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不要小看这些管事的,在一个大官的家里,他们往往是仅次于主公宠妾以外的第二号人物。
很多时候,在那些夫妻早就已经失和的家庭中,这些管事的,分量就更加重要。
所谓,是个人就要有几个朋友。
家宅当中也是一样。
达官贵人们虽然远见卓识,确实都很有计谋,但是,他们也是需要个帮手,需要有人合计的。
而毫无疑问,能够爬到一家大宅中的管家的位置,这样的人,即便是在普通人当中,也并不普通了。
肯定是有手腕,人又聪颖的。
要不然也不能理所当然的成为学富五车的世家子弟们的心腹。
而人间的事,混的就是一个人情世故。
既然是被当做了心腹,那么,很显然,这些主人就是很相信他们的,而他们虽然没有什么社会地位,可是在这个家宅的一小方块土地之上,却是很有地位的。
主公也会自然而然的把他们的话听进去。
正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钱都已经收了,绝大多数人,应该还是会把话带到的吧!
是吧……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很快,诸位管事的就各回各家,忙活起来了!
而他们的做法,也是各有奇招,就看各自的本事。
至于结果,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另一边,从浴堂殿再到龙首池,要不是这大唐皇城里也要严格的执行宵禁制度,李贤还在那龙首池边乐不思蜀呢!
真是好地方啊!
景美,人更美!
申时已过,太子殿下悻悻然的带着大队人马,返回了东宫,经过了一天的休整,不得不说,太子殿下的心情还挺好的。
而最令他欣慰的就是,他预感到,明崇俨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休沐的招牌可是李贤亲自打出去的,昭告世人的。
一点也没有暗中行事的意思,光明正大。
本就身在宫中的明崇俨,一定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他能按捺得住才怪!
必定会抓紧时间,赶紧执行计划。
太好了!
一想到,成全明崇俨的竟是自己,李贤就感觉,心中充满了期望。
我真是……太厉害了!
然而,当他兴高采烈的拉着一群人返回东宫的时候,碰上的,却是一个根本不熟的人。
小太监来顺,匆匆来报:“殿下,药园刘典药求见。”
“典药?”
“那是什么人?”
洗了个大澡,终于身心舒爽焕然一新的太子李贤,慵懒的靠在小榻上,当他提起这个人的时候,他的脸上竟然没有一丝异样的表情。
毫不认识。
掀不起一丝波澜。
来顺忙道:“及时东宫药园的管事,他说有要事要禀报,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太子殿下。”
“这么急?”
李贤难以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重要的,紧急的事,能够让一位药剂师非要立刻见到他不可。
该不会,就在他离开的这么一小会,洛阳传来了什么坏消息吧!
圣人天后噶了?
“那就让他进来吧!”
既然人家都已经找上了门,李贤再拒绝也不合适,但是,很快他就会为自己这个轻率的决定后悔不已。
过了没有半盏茶的功夫,就见一个身穿素衣,脚步匆匆的年轻人,在来顺的带领下,奔进了东宫大殿!
看来,这确实是非常紧急的事啊!
都已经进门了,居然还走的这么快。
“太子殿下,明崇俨,明文学今天到东宫药园来了!”
“什么?”
“他到药园去了?”李贤噌的一下就窜起来了!
好家伙!
没想到,真的是有意外收获啊!
东宫药园这个地方,因为就在东宫的境内,李贤当然是听说过的,虽然从没有真身造访,但是他很清楚,这块地方就在自己的东宫范围以内,甚至距离崇教殿都挺近的。
明崇俨都已经摸到这个地方了,那不就说明,危险正在向着太子殿下大踏步的前进吗?
而太子脸上极为明显的兴奋雀跃的表情,成功的让刘典药理解为是自己的汇报引起了太子殿下的注意。
这鸡血,顿时就打上了!
“殿下,微臣发现,他竟然在打探从药园到东宫的道路,他一开始还打着来看药材的幌子,可后来,他的注意力全都不在药材上,很快,他就溜到了东宫和药园相连的角楼附近!”
好啊!
太好了!
等的就是这个!
“后来
呢?”
“他做了什么?”
