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兰2020 作品

第10章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求订阅)

小木偶满脸不高兴。沈乐真的觉得很神奇,他亲手画出来的,画在木头上的面容,也会出现“不高兴”这样的表情。

见他看过来,小木偶在食盒上翻跟头,下腰,举手,转圈,各种姿势跳舞:

【你不理我了!】

【你今天都不去接我!】

【还好小玉姐姐送我回来!】

【要不然,你就要把我扔在天香楼,不要我了!!!】

汗……

“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今天太忙了。”沈乐赶紧过去道歉,安抚,替小伶抚平裙摆,梳理头发:

【我在练手艺,等我练好了,给你做一套首饰好不好?就用这个螺钿,贴在红漆里面,黑漆里面,磨平了光灿灿的,可好看了!】

小伶蹲了过去,好奇地看了看被沈乐握着的梳子,又看看他打磨了一整天的螺钿片。

然后,乖巧地蹦回小桌上,打开食盒,吃力地向沈乐拖了一下:

【你吃饭!我来替你干活!】

不等沈乐回答,她一只手拿起锉刀,另一只手根本不用拿镊子,三五根丝线扬起,轻轻拈住一片螺钿。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很快,螺钿侧面,就雪花般地落下了贝壳粉来。

唉,家里养个懂事的小女儿真好。会关心你,会撒娇,会喊你吃饭,会替你干活——

如果能把所有的工作,交给小木偶、小墨斗、小油灯他们,这一局将是绝杀。可惜交不得……

即便交不得,有小木偶的帮忙垫底,沈乐还是大受振奋。他吃过晚饭,又一头扎进工作当中。

如此几天,终于搞定了螺钿磨边、涂底漆、粘贴到指定位置,这几个难度动作。沈乐摩拳擦掌,开始准备上手修复木梳:

练手终于完毕,技能通关,可以真正干活了!

小木梳,真期待啊,修好以后,你可以给我怎样的指引呢?

台上一分钟,台下三年功。

看似毫不费力,是因为已经十分努力。

沈乐动手修复小木梳的时候,就惊喜地发现,自己已经不觉得这些工作,有哪里让他觉得艰难了。

他稍微开凿、修整破口,填入调好颜色的黑漆,等待阴干、打磨平整;

然后,把这个工作重复一遍,再重复一遍,再再重复一遍。

等漆面高度几乎和原本位置齐平,粘螺钿,涂漆,打磨;再涂漆,再打磨;反复打磨之后,涂清漆,揩清,推光……

那把破旧的、残损的,磕磕碰碰,身上有不少伤口的木梳,变得优雅华丽,光彩焕然。

除了梳齿部位,还是少了那么一根,沈乐暂时没想好该怎么修补之外,整把木梳,已经变得和全新的一样。

“终于修好了……下面,就是最后一步……”

沈乐用满意的目光,把小木梳翻来覆去,观察了几个来回。然后,他运用灵眼,开始引导小木梳上的气息,一点一点浸染新补上的部位:

这工作并不容易。木梳上的气息,格外复杂,层层叠叠,互相交织,却并不融合在一起;

沈乐既要引导这些气息流动过去,又要让它们保持原来的比例、原来的交织方式,每移动一点,都要格外小心翼翼。

力量不能用得大了,大了,会把这些气息“压扁”、“搓歪”;

也不能用得小了,用得小了,这些气息在原地恋恋不舍,根本不搭理他……

而且,小木梳只是一套组件的一部分,它的力量,它的灵智,都处于一个非常低的水平。

像之前的小油灯,玩偶柜,它们都能配合沈乐的引导,让气息流动到一个让它们觉得舒服的位置。可是,这把小木梳,它不会……

力量大了小了,歪了倒了,万般全靠沈乐。

漆面和螺钿需要的气息还不一样,转角处的弧度也不一样,新补上去的地方,深深浅浅,都要沈乐控制……

沈乐几乎把心神耗干、熬尽,这才把这个小木梳的气息调理匀称。这样的努力也并不是没有回报:

气息调理完毕的那一刻,沈乐握住梳子的手上,传来一股温柔缱绻,让人喜悦宁和的气息。

恍惚中,沈乐仿佛听到了一首歌谣: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四梳四条银笋尽标齐……”

歌声并不算动听,什么柔婉,清丽,明媚,压根儿连边都挨不上,更不用说民族唱法、美声唱法之类的技巧。

然而,那中年妇人微带喑哑的歌声,温暖诚挚,不疾不徐,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祝福味道。

让人光是听着,就打心底里想要微笑起来。

歌声从从容容,从第一梳唱到了第九梳,又从头唱起。这一次,更多女子的声音加入了进来:

有的声音苍老,有的声音低沉,也有的声音轻快活泼,如溪水轻鸣,如玉珠滚转。

那是沈乐自幼熟悉的语调,吴侬软语,柔和缠绵。当中又夹着一种他不太熟悉的方言,语速稍快,语调硬朗。

随着歌声,沈乐的视野渐渐清晰,如同打开了一片迷雾。

视野中央,一个红衣少女端坐在镜台前,看着像是只有十六七岁模样,眉宇间还带着点稚嫩,脸上红扑扑的,满是羞涩;

黑缎子一样的长发直垂到腰间,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红布裙袄的老妇人,正握着梳子,从头顶到发尾,仔仔细细地给她梳头。

少女面前的镜台扎着红绸团花,贴着双喜字,妆奁盒里,最醒目的地方摆着一对花钗,钗头两个喜字,并起来就是一对双喜。

这是……在梳妆打扮,准备出嫁?

