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警惕地望着老游。
如果他敢乱收外人钱的话,他们的合同就得终止了,他不能找一个仗势欺人的家伙当代理人!
虽然他也没有什么势可仗的……
“是这样的,玉石不好估价,得看眼缘。”老游早有准备,拿出厚厚一叠文书。
沈乐仔细翻看,每一份文书,都是一份预售合同,上面写明了参与竞价的所有玉石,具体尺寸、颜色、重量。
合同开头,末尾,骑缝,都有各种各样的爪印。有小巧精致的小梅花状的,有四趾圆凸、带细尖的菱形梅花;
有y形的爪印,伴随着四个圆圆的小球,还有两个脚趾向前、一个脚趾向后,细伶伶竹叶状的……
沈乐根据他为数不多的动物知识,怀疑他把小型猫科动物、狐狸、兔子,以及鸟类妖怪,全都一网打尽了。
“好家伙,你找到的妖怪,种类可够丰富啊……”
沈乐喃喃。老游努力赔笑:
“都是比较弱的妖怪,年纪小,活得也难,能有点机会就拼命抓住。
当然,除了您选中的三位,另外那几位,如果您也肯做一张试用版的床,那就更好了……”
做做做!
为什么不做?
这七袋玉石,用灵眼看去,都散发着淡淡的灵光,都有吸收、聚拢、过滤灵气的能力。
且不说能卖多少钱,灵气越足,小墨斗进阶起来越快。
没准儿,小木偶,小油灯,甚至玩偶柜,也能跟着沾点光呢!
反正做的也不是我!
沈乐留下一句“让我挑选一下看看”,拎着玉石袋子就回了家。七只袋子往小墨斗身边一放,沟通了一下,小墨斗就欢欣鼓舞地表示:
【交给我!】
不就是七张床嘛!
已经做好了三张,还剩四张。四张床而已,给他一个礼拜,最多十天,保证全部完成!
这些玉石,他都要了!
沈乐笑着看小墨斗指挥着木工工具们,把这些玉石拨过来,拨过去,努力搭建出一个合适的窝。
对玉石们这么感兴趣,看来,小墨斗的进阶,指日可待了!
“等你变得更强了,你的朋友们都会说话了,要不要买几件电动工具,你努力把它们教到和你们一样?”
他蹲下去和小墨斗商量:
“电动工具的效率到底比手动高,这样的话,你们也不会太累……”
【再说吧!】
小墨斗嗡嗡了一下。非常神奇地,沈乐竟然从这嗡嗡声中,听出了一股不耐烦的情绪:
【等他们会说话了再说!】
你学会拖延了……
你学会“再说”了……
你可千万别学会偷懒啊!别学会磨洋工,哪天拜托你做什么事情,你也来个“再说”!
沈乐默默滚走,去拜托老游加把劲,问问小木梳的主人,是否知道这套妆奁其他部件,到底去了哪里。
以及,这七张床之后,试用版的床暂时不做了!
无论如何不做了!
下次什么时候做,做多少,那是下次的事情,等我修好小木梳再说!
沈乐在墨斗手作版木梳上,颠来倒去,倒去颠来,努力练习补漆。
当然,补漆是不可能练一整天的,毕竟大漆涂上去之后,需要24小时才能变干。剩下的时间,他就在螺钿上折腾得死去活来:
一张14*4厘米大小,0.2毫米厚的螺钿纸,平放在刻板上,在上面画好图案。
然后,手持刻刀,不停转动,刻出那些米粒大小、两个米粒大小、最多绿豆大小的螺钿片:
“刻歪了!”
“刻歪了!”
“又刻歪了!这一刀飞出去了!”
“又又又刻歪了……”
沈乐折腾得一头汗,好不容易,刻出一片小小的花瓣。
定睛一看,“花瓣”周围,长则一两厘米,短则五六毫米的裂口,密密麻麻,呈放射状布满螺钿片……
这工作效率也太差了!
我倒是不在乎多糟蹋、多浪费一点螺钿片,问题是,花瓣本身,也被带得不怎么稳当,边缘多了一些类似撕扯的痕迹……
沈乐足足练了两天雕刻螺钿片,情况也没有改善。
他改弦更张,由用雕刻刀刻花纹,改为用剪刀剪。这一次稍微好了点儿,但是没剪两下,剪刀就钝了,剪子一歪,刀口顿时滑到了不知哪里。
沈乐叹口气,只好拿着剪刀去了小墨斗的工作间,打算把刃口磨快了再干活。
他一脚踏进去,小墨斗就“看”了过来:
【怎么啦?】
“搞不定那个螺钿……”
沈乐也是实在没人聊天了,只能向它诉苦。小墨斗安静听完,探出铅坠到隔壁“看”了一眼,大包大揽:
【简单!】
【交给我!】
你连这个也会?