“接着说下去!”
难得啊!
东宫里竟然还有这么尽心尽力的人!
就知道,他想听的就是这个,就眼巴巴的给送来了!
赏!
这样的忠臣,当然要赏!
李贤身边,是忧心忡忡的小太监来顺。
这个明崇俨,他竟然真的要往东宫里闯,贼心不死啊他!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东宫里是不是已经有他留下的罪恶了?
那些插满了银针的小布娃娃?
还有钉了银针的大树干?
在哪里?
究竟在哪里?
在太子李贤期待的目光注视之下,刘典药顿时就充满了力量。
他提起了一口气,骄傲的开口:“殿下放心,微臣们已经把他赶走了!”
“只要有我们兄弟在,这个妖人,他别想靠近东宫半步!”
“我们绝对不会让他得逞!”
“什么?!”
“你们把他赶走了?”
“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蠢材!”
“蠢不可及!”
“给我滚克去!”
这个世上……没有一个……好东西!
崩溃!
懊恼!
我的心,是一片荒芜~~
李贤突然想到了这样的歌词,而此刻的他认为,这样的歌词就真的是最能够反应他此刻心情的一句话。
荒芜,绝望,就是代表了太子李贤的心情。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做!
他们怎么可以自作主张这样做!
我的一片心血,不是就这样明晃晃的,全都被荒废了吗?
明崇俨好不容易找对了目标,甚至还想到了借口混进来,这不是正合了李贤的心意吗?
如果他能够有机会,有所布置。
如果他可以抓住机会,搞点事的话,那么,太子李贤翻车不是就指日可待了吗?
可恶!
竟然全都被这些人给搅合了!
这样一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恐怕明崇俨都不会再靠近东宫半步了!
悲剧啊!
太子李贤距离成功只剩一步!
他们知道吗?
这个机会,对于李贤来说,有多么的宝贵!
明崇俨是谁的人?
那是天后的人!
李贤想要完成任务,需要死在谁的手里?
也是天后!
知道明崇俨这一次的行动,含金量有多么巨大了吧!
如果可以让他做成,那么就相当于是武媚娘亲自布置,最后李贤被陷害,导致死亡。
这么一搞不就算是严丝合缝的完成了任务了吗?
多好的一次机会啊!
全都让他们给搅黄了!
此刻,李贤的心情,真可以用悲痛欲绝来形容,心痛到无以复加。
然而,想到明崇俨这个人,李贤又有些迟疑了。
已知,这个男人有一张非常魅惑众生的脸蛋,出身也算不错,但是,明崇俨的优势还不仅仅在于他人长得漂亮,可以用这张漂亮的脸蛋在天后的面前有光。
此人极具野心,也算是有头脑的。
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有可能在什么都没有做成功的前提下,就被像是打过街老鼠一样赶出东宫吗?
不可能!
绝不可能!
说不定,明文学就在哪个不起眼的角落做好了准备,他才不会空手而归。
一想到这种可能,李贤顿时就充满了力量,登时全都想开了!
一通百通了!
有了明崇俨,他什么都不需要做,他只要摊开两手,等待着他予取予求就可以了。
一切,就等着天后从东都回来之后,见分晓了!
…………
申时末刻,赶在宵禁之前,很久没有热闹过了的永宁坊裴府,张灯结彩,到处都是一派欢欣雀跃的景象。
马车一架接着一架的进入了永宁坊,每一架看起来都非常的豪华,一看就知道是系出豪门。
他们选择在这个时候进入永宁坊就代表着一个事实,这些达官贵人,他们今天都不准备再出去了。
他们已经找好了地方,就在这永宁坊里住下了!
大唐拥有着执行非常严格的宵禁制度,宵禁开始之后,除非是有特殊的任务,有相关部门的令牌允许,不管是里坊当中的街道还是里坊和里坊之间的街道,都不允许有任何闲杂人等出没。
除非
是夜间负责巡逻警戒的金吾卫,就算你是官居三品,上达天听,在宵禁这个方面,你也没有任何特权可言。
只要你没有赶在宵禁开始之前赶出来,那你就别想再出去了,明天辰时,坊门前排队吧!
