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比大唐的大臣更加懒惰的,就是大唐天皇李治,武媚娘都比不上。
以前,天皇可是动不动就要免除朝会的,至于借口,更是花样繁多。
天气,自然也是合适的借口之一。
这一次,道路都已经泥泞到这种地步了,群臣好像是一坨一坨的虫子一样的挤在一起,统统都是难以前行,李治为什么还不说话?
难道是因为他上朝比较容易吗?
从蓬莱殿到宣政殿,中间只需要穿过一座紫宸殿,径直就可以到达,完全不需要绕一点远路。
确实是很近。
更不要说,帝后出行还都有辇舆开道,实在不行还可以坐小轿,都是一样的,绝对不会让帝后那华丽的衣衫沾到一个泥点子。
然而,即便如此,以往,遇上这样的天气,本来就神思倦怠的天皇李治也经常以体恤下属的名义取消朝会。
不管是他自己想偷懒,还是真的心怀大臣们,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可以让分散居住在长安城各个里坊的大唐官员们可以不必在这样泥泞的道路上挣扎打转。
然而,这一次,没有!
什么都没有!
有些心思活泛的大臣并没有立刻就提早出发,而是一边看着天气,一边看着湿漉漉的道路,就自行暂缓了行进。
他们等啊,盼啊,等到最后,竟然什么都没有等到!
不是吧!
懒成个鬼的天皇李治,竟然突然勤快了?
这……可能吗?
“圣人,慢点!”
“连石阶都还是湿滑的!”
虽然李治的身边,早就有好几个小太监搀扶,甚至可以说是抬着他走的。
但是,武媚娘还是不放心,这就是天生的操心的命。
与紧张兮兮的天后相比,天皇整个人就要松弛的多了。
李治在两位小太监一左一右的夹持之下,还迈着大步,笑嘻嘻的。
“媚娘,别担心,朕有准头!”
“真不知道这些老东西能不能准时来上朝,他们上朝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子!”
想到那些老大臣坐着马车,行进在异常泥泞的道路上,进了皇城,往往还不能再乘车,要自己走进紫宸殿,真是一步一脚泥,李治就笑的合不拢嘴。
当然了,促使一向懒散的天皇李治冒着这样糟糕的路况也要去上朝的动因,当然不只是看大臣们的热闹。
他们是谁?
不过都是些平平无奇的老头子,又不是人人都是狄仁杰,有什么好看的?
浪费了平常两倍的力气,帝后二人终于是登上了为他们特别准备的小轿。
这种小轿,从排场上来说,当然是赶不上气势昂然的辇舆,但是,全程都是被人抬着走的,所以,几乎是不需要受到泥泞路况的影响。
虽然,速度是慢了些,但是,可以充分的保障,帝后只要是一出殿门就可以立刻坐上交通工具。
根本不会和外面泥泞的路面接触。
天皇李治今天兴奋非常,他的这种兴奋可不只是从出了门去上朝开始的。
从昨天晚上起,皇帝陛下的情绪就很是不对头。
而作为皇帝陛下最为贴心的枕边人,武媚娘自然是对他会如此表现的缘由了解的十分清楚。
于是看着李治这样强打着精神,还要挣扎着连滚带爬的赶到宣政殿的样子,就乐得不行。
“圣人,何必呢?”
“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不就是贤儿今天也要来参加朝会吗?”
“圣人若是真想见他,直接招他进宫就是了,何必弄这么复杂?”
“况且,今天的道路确实是很难走。”
武媚娘的劝说不过是口头说说,实际上,以她的身体素质来讲,别说是下雨,就是下冰雹,下刀子那也阻拦不了天后上朝的热情!
最关键的是,天后她真的可以撑得住,她的体力,好得很!
只是,天后虽然如此,而天皇的状态可就不敢恭维了。
“不碍事,朕能行!”
“私下召见和朝会上相见完全不同,那小子朕清楚,他既然要来,就是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这种重要的时刻,朕怎么能缺席?”
李治跃跃欲试,实际上也是个爱看热闹的,而天后武媚娘也应该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欣慰。
虽然天后已经一把年纪,但是,身为可以坐拥无数女人,尤其是年轻小娘子的大唐皇帝,对于这位
年老色衰的皇后,居然还是发自内心的,挺喜欢的。
他们两个也并没有因为年纪大了就分开睡觉,也无怪乎圣人的所思所想总是可以第一时间被天后一手掌握了。
“圣人就如此肯定,贤儿他会做出什么让圣人喜欢的事?”
“如果,他又乱来,怎么办?”
武媚娘当然知道李治想要看到的是什么样的场面,可她偏偏就喜欢给李治泼冷水。
那种喜欢看他吃瘪的兴奋,真是几十年如一日。
如今,面对这个令人头疼的儿子,天后的心情也是非常矛盾的,就好像是又怕他乱来,又担心他不乱来一样。
如果他不乱来,那么天后搞事的题材又要从哪里来?
