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啊,朕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儿子来?”
“实在是,愚不可及!”
“愚不可及!”
把李上金安排到了太极宫,又把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的送走,蓬莱殿中,栀子花的香气渐渐升起,当这里只剩下了老夫妻一对,李治才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他实在是想不通,以他李治的胚子,怎么可能生出李上金这样的种来呢?
“圣人息怒,杞王那是杨宫人生的,又不是圣人生的,两回事。”
“什么两回事?”
“就是一回事!”
李治气坏了,就连亲亲老婆的劝说都听不进去。
“你说说看,弘儿、贤儿、旦儿,还有小令月,哪个不是聪明灵秀,你能说,那都是你的功劳吗?”
雍王李显:啥?
为什么把我的名字跳过去?
难道,这种时候还要区分的那么清楚吗?
武媚娘大惊,这样的大功,她可不敢揽下来,连忙否认:“那当然不是了,这些孩子能有今天,都是圣人的功劳。”
“妾不过是承了圣人的雨露恩情罢了。”
“就是嘛,所以说,这孩子的好坏,主要的责任还是在朕。”
“可是,金儿他为何就……”
“圣人多虑了,俗话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我两的那几个孩子,也都是各有心思,令人头疼的很呐!”
武媚娘好言相劝,可李治就是固执己见。
“那不一样。”
“媚娘,那不一样!”
“那些孩子固然也令朕头疼,可他们都有自己的主张,头脑也都精明,他们怎么可能干这样蠢头蠢脑的事?”
“无能!”
“愚蠢!”
“真是辜负了朕的一片期待啊!”
“来福!”
“老奴在。”
对于李治的各种表演,做了二十年贴身大太监的来福已经是接受十分良好,完全习以为常。
李治的各种戏码,已经完全无法在来福的心中掀起一丝波澜。
“吩咐下去,太子那边的动向,朕立刻就要知道!”
“立刻?”
武媚娘面色一凛,颇感震惊:“圣人,太子启程不过数日,现在还没到河州呢,是不是太早了?”
李贤那边的情况,李治是一定要知道的,不只是要知道,还一定要做到清楚明白。
这一点,武媚娘早有预料。
可现在,人还都没有到达战场,战况如何也不清楚,能有什么消息好送?
“不早了!”
“贤儿离开也已经有五天了吧,想当年,先皇出征高句丽,朕也是十天就可以收到一封前线的书信。”
“想那高句丽,可比河州要遥远的多。”
“先派人过去,一来一回不是还要花费时间的吗?”
“现在看来,还是贤儿好啊!”
武媚娘:你才想起来?
太子李贤:亲亲皇帝阿耶,你就不必记着我的好了。
平康坊,北里。
薛家菜馆。
作为大唐长安城里最为著名的灯红酒绿娱乐场所聚集地,平康坊当中自然是青楼妓馆林立,大大小小,各式各样,任君选择。不过,也请不要误会,除了专门玩女人的地方,平康坊里也还是有许多健康的娱乐场所的。
什么?
娱乐场所还有健康的?
你在骗三岁小孩吗?
非也,非也。
少见多怪了不是?
琴坊、菜馆、旅店,这些不也兼具娱乐属性吗,那在平康坊也是应有尽有的。
“敬玄兄,少喝点吧,你看看我,现在都戒掉了。”
眼前这个语气轻佻的男子,正是新任侍中郝处俊,看着他又自斟自饮了一盏,李敬玄真是无话可说。
“你哪里晓得?”
“你以为我是高兴才喝酒的吗?”
“这都是苦酒,是苦酒啊!”
李尚书心里苦啊!
但更苦的还是,他都已经痛苦了那么长时间了,以往的那些好朋友,竟然没有一个人来主动关心他。
还要他出钱请客,他们才肯出来。
真是无情无义啊!
“敬玄兄,何必如此,不就是没有当上太子宾客吗?”
“那不过是个虚职,没什么用处。”
“你说的倒是轻巧!”
“我是为了太子宾客的事才如此的吗?”
“那是因为什么?”
李敬玄一脸悲愤,请客吃饭却又不肯说出心里话,难道,还等着兄弟们来猜?
这谁猜得到嘛。
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敬玄,吏部尚书已经是要职了,你也不要过于沮丧,你且看看,你派出去的陈沧陈海不是都被太子殿下带走了吗?”
“你的人能被太子重用,这还不够说明你在殿下心目中的位置吗?”
外甥赴会,当舅舅的,自然没有不来的道理,许圉师寥寥数语,便直戳李敬玄的心窝。
敬玄兄嘴里的酒,可算是更苦了。
“他们被重用有什么用?”
“我呢?”