沈乐惊了。小墨斗却不跟他解释,墨线一振,就有两把老虎钳、两把尖嘴钳,以及一把钢丝锯,气势汹汹,跟着他奔向隔壁。
小墨斗一马当先,跳到沈乐的工作台上,再把弟兄们接上来,低头“看”了一下螺钿片:
【按照上面的线条切?】
沈乐答应了一声。然后,他就看到四把钳子分成四角,将螺钿片夹住,悬空举起。
都不用调整高度,沈乐看着那螺钿片,就知道肯定绝对水平,倒一点水在上面,都不会东南西北流的那种……
这本事!
比我强多了!
沈乐还没赞叹完,钢丝锯一跃而起,竖直了身体,挨到螺钿片上。
沈乐眼睁睁地看着它快乐地哼着歌,沿着螺钿片上画好的线条,走弧线、走弧线、转弯,再走一段弧线……
一小片螺钿落下,又一小片落下,再一小片落下。
沈乐还没回过神,4*14厘米的螺钿片,就变成了一小堆切割完毕的螺钿片,以及一张坑坑洼洼,满是孔洞的螺钿纸。
【还有吗?】
钢丝锯在空中摇摆,铮铮一响,再铮铮一响,发出了弹琴似的快乐声音。
沈乐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钢丝锯侧过身子,作势要用锯条挠他痒痒,他才跳开一步,赶紧回答:
“没有了!暂时没有了!辛苦你们了!”
接下来,就要把切割好的螺钿片,往黑漆上粘了,对吧?
沈乐决定再请教一次大佬。他一手握住铜片,一手握住小木梳,进入深沉的冥想当中。
很快,随着他手心的热流,勾动木梳上那仿佛明丽、又仿佛深沉的气息,又一段记忆在他面前展开:
这一次,沈乐再次看到了那双熟悉的手。而此番的冥想中,他看到的动作,比上次难度更高:
那双手,左手握着一把小小的镊子,夹持着一片米粒大小、半透明的螺钿片,举在空中,一动不动;
右手握着一把纤细的锉刀,沿着螺钿片周围,一下一下,耐心打磨。
用力要轻,螺钿片薄到几乎透明,用力稍微大一点,就能把它锉裂、甚至锉断;
用力又不能太轻,太轻的话,它根本吃不到力。被锯子从整片贝壳上锯出来,那些锐利的边角不经过锉刀,就不可能锉成圆润……
沈乐光是看着就心惊胆战。然而那双手的动作却异常稳定,熟极而流。
螺钿片微微旋转倾侧,锉刀不停变幻角度,上面的粉末如云如雾,不停落下……
落在一张纸上,最后被小心搜集起来,倒进一个单独的小瓶子里。
沈乐恍惚明白,这些螺钿粉末,也是有用的,可以把它们倒在漆面上,点染出山水纹路、衣着皴理,绝对不能浪费。
那双手打磨完一片螺钿,又是一片,须臾又是第三片。没多久,工作台上,便积累了好几十片螺钿,在绘了纹样的图纸上摆出小小的花型。
沈乐看得几乎不敢出气。那人打磨完一批螺钿片,检查一下梳子的漆面,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用小小的镊子夹住螺钿片,在背后涂上朱漆,轻轻放落。带着朱漆的螺钿,很自然地粘在梳子的黑漆表面。
原先色作纯白、微带霞彩的螺钿片,涂上这一层朱漆,正面立刻透出了娇艳的光彩。
沈乐一张脸瞬间苦了下来。
这么薄,这么小的螺钿片,用镊子夹住,放在黑漆上,要放得平,要放得准确,位置不能有一点点偏移——
感觉我做不到啊!
做不到也得做。螺钿片切不好,可以求助小墨斗——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但是,每一样工作,都交给小墨斗去做?
沈乐直觉这不可行。一则拉不下这个脸,再则,沈乐莫名有种感觉,如果分出去的工作太多,亲手做的工作太少,可能没法唤醒需要修复的物件——
或者,就算唤醒了,它也会成为别的东西的一部分,而不是他想要唤醒,想要让其灵性自由生长的小家
伙。
沈乐无奈地叹了口气,先把小墨斗他们锯剩下来的螺钿纸残片,咔咔剪成几十块。
然后,选了一把锉刀,一把镊子,照着记忆里面大佬的动作,慢慢动手:
锉一下……
再锉一下……
这一下太重了,螺钿片变形得有点厉害……
这一下又太轻了,没锉到位……
注意呼吸……呼气,吸气,屏气,形成一个完美的循环,才最有利于工作……
沈乐干得全神贯注,不知不觉,物我两忘。
等他回过神来,旁边小桌上摆着一个食盒,小伶站在上面嚷嚷:
【你不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