可若是他真的搞大了,把李治气个好歹的,甚至是闹出什么难以收场的混乱来,对于天后来讲,也将是十分棘手的事。
想到这件事,武媚娘还真是有些惴惴不安,谁知,天皇李治却根本不在乎。
“怕什么?”
“那小子若是真的敢不体面,那朕就帮他体面!”
体~面~
这是多么高档的一个词语?
难道,大唐天皇已经明白了体面的真正含义?
不愧是大唐圣皇!
思想就是超前哈!
同一个皇城,不同的宫殿。
东宫,崇教殿。
一夜大雨之后,就连皇城之中的道路也如此泥泞,这是太子李贤完全没有想到的。
不过呢,他也没有那么矫情。
泥地湿滑一点其实也难不倒他,不就是趟泥吗?
咱上一世又不是没干过?
还不是,大步迈开,无惧泥点子吗?
吗?
是吗?
来顺这边都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准备载着太子殿下赶往宣政殿,却被李贤挥挥手拒绝。
啧啧!
年纪轻轻的一个老爷们,就这么一点雨,一点点泥,算的了什么?
还不是大步迈开,就是走吗?
走?
你走的了吗?
有那么轻松吗?
一出殿门,李贤就夸夸夸的走起来,一开始情况还好好的,可是,还没走几步,他就突然脚底一歪,彻底陷到了泥里!
潇洒的步子也走不起来了,雄心壮志也在同一时间消失殆尽,而这时,低头看了看的李贤才终于明白,是什么鬼东西让他丢人现眼。
鞋!
正是这个鞋的差距!
现代的鞋子,不管是厚底还是薄底,总归都是硬底的。
对付这种泥地,简直是轻轻松松。
只要你自己有准头,稳定度也够,那你就不需要有任何担心,基本上是不会滑倒的。
可是,古代的鞋子就不同了。
虽然男子穿的大多数都是皂靴,相比女子的绣鞋,还是要硬实一些,但那也只是和古代女子的软底鞋相比。
这种鞋子,和现代这种复合底防滑的鞋子根本就没法比。
晴天的日子可能还没有那么切身的,具有冲击性的感受,可是,这种软底鞋的弊端,一到下雨天就暴露无遗了!
身后,小太监来顺等一干人正在拼命忍着笑,虽然是强忍着,但那咯吱咯吱的声响还是时不时的就要蹦出来。
李贤斜了他一眼,还没说话,他便立刻凑上前:“殿下稍等,奴婢这就去备车!”
哼!
算他有眼力!
这一次就且原谅了他吧!
谁让接下来咱太子还要干大事呢?
既然要干大事,当然要把心情都调整的好好的,否则,这不是影响发挥吗?
“许公,你这是……踩了满脚的泥啊!”
“该不会是自己走着来的吧!”看到许圉师的狼狈样子,一向不拘言笑的戴至德和张大安也绷不住了。
主要是,现在也没有在下雨了,不过是雨后的泥地难走而已,所以,几位老臣的仪容虽然也算不上是特别整齐吧,但总的来说还是可以的。
绝对过得去。
尤其是那象征着地位身份的官服,更是一点都没有弄脏,反观许圉师,这个造型可就真的不敢恭维了!
要知道,许公日常也是以风流无匹为招牌的,是很喜欢搞个人穿搭的,完全一个京师时尚icon的架势。
可这一次,许圉师却脚底都是泥巴,官服也脏污了一大半,平日里就看惯了他拼命收
拾自己的样子的众位同侪,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跳出来给老许送安慰了。
许圉师本就是个不能听到揶揄的人,一听这个话,顿时就急了。
“这能怨我吗?”
“还不是我家那个没用的车夫,和王勃的马车争抢位置,不只是没有争过,还马头一偏,倒在了沟里。”
“老夫差点被扔出去!”
“现在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已经是大幸事了,诸公就不要再笑话我了!”难得的,许圉师拱手求饶,想起今天早晨的囧态,户部尚书许圉师心里就恨得要命。
无能啊!
都怪这个办事不利的车夫。
他可是把许公给害惨了!
害的一向把漂亮的仪态看得无比重要的许圉师,竟然因为邋遢的外表被同侪嘲笑。
饶不了他!
绝对饶不了他!
而致使许公跌落的罪魁祸首是谁?
令许公不甚跌落的事故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这个啊,说来话可就太长了!
其实,这一场事故也可以充分反映出雨天大唐朝臣们上朝路上麻烦有多少,这些麻烦又都是如何发生的。
朱雀大道虽然确实是无比宽阔,无比笔直的一条路,南北贯通,可以容纳几辆马车并排行进都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绝对是大唐都城建设规划史的经典一笔。
但是吧,一旦遇上这样的雨天湿滑泥泞的情况,就算是朱雀大道这样的城市主干道也会因为过多的马车,行人拥挤在一起而变得拥堵不堪。
甚至,很多马车因为都是向着同一个方向行进,就是为了赶往大明宫上朝的,更加会在某些重点路段集中拥挤在一起。
那个时候,情况就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还不就是顾头顾不了尾,前面的马车不见得就可以走得顺,而后面的马车又不停的堵上来。
最后,被挤在中间的马车就是最惨的。
前进不得,是后退更是没有门路,完全就好像是肉包子一样被困在中间,而且因为后面还有很多急于去上朝的官员,他们的马车也会源源不断的往同一个方向涌来,最后的下场就是继续加入到混乱的旋涡之中。
来啊!