也正是因为宵禁制度的严格执行,催生出了许多长安、洛阳这样的超级大城市才会出现的奇特景象。
每一天,每到即将宵禁开始的那一段时间,里坊里,里坊和里坊之间秩序都会非常混乱。
还在路上的人会匆匆赶路,有的人匆忙的想要跑出现在所在的里坊,因为,他们极有可能不是住在这里的。
有的人正在拼命向外奔,而有的人,正在拼了命的向回跑。
与他们想法,还有一些人,他们既没有向外,更不会从外面向里面赶。可是他们更着急。
他们在里坊的街道里慌忙不堪,像是受惊的兔子似的,在宵禁正式开始之前,他们一定要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否则,就要在这大街上闲逛。
而众所周知,在长安城,夜晚闲逛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巡逻的金吾卫一定会把你叉出去。
毫不留情!
叉出去!
全都叉出去!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几乎是每一个人群比较聚集的里坊,通常都会开办规模较大的旅馆。
在大唐,旅馆被称之为邸店。
为的就是专门供给这些临时需要住宿的人来居住,但是,众所周知,这样的安排,可是不足以应对今天来到永宁坊的这些达官贵人。
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大有来头,派头不小,普通的邸店,他们怎么可能去居住呢?
但是,事实就是,他们在申时末刻这么一个尴尬的时间短来到永宁坊,眼看金吾卫都要上街了,宵禁就要开始了,这些达官贵人总不可能像那些普通人一样,临时去找寻可以住宿的邸店吧!
不不!
当然不可能了。
你看各位老爷那种气定神闲的样子就会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有担心过,这种问题,就从没有在他们的脑海当中出现过。
都已经混到了这种官职,在朝廷上占据一席之地,还能为这种小事操心吗?
请问你,你在看不起谁呢!
一架又一架的马车,直奔着永宁坊而来,他们拐了几个弯,不约而同的就在同一栋宅院前面停下。
“来了!”
“真的都来了!”
“快!”
“快去通报主公!”
“就说,知周公、至德公、许公,都来了!”
看到这些熟悉的马车,虽然还没有看到那些更加熟悉的脸,豪宅前面看门的小差役就已经跳了起来。
没想到啊,他们还真的都来了!
今天的准备,竟然没白费!
豪车是属于各位朝廷重臣的,而巨型豪宅呢?
当然也是属于朝廷重臣的。
这个人,就是我们的裴炎,裴侍郎!
“你说什么?”
“真的来人了?”
由于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裴炎本尊都被震惊了,小差役暗自吐槽:敢情,您老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啊!
那还让我们张罗布置一整天?
“快带我去!”
“我要去看看!”
“伷先这个小子,果然有点本事!”
…………
几位访客,统统都是重量级的选手,谁敢怠慢?
诸位裴府的差役也不是不知道,他们这位主公最近在朝廷上不太招人待见。
巨大的家宅,豪华的别院,已经很久没有贵友光临了。
这一回,一次性的来了这么多,他们也是兴奋的很,赶忙都请进裴府正堂,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忙的不亦乐乎。
古代的巨型家宅,其结构往往就是如此。
所谓正堂,往往是不设置门扉的,三面有墙,当中摆放几个座位,靠背的那一面墙,也会像现代一样,挂几幅山水字画,作为装点。
之所以,正面不设墙,也不设门窗,那都是因为,这里别看地方挺大的,也有一些陈设,但其实,这里纯粹就是用来迎客的。
你看从外面的大宅门进入,就会首先看到一块面积不小的广场,这里是用来给客人们拴马,停放马车的。
经过这片广场,就来到了正堂,客人们一般都先在这里歇脚,在这里,客人们往往是见不到这一家的主人的。
之所以会做这样的安排,一方面,当然是达官贵人大家族,总是和装逼联系在一起。
为了摆谱,为了显摆我家就是阔气体面,所以才要专门辟出这么一块地方用来安置客人。
主要是,
这个年头,因为科举考试还没有正式成型,学子们中进士那都是需要有人推荐的。
学子们要夹着自己的文章,挨个拜见这些朝廷大臣,期望他们可以赏识自己。
这些人往往都是些年轻的学子,他们的地位当然很低,达官贵人们对他们的态度都是很懈怠的。
这样来拜访的人,一天到晚几乎是络绎不绝,这样安排客人暂且休息的正堂,正是给这样的人准备的。
也给了身在府中的主人一个选择的机会。
可以见,也可以不见,也可以先拖一拖,之后再来相见,既可以让客人们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供应他们茶水小点,也算是全了待客之道。
而现在,这个暂且栖身的正堂,现在却化身为朝廷大员们提前串通的好地方。
老狐狸们交头接耳,说着一些话,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大唐朝廷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
多么可怕!