我赶上古代的婚礼了吗?

沈乐扭过头,左右张望。现场并无男子,只有轰笑声、喧嚷声、喝彩声,遥遥传来,大概男宾都在另外一个方向;

而少女和老妇人周围,或站或坐,围了一群女子。

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个白发老妇,身穿酱红色寿字团花锦袄,皱纹密布的脸上满是笑意;

老妇周围,三五个中年妇人,言笑晏晏,看向红衣少女方向;

中年妇女的外圈,又站着一群年轻妇人,身上的裙褂衫袄,或湖蓝,或水绿,或玫红。

每一件裙袄,都布满了织金、片金、金丝银线刺绣什么的,总之,视线所及,一片锦绣辉煌。

这是大户人家啊……

沈乐感叹。这一片锦衣,小康人家多半是置办不起的,怎样也要官宦门第起步。

也是,螺钿梳子,螺钿妆奁这么贵重的东西,小户人家,又怎么可能用得起?

而妇人们的外圈,更靠近红衣少女的方向,团团围着五六个少女、女童,年龄从十三四岁到四五岁不等。

大的已经懂事,估计对自己的未来,也有了许多了解和猜想。此刻注视着红衣少女,满是羡慕。

最小的那个挨在少女身边,抓着她的裙摆,仰头盯着她,像是随时打算弄点儿胭脂,涂到自己脸上。

她们笑着,轻轻拍着手掌,跟着梳头老妇的调子,参差不齐地唱着梳头歌。

为首一个身穿二色金玫瑰色长裙的年轻妇人,嘴角含笑,站在老妇人身后,轻轻为老人揉着肩膀。

一边揉,一边俯身下来,在老妇人耳边道:

“吴妈妈唱的梳头歌最好了!听了那么多遍,还是觉得特别喜庆!”

“吴妈妈是有福气的人。”老妇人眯着眼睛,轻轻点头:

“活到这个年纪了,儿女双全,眼看就要抱重孙子了。也难怪各家各户办喜事,都请了她来梳头开脸。”

她看着老妈妈为红衣少女梳顺了头发,一绺一绺开始上头,从自己发髻上拔下一支石榴金簪:

“拿去,给佩兰插上。”

“哎呀,老太太才是最有福气的人!有老太太的福气压着,佩兰妹妹肯定能白头偕老,五男二女又孝顺又上进!”

年轻妇人赶紧双手接过金簪,好话不要钱地倒了出来。直到把老太太哄得眯眼轻笑,她才快步过去,把金簪交给梳头娘子:

“这是老太太的心意。麻烦您了,给佩兰妹妹簪上。”

老太太一动,下面的各房伯母、叔母、嫂子们,不是拔下簪钗,就是褪下手镯手环,纷纷给那名叫佩兰的少女添妆。

一时间珠玉琳琅,耀眼生花,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沈乐站在旁边看了好半天,长叹一声:

“有钱真好啊……”

就这一盘添妆,对,还是添妆,不是嫁妆主体,玉簪玉佩、金钗金镯,放到现在,怎样也能卖个大几千万。

换句话说,这位佩兰姑娘嫁过去以后,哪怕夫家不给力,哪怕家道中落,光靠嫁妆,也能保她衣食无忧一辈子……

有钱不一定能解决所有问题,但是,有钱的话,家里给的保障要多很多,人生的容错率,也比缺钱的人家大得多了呀!

“佩兰妹妹,你真是好福气。”年轻妇人送了簪子也并不走开,挨在镜台旁,一边给梳头娘子递各种

花钗,一边低声轻笑:

“公公饱学,婆婆慈爱,嫁给从小认识的青梅竹马,还是小小年纪,就考进大学堂的少年才子。以后啊,是肯定能当官太太的……”

佩兰微微低着头,脸颊从酒窝一直红到耳根,听到“青梅竹马”的时候,脸颊几乎烧了起来。然而,红唇轻抿,嘴角勾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沈乐站在她们旁边,看着少女微笑,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微笑起来。

他低垂眼眸,摩挲着手里华美的螺钿木梳,心底轻轻默念:

“要幸福啊!”

“一定要幸福啊!”

“要好好的过,要长长久久在一起,要——白头偕老……”

眼前场景慢慢淡去。沈乐握紧木梳,把心神沉浸入内,沿着莫名的联系展开:

“让我看看,你的伙伴们,到底都在哪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