“是我派他们去的,结果,他们现在各自都得了好处,只有我,被排挤,被压制,你们该升官的,都升了官,该加荣职的,都加了荣职,我这算什么?”
在高级官员当中,李敬玄还算是个年轻的,以至于身上还有一些年轻人都有的通病。
比如,见到一点好处就容易飘,受到一点挫折就容易崩。
原来,他期期艾艾那么半天,还是因为没有得到期望中的加官进爵。
郝处俊看看自己,这里好像没有他发言的份。
加官的是谁?
郝处俊!
得到荣职的是谁?
还是郝处俊!
现在郝处俊若是张嘴,颇有一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自家老舅。
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自家人呐!
许圉师早有准备,既然决定赴宴,他就知道会有这个结局。
“敬玄,当日太子殿下也算是帮你扛下了责任,你现在不该对殿下有不满吧。”
“至于太子宾客,你要是怪,就要怪王勃,要不是他突然杀出来,他那个位子,一定是你的!”
“王勃?”
“王子安?”
哦~~
李敬玄疑惑的看着老许,渐渐昏沉的脑海中,逐渐浮现了王子安那张意气风发的脸。
许圉师寥寥数语,就让李敬玄茅塞顿开,连酒都彻底清醒了!
王子安!
他是什么人?
归来以前,他不过是个沛王府的侍读,平平无奇的一个官职,平日里也只是辅助现太子抄抄写写,还因为文字上的事,被解除了官职。
归来以后呢?
竟然一跃成为了太子宾客!
他凭什么?
论资历,他还年轻的很,论能力,也看不出除了笔杆子之外,他还有什么本事。
这样的人,居然成为了一向颁发给耆老的尊贵荣职太子宾客。
这正常吗?
许圉师这样的老臣,还都在这里闲着呢,没有机会加入,他王勃又何德何能?
“对!”
“许公说的没错,就是王勃占了我的位子,如果没有他,那个太子宾客一定是我的!”
“一定是我的!”李敬玄咬了咬牙,笃定的说道。
“是啊,舅,王勃为什么能当太子宾客?”
“是太子殿下推荐的吗?”
这个郝处俊真是擅长哪壶不开提哪壶,刚刚还在暗示他不要乱说话。
结果,还是憋不住。
憋不住就憋不住吧,还要说那些戳别人肺管子的话。
你看看李敬玄,现在简直是悬涕欲泣,可怜见的。
就算是官迷又如何?
谁规定的不能当个官迷了,谁规定了,当了大官之后,就不能继续追求进步了?
李敬玄他只是想继续进步,他招谁惹谁了?
“太子……”
“太子殿下他还是抛弃了我啊!”
“都怪我,把殿下拖下水,殿下宁可推荐王子安,都不愿意推荐我,现在,殿下又去河州打仗了,这一回恐怕也是自身难保,我与殿下的君臣情谊,算是自此断了!”
想到此前的种种投资都将要毁于一旦,李敬玄怎能不悲从中来?
所谓自己人,也是有不同的分类的。
有的人,纯粹就是自己人,风里雨里,不离不弃,这些人不是因为李贤是太子,看重他的权位才追随他。
他们只是因为李贤是李贤,有能力,又有胸怀,是群臣们期望之中的大唐新天子的模样。
但也有些人,他们追随太子,理由就多种多样了。
其中自然是不乏为自己考虑的。
李敬玄便是其中之一,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孝敬皇帝崩逝之时还不忘吹嘘李贤的根本原因。
皆是因为他早就看出李弘已经不行了,身体太差了,还不如老病秧子的他爹。
这样一来,李贤不是必须上位了吗?
那么,作为朝廷重臣,提前在李贤这里布局,不是理所应当的?而李敬玄的算盘
敲的也是滴滴答答响。
当上太子的李贤,必定要对李敬玄这位恩人投桃报李,封官加爵,这不是应该的吗?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设想,李敬玄才会这么卖力的为太子鞍前马后,即便是在太子并没有授意的情况下。
可现在呢?
太子确实报答了。
可他报答到谁那里去了?
哈哈哈!
是王勃!
寸功未立王子安,鞍前马后李敬玄,最后得利的竟然是前者,李敬玄他能不崩溃吗?
“敬玄,你搞错了,殿下不是被你拖下水之后才提拔王勃的。”
李敬玄猛抬起头,确认了!
今天郝处俊就是为了来给他找不痛快才赴约的。
“那是什么时候?”
“我听说,殿下还没有被册封为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向圣人提建议了。”
“嗯,没错。”
“就是这样。”
别人还没说话,郝处俊居然自我肯定了起来,他是故意的吧!
是故意的吧!
李敬玄本来还含在眼中的泪水啊,登时就掉了下来!
哗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