各种老狐狸,全都是一肚子心眼的,全都齐聚一堂,他们会憋出什么样的终极大阴谋,真的是想都不敢想啊!
更可怕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更可怕的就在于,他们说了那么多,你明明是听到了,却又搞不清楚他们究竟说的是什么意思!
裴府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端茶递水的时候,也要借着机会偷听一下。
老大臣们当然也知道这些忙忙碌碌的小厮丫鬟们的耳朵,没有一刻是停下来的。
所以,老大臣们就会故意使用那些你懂我懂,就是他们不懂的方式子啊对话。
哈哈哈!
明明说的都是一样的话,可偏偏就是让你听不懂,你就说,你崩溃不崩溃吧!
“没想到,至德公竟然也出马了!”
“我还以为,你又不会来呢!”
首先管不住嘴巴的,竟然是许圉师,也确实只有他,才能够迫使老成持重的戴至德开口。
“许公不是也来了吗?”
“许公能来,老夫就不能来?”
“舅父的意思,当然不是这样了,至德公一向对这样的宴席没有兴趣,这一次居然能够出席,当然惹人侧目。”
别看许圉师和郝处俊这对舅甥,平日里互相之间也是矛盾丛生,经常互相挤兑。
但是呢,关键时刻,还是要互相帮衬的。人家还是一家人呐。
你看,现在这关系的亲疏远近不就可以看出来了吗?
戴至德轻轻一笑,才不接招。
“处俊,许公,我们这些人到这里来,目的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这种时候,就不要再互相挤兑了吧!”
戴至德这样一说,本是想要凑上来给戴至德一个难堪的舅甥两,立刻就只能闭上了嘴巴。
戴至德不愧是聊天的王者,一张嘴就知道,该如何把聊天给强行了结了。
在老狐狸们的身边,裴府的小奴婢们抓耳挠腮,急得不行。
有问题吧!
肯定是有问题!
他们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为什么一句都听不懂?
这些人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看到这些老狐狸的状态,奴婢们也不免担忧起来,他们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单纯开开心心来吃饭的。
虽然奴婢们恼怒的要命,但是,老狐狸们却心中愉悦,一点也没有受到环境改变的侵扰。
“你们也是这样打算的?”郝处俊还是忍不住来试探一番,很显然,在这一对舅甥之间,他们是没有秘密的。
他们都拥有同一个目的。
在戴至德的对面,是目前敌友不明的薛元超和高智周。
这两个人,曾经都有传闻,他们和裴炎一样,都已经是天后的人了。
然而,最近的形势似乎又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改变。
薛元超是裴炎引荐给天后的,若不是裴炎,薛元超还在吃土呢!至于高智周,若是没有裴炎牵线,恐怕只能在崇仁坊的府中,和咸鱼作伴了!
然而,这两位本该是裴炎过从甚密的战友的人,近来却从没有到裴府来过。
在朝廷上似乎也没有什么交集。
这不是很奇怪吗?
尤其是郝处俊,现在对高智周的真实想法,很感兴趣。
“处俊,你就不要再试探我们了。”
“总之,你是怎么想的,我们就是怎么想的!”
“若非如此,今天我们也不会走这一遭了!”
“你们……竟然也是同样的想法?”郝侍中震惊的看着他们,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诸位就不要怀疑了,若不是为了这个,谁会过来?”远
超兄还是一样的犀利又本质。
可怕啊!