大家一起卷啊!
谁有本事,谁就能冲出去!
谁没本事,就只能沟里面见了!
什么什么?
你说宽阔笔直的朱雀大道上居然沟壑纵横,竟然逼迫着达官贵人们的坐骑屡屡翻车?
这……可能吗?
这为什么就不可能呢?
这样的事故发生在长安城里,不只是非常的可能,而且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一件事。
因为古代的城市为了加强城市排水效率,都会在城市的主干道的两侧都会挖出一段又一段的排水沟。
比如长安城这样的巨型城市里,除了排水沟,甚至还有陶瓷制作的排水管。
一节一节的,都是稳妥的铺设的,造型相当的别致,排水效率虽然无法和现代的排水管相提并论,但是,已经算是有效的设置了。
这本来是很好的一个设置,奈何也经常给奔驰在长安城各条大道上的马车造成不小的危险。
当道路上的马车出现拥堵的时候,车辕一旦把持不住,车轮打转,就极有可能一个跟头栽进道路两旁铺设的排水沟中。
形状十分可笑。
其实,今天栽倒在排水沟里的大唐官员可不只是许圉师一个,只是,许圉师是他们中间,官位最大,平时最爱美的一个,于是乎,猛然间成了这副狼狈模样,必然要成为众人的笑柄。
虽然,大家不过是笑笑而已,谁也不会真的从内心里看不起许圉师,可是,他还是心中不痛快。
也不是他小心眼,实在是他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与此同时,争车大战的胜利者,王勃,迈着矫健的步伐,出现在了宣政殿上!
他来了!
他是迈着利落的,果断的步伐来的!
且看王子安的官服纤尘不染,且看他的靴子都是一片的洁净!
没有泥点子!
一个都没有!
从上到下都没有!
找不到一个!
很显然,王勃已经看到了许圉师,而他也并不打算给许公道个歉,如果说,这大唐朝廷上,许公算得上是一号爱美的大臣。
那么,王勃只能算是超一号的爱美大臣!
你只要想一想他
的那种孔雀一样傲娇的性格就都清楚了,王勃就以这样的状态昂着脖子,从许圉师的身边走过。
许圉师被他气的,五官都扭曲了!
哼!
这难道就是胜利者的姿势水平吗?
就在这种泥水一片,泥点子一片的氛围之下,宣政殿的大朝会终于要开始了!
而王勃也就位了。
在他的身边是一向关系不佳却又可以算得上是同行的黄门侍郎裴炎。
很显然,王勃并不喜欢和裴炎站在一起,当他在自己的站位旁边看到裴炎的时候,眼皮登时就耷拉了下来。
裴炎当然知道王勃这样的表情的含义。
虽然都在东宫共事,可是在王勃的眼中,他和裴炎就不是一路人。
他还能搭理裴炎,都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
否则,就裴炎这样阿谀奉承之辈,他不会给他一个眼神,而现在,这个眼神给起来也是十分的勉为其难呢!
“子安,你真是有本事,居然可以把官服保持的如此洁净,你看看我,都变成了这副样子。”
裴炎撩开了袍服的一角,沾满了泥点子是裤腿就露了出来。
为了不在同僚面前出丑,这些达官贵人们也是各出奇招,有的人是一定要比别人早起一个时辰的。
赌的就是一个最先出坊门,最先走上朱雀大道,最先冲到皇城的门口。
只要你够勤快,只要你能够早起,还是可以笨鸟先飞,不和后面的大部队有冲撞的。
这一波人是长安城里早起的鸟儿,他们一般因为起得早,出门早,甚至是因为住的距离皇城较远,反而没有被恶劣的路况影响太多,整个仪表很是洁净。
可还有很多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越是距离皇城近,就越是觉得自己可以不必早起也能够顺顺利利的到达,所以出门的时间也根本一点都不讲究。
至于路线也从来没有规划过,平常怎么走,现在就还是怎么走,最后可不就好像是叠叠乐一样都坨在一起了吗?
像是许圉师一样遭遇事故,被泥水溅了一身的其实大有人在,只是,很多人也都有自己的遮挡方法。
有的人就好像裴炎这样,用外袍将泥点子遮住,只要保持外表洁净就可以了。
而有的人干脆在官服外面罩上一层薄衫,总也算是体面了不少。
而至于王勃这样的,从内到外都找不到一点点泥水痕迹的人,裴炎就只能默认为是王勃和王勃家的车夫有神功护体了。
竟然真的是一点都没有沾染上。
实在是太神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