其是道具和后期制作。”
一旁的负责服装和道具设计的吴宝铃听到这话立马露出赞许的目光，连连点头。
说的一点没错！
剧组抠预算，最后都是往幕后抠的！
这就导致很多用了大牌演员的电视剧电影后期制作拉的一批，非常影响效果。
但就和大公司裁员一样，又不可能裁领导。
最终裁掉的都是最辛苦，钱最少，也是真正在干实事的一线员工。
干活的人都裁光了，那公司谁干活？
发外包啊！
这帮领导还能自己开外包公司捞一笔，或者懒得开公司的，直接当买办“搬砖头”捞钱。
所以越裁员，他们赚的越多。
很多大剧组也一样，演员，导演，制片都赚了大钱。
结果拖着群演，道具，灯光，后期的工资发不出来。
片子一上映，就是一坨翔。
到时候剧组两手一摊，说片子亏了，没钱付工资。
这种事多了去了……
“所以，我想帮剧组节省一些前期经费，更多的用在片子本身上。”
甭管后来这位如何靠着电影投资噶韭菜，至少现在，这位宁影厂的副厂长还是想好好拍片子的。
只不过人心会变，就像老谋子不也从《红高粱》，《秋菊打官司》“进化”到了《长城》和《满江红》。
“那么你的意思是？”庞洪犹疑发问。
“我愿意以参与拍摄的形式入股影片。”
“相当于资转股。”
“我前期不用剧组给我支付一分钱。”
“但我要片子上映后，10%的票房收入，作为我的分成收益！”
“听清楚了，是票房收入，不是影片盈利。”
万一你为了不给我钱，把收益做成负数怎么办。
庞洪深吸一口气。
好家伙！
我就想压一压他的片酬。
这位直接盯上了我的本金！
庞洪听完后默不作声。
倒不是想骂街，而是在心中盘算。
这片子对外号称投资1500万美金！
也就是说成本和《夜宴》相当。
这也就是说说，其实没那么多。
真有1500万美金，预算就不紧张了。
能用于拍摄制作的钱，其实也就4，5000万。
还得留的钱宣发呢。
所以这片子保本收益是1.5亿左右，之后才开始赚钱。
宁影厂新厂长的赌性可不小！
因为07年票房过亿的国产电影，总共才4部。
但这几位哥们对市场的判断还挺准。
到了08年，票房过亿的国产电影就达到了7部。
09年更是超过了10部。
整个华夏票房市场正在肉眼可见的飞速膨胀。
前几年拍摄《好奇害死猫》，结果票房很差。
接受采访时，主演胡军还说呢。
“华夏观众有看电影的习惯吗？”
“大家都守着电视机看电视剧呢！”
但市场变化就那么快！
不过几年，大屏幕市场就活跃了起来。
张远瞧出对方在权衡，便打算给他的精神上上强度。
“小佳。”他抬手招呼了一下曾佳。
“《投名状》的合同在身上吗？”
“在。”
俩人一下飞机就直接来的这里，都没来得及回家将合同锁保险箱。
“拿出来，给庞制片看一眼。”
“啊……这。”
“让你拿就拿，别废话。”
按理说合同不该给外人看，很危险。
曾佳也没回过神来，还沉浸在张远提出了“零片酬拿分成”的方案中。
她确定老板不疯。
因为不是真白干。
可虽不疯，但多少有点颠！
就算拿10%的票房分成，想要得到《投名状》同等的收益，那片子票房至少得1.2亿以上！
能拿到吗？
不确定性太大，在她心里远不如捞现洋。
而且片子从开拍到上映，至少小一年，这些时间上千万的现金光利息就多少了？
可她也明白，自己这老板说一不二，她没有反驳动摇的能力。
又见到张远给她比了个口型。
“最后一页……”
她便明白，拿合同是打算给对方看什么。
这就将《投名状》剧组的合同，翻到了片酬金额这一页。
本在细细计算得失的庞洪，一下子就被眼前的数字给刺激到了！
1200万……
之前以为张远片酬大几百万时，他已经觉得挺夸张，没想到自己还小看了对方……
这价位，若是拿片酬，《画皮》肯定用不起。
刚才他还算呢。
10%票房给对方做收益，那投资人和宁影厂的收入得少一大块！
这合算吗？
但看到这合同后，他的想法立马就变了。
合算！
人家投资好几亿的剧组都愿意请他，自己这边前期不用花钱，岂不跟白捡一样？
况且这片子能不能赚钱，自己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本就在赌，没想到来了位赌性和自己一样大的男艺人！
又想到最近大卖的《尖峰时刻3》，他觉得有张远加盟，无论是影响力还是票房号召力，肯定要比陈琨，黄小明他们几个强的多。
因为还是那个问题。
陈琨和黄小明，并没有特别赚钱的电影来为他们背书。
但张远有，还不止一部。
“嗯，我知道了。”
“你的方案我考虑考虑，也得和导演，投资人一起商量一下。”
庞洪没有立即答应。
“行。”张远也爽快。
他知道对方肯定会纠结，需要时间讨论。
不过除了合同外，他还有一招，能为自己加码，让对方安心。
“我可以等您，不过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条件。”
张远故意面露怒色，咬牙道。
“我要剧组帮我开一场签约发布会！”
张远翻看心中那本封皮上写着“我不记仇”的小本本。
“李少宏，你不会以为我把你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