只是在这里闲聊,嘴巴就已经坏到如此地步,真不敢想象,待会见到了主人,来到了裴炎的面前,他又会扔出什么样的重磅攻击来!
“哈哈哈!”
“你也是?”
“你不会也是吧!”
诸君开怀大笑,一瞬之间,他们的心思就好像是互通了似的。
相比薛元超,高智周就显得沉默许多,这也让一直想要探寻他真实想法的郝处俊下不了嘴。
高智周的眼神时常落在郝处俊的身上,明明知道他想干什么,可偏偏就是不给他机会。
憋着吧!
老夫的这条路,只能是忍辱负重的往前走了!
“欢迎诸君到访,还请诸君随我一道入席。”
欢谈仍在继续,不一会,脸上总是挂着嬉笑的裴炎侄儿,裴伷先首先出现在了裴府正堂。
看到了他,很多人脸上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裴伷先立刻心领神会:“叔父正在别院等着诸君,大宴就要开席,诸君请随我来。”
“裴炎呢?”
“他怎么没来?”
“他不是求着我们都过来的吗?”
“现在我们都来了,他又不出来迎客,他这是什么意思?”
人类的真是性格全都是由自己暴露的,此刻的郝处俊,何尝不是如此,他一开口,裴伷先就明白了他的定位。
这就是个挑事的。
好啊!
此人必须小心防备。
“叔父在张罗宴席,所以就派晚辈出来迎接诸位,诸君若是不想跟着我走,也没问题。”
“那就还请继续在这里稍坐,等一会,叔父就会出来。”
“还等?”
“茶都已经喝了三杯了!”
“算了!”
“我们就随你去吧!”
老大臣们纷纷起身,看他们别别扭扭的样子就知道,他们虽然人是来了,但其实根本也没有把裴炎这位主人当朋友。
裴伷先虽然现在在朝中还没有一官半职,但是,他的头脑不是一般的精明。
哼!
不过是些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虚伪做作之徒,没有什么好怕的,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若他日,他裴伷先有机会站到朝堂上,表现又岂会比他们差?
同一个时空,裴府别院,隔着一道水榭,粼粼的水光,映照在房间的窗棂上,发出了斑驳的光影。
不愧是财大气粗的河东裴氏,为了营造美好的景致,还要在别院当中人工开凿那么一个巨大的湖水。
这是多么巨大的工作量,这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这也就是在大唐才会出现的景象,这个时候的官员,普遍还留有世家大族的遗存,他们往往觉得,自己住的比皇帝陛下还要气派舒服也没有什么不对。
若是换做你大明,就在京城之内,皇帝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你要是敢这么做,还不立刻就完蛋了?
“阿叔,你为什么不去迎客?”
“你明明不是挺激动,挺兴奋的吗?”
相比裴伷先,身为外甥的薛仲璋,对舅父的了解还是要差得多了。
裴炎看着忙碌的奴婢们,淡然的抚了抚长须。
“是激动啊!但是也不能去接他们。”
“这些人,他们的性情我太了解了,虽然他们人是来了,可他们心里还是不服气。”
“看不起我,你以为他们真的都是什么正人君子?不过是想通过贬低我啦凸显他们的好处。”
“他们以为,我会看不出?”
“就憋着他们,吊着他们,我倒是要和他们过过招!”说到此处,裴侍郎竟然面露凶光,他这是要干什么?
不是要请客吗?
不是要拉近和同侪们的距离吗?
怎么看起来那么仇恨,好像要当场撕破脸皮似的?
要干架吗?
好人薛仲璋陷入了疑惑当中,但是,更加令人疑惑的还在后头。
“舅父,伷先是用什么办法让他们过来的呢?”
“平日里,这些可都不是好说话的人!”
刚才客人们到正堂暂歇的时候,薛仲璋也偷偷的看了一眼,嚯!
该来的,都来了。
阵仗真的是不小。
甚至可以说,有几位在朝堂上都是知名刺头的人,也都来了。
这……也太奇怪了!
不是薛仲璋故意挤兑裴伷先,实在是以这些人的性情,他们绝对不会轻易妥协。
薛仲璋忧心忡忡,裴炎却稳如泰山。
只见他大手一挥,豪放
道:“管他的呢!”
“只要人来了,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啊……这……
你不会也不是单纯想请客吧!
…………
惨被赶走的相王府文学明崇俨,他又能去哪里?
当然是回到大明宫大和殿,这个宽敞又舒适的大殿去,养精蓄锐了。
“没想到,太子身边,忠臣这么多!”
“看来,平日里,太子没有少给他们好处。”
想到相王,明崇俨不禁为自己的主人捏了一把汗,太子看起来绝非善类。
若是现在不把他按在泥里,他日,恐怕相王也不会有好下场。
相王李旦:都是啥玩意?
是你不会有好下场吧!
跟我有什么关系?
明崇俨也免不了想到了自己,他现在和天后的捆绑是最深的,如果不能助力天后成事,那么,他日,太子顺利登基的话,天后的权力必定会一点一点受到限制。
再过一些时日,明崇俨的末日,也就来了。
为了自身的生存,当然还是把相王的旗号稳稳的打出去,只有把太子除掉,他明崇俨才会有活路!
“幸好,已经都准备好了。”
东宫药园的小药郎们,自认为气势汹汹的把敌人赶跑了,他们哪里会知道,其实,敌人的任务早就已经完成。
甚至,接下来,他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布置了!
难道,他们真的以为,明崇俨需要的是东宫的地形图吗?
难道,他们真的以为,明崇俨会把自己舞到太子李贤的面前吗?
他所需要的全部,只是一扇门,还有一条通往东宫的路而已。
而现在,所有的这一切都已经摸清了。
下一步就是要找个好时机把该安排的东西都安排进去就是了。
可是……
东宫药园位置虽好,人员确实是多了点,而且,因为特殊的工作性质,这里的药郎们几乎是天天都要和这些药材们作伴的。
你也很难找到药园里没有人的时候,一直有人,那如何安排呢?
这真的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
…………
永宁坊,裴府。
“裴侍郎,你官居宰辅,又出身关中著姓,却想想你今日之所为,对得起你的姓氏,对得起你的官居三品吗?”
宴席过半,郝处俊才刚刚端起酒盏,就听得,第一波攻击已经堂堂来袭,而首先开炮的,竟然是工部尚书,阎宗义!
这实在是……太吊诡了!
若不是阎宗义首先发声,郝处俊都没有注意到他。
看来,裴炎现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原本以为,不会来几个人的,于是只能撒大网,捕小鱼,就连阎宗义都邀请了。
这样一来,可说是正中了阎宗义的下怀。
这位倔脾气的,那可不是个好惹的。
平日里朝堂之上,他都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点都不顾及颜面。而现在,把这一尊大佛请来,这不就是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裴炎不会天真的以为,阎宗义真的不敢张嘴吧!
裴侍郎当然也没有那么天真,他很清楚,今日到访的这些大臣,必然不是都是追求与他和好才来的。
于是,他的表情只是尬了那么一下之后,立刻就恢复了正常。
“看来,阎尚书对老夫误会很多啊,这一次邀请诸位同侪到府上欢宴,也是想要借此机会和大家澄清一些事实。”
“老夫并不讳言,现在受到了天后的重用,但是,老夫敢对天发誓,老夫从来也没有做过任何对太子殿下不利的事。”
“老夫承认,老夫和天后私下有交往,也多有交流,但是,老夫说的,从来都是能说的,该说的,那些不该说的话,老夫从来也没有多说过一句!”
“诸位若是不相信,他日,等到见到了太子殿下,自然可以去和殿下对证,就可以知道,老夫没有半点欺瞒。”
“老夫在天后跟前说的,全都是经过了太子殿下允许的,殿下全都知情!”
“绝非老夫一人擅自为之!”
舅父……
叔父……
你这也太夸张了!
万没想到,把群臣们拉到一起,吃吃喝喝,就是准备了这样的瞎话哄弄他们。
这些玩意,真的有人相信吗?
裴侍郎的侃侃而谈背后,是他十足的底气,他很确信,就算是这些人真的找到了李贤面前质问,太子殿下也会贴心的全都点头承认。
绝对不会把裴炎卖了。
说着说着,甚至连裴侍郎自己都有点相信,自己不是天后那条
黑船上的人。
而是一位卧薪尝胆,为了太子,为了天皇,为了大唐,鞠躬尽瘁的大忠臣!
而他的那一对搭档子侄,现在也猛然发觉,原来,裴炎一直藏着没说的底气,竟然是来自于太子!
天啊!
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吗?
两位子侄已经被裴炎说懵了,但是,很显然,在座的大臣可没有那么单纯。
“这怎么可能?”
“裴侍郎不要借着我们不知晓内情就随意诓骗我们,你现在天后面前炙手可热。”
“天后如此信任你,你在天后面前,是最得宠的,敢情,如你所说,这些还都是太子殿下暗示你的?”
“都是殿下的锅了?”
刚才那一波,郝处俊没有抢上,这一回他可不会放过机会了!
一波就顶上去了!
裴炎登时就乐了。
他一直等的,就是这个啊!
“老夫就知道,在座的诸位宾朋一定不相信。”
“可是,老夫说的,句句都是实情。”
“老夫在天后面前所说的,全都是经过了太子殿下的首肯,有些话,甚至还是殿下教我说的,我才说的。”
“诸位若是还不相信,不妨来想一想一件事……”
这个老狐狸,竟然还有后招吗?
宾客当中,有无所谓的,也有真的想来蹭饭的,而像郝处俊这样的,本就是一心来找茬的,自然是最大多数。
郝侍中露出不屑的神情,心说,你让我来,不就是为了批评你的吗?怎么我还没说几句,你就振振有词的辩解上了?
果然,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
郝侍中仇恨的目光,径直向着裴伷先投过来,裴伷先身子一缩,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笼罩了上来。
这些龟儿子,到底和老狐狸说了些什么?
裴伷先已经有了一种预感,这些管事的,夹在中间,一定没有起好作用!
完蛋了!
不会被卖了吧!
叔父不会发现吧!
然而,局势的发展已经由不得裴伷先多想。
因为,他好好的叔父,已经再次开口了!
“诸位可以想想,为什么老夫一再去天后面前活动,太子殿下也明明知情,可他却没有赶我走,这是为什么?”
“这……”郝处俊这边登时语结,本来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开喷裴炎了,可是现在,他去没词了。
太子都知情吗?
太子殿下真的都知情吗?
这可能吗?
这……
是有可能的。
而且是很有可能!
郝处俊在东宫也不是没有职位的,他可是堂堂太子宾客,平日里,太子是如何对待裴炎的,他也是清清楚楚。
确实是毫无嫌隙的样子。
已知,太子殿下人很聪明,又机警,他不可能对裴炎的所作所为没有察觉。
甚至,就连西征那么重要的战役,太子也是带着裴炎一起出征的!
不得不说,裴炎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太子的心腹了!
既然是心腹,那么,裴炎在天后面前的表现,李贤确实不太可能毫不知情。
难道,裴炎说的都是真的?
他在天后面前不过是虚与委蛇,不过是在和太子打配合?
天后武媚娘:果然啊,你个老小子,一直都在骗我!
“竟会是如此吗?”
“原来,这一切都是太子殿下计划好的?”
“这可能吗?”
“也不是没有可能,太子殿下连西征都带着他,殿下必定是当他是心腹的!”
“所以,一直以来,是我们误会了他吗?”
“敢情,全都是我们的错了?”
这样一个震惊的消息从裴炎的嘴里就这样毫无预兆的,郑重其事的传出来,正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那讨论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的就荡漾了开来。
很好!
这不就是分裂了吗?
哥等的就是这一天啊!
宾客们讨论的热烈,而裴侍郎呢?
当然也不会闲着,一方面,他忙着给自己洗白,另一方面,他也在审视这些宾客们的反应。
谁是朋友?
谁又是敌人。
谁又会是沉默的大多数,坐在当中的裴侍郎,目光逡巡之间,一切,一览无余。
呵呵!
看来,也还是有那么几个可以拉拢的人嘛!
老夫的形势,不是小好,而是大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