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也,人在草木中,茶道讲究天人合一,茶和草木一样有灵力,也受制于气候,山势,水源和种植人的灵性,七叔公,可否借阅你的种茶日记?小子想与植药之道对照比较。”
逊哥旁边插话,这个让伦煌和平收复的少年自小体弱,常年经受病痛之苦,便早早地开始学习医道,他醉心其中,进步神速,如今要跟去曼达山深造。 为此,好不容易才升至正二品骠骑将军的拓跋宗,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拚命挣来的军功后继无人了。 但独生儿子痴迷医术,见到兵书和军营就犯病,百般无奈之下,只得随他去了。 “好,好,怀化府有你和拓跋晖这样的后辈,定能光大门楣。”王泊之喜欢与自己同道的小辈,对他赞不绝口。 怀化府上一辈在乱世中或主动或被动地选择了不同的阵营,弟兄之间势同水火。 拓跋晖在肃王被杀的除夕夜,率军打开洛京南门,迎接靖王,如今被封卫将军,跟随庶叔拓跋宗守护休屠边境,他爹拓跋宕,苏容若的姑父,则接管了羽林卫。 怀化老国公去逝后,公子们各有短长,国公头衔仍虚位以待,今后必是一场龙争虎斗,苏容若叹息之余,忍不住为逊哥儿高兴,总之不是他的烦心事,毕竟是在靖王府长大的孩子。 逊哥儿所愿得偿,刚要道谢,窗外忽有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姨父表叔,认识我阿娘那日,你便是在这里被我阿爹撞下马的?” 众人目光齐齐望出,苏容若的一双儿女笑吟吟地站在穆那冲身边,金童玉女,皎皎如月光,皓皓如霜雪。 王奕的眼珠定在两个孩子的脸上,那一刻,阳光静止了天地间所有的影像,阻断了一切的声响。 二十多年过去,他一直没能明白对苏容若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 他和常人一样娶妻生子,但那冰雪容颜,娉婷身影,不时来到他的梦中,让他怀想,亦让他无限惆怅。 “哈哈,便是这里,你阿爹撞死了我的宝马,他这一撞,撞得我老想将你阿娘带进我国公府,结果,是我要随他们同隐共修了。” 穆那冲拉着解忧公主,神情得意有如刚饱餐过的狐狸,骁武府与世无争的庶叔接过国公位,在和平年代守着西漠边境,有西门晟和小鱼为后援,万无一失。 独子阿晚成了小鱼的铁粉,两人成日形影不离,虽说苏容若甚有顾虑,他却对靖王世子一万个放心:这小子有他娘和他义父加起来的狡猾,护我心肝宝贝绰绰有余。 他已了无牵挂,和苏容若同归在了空大师门下修行,虽说他现在还不太相信生命相续,轮回流转不休的说法。 可聪明的穆那公子仔细想过,这说不清道不明,无法证实无法证伪的事,他得有所准备,万一真的呢?落在地狱饿鬼道可不好玩。 他反正无所事事,不愿当国公掌兵与人斗来斗去,不愿游历山水累得慌还吃不好睡不安,跟苏容若这厮同门,不时地气气靖王那犟货,大大的好,我的宝马,万不能让他白白撞死。 再长的宴席终有离散,再远的送行亦须告别。 大半天一言不发的贞元,眼眶微湿地拉着长姊的手不肯松,难得沉默的琪娜娜,更是泪流满面地抱着闺蜜,苏容若心中些微伤感,笑道:“来年我们再回来。” 贞元无语点头,草原格格哽咽道:“照顾好小度小乐。”她对小度格外喜爱,一心想订下他作自己的女婿,苏容若却说孩子们还小,将来的事,由他们自己做主。 守在楼下的孙三立和周尔旦等人依次向靖王和苏容若告别,恭敬有加,他们都已成家立业,朝中重臣,不能再象儿时那般随意。 苏容若拥抱完眼中水光隐现的小鱼小慈兄弟,向沉默护卫在侧的承风点点头,等双胞胎在苏原和纳什的马上坐定,才和靖王携手,登上马车。 依窗回望渐渐远去的人群,云舒云卷,眼光忽然凝固:郁郁青青的路边,一株挺秀的紫滕,西天晚霞般绚丽,遗世独立,不知开落了多少个春秋。 两行泪水从她眼眶滑落,两鬓雪发的男子,温柔地为她拭去,腕中佛珠幽幽地散发出柔光:“又想他了?” 苏容若含泪答道:“我与这时空的尘凡恩怨,从此开始,在此结束,他,错过了开头,亦未能看到结局。” “你跨越千年,是来与我们结束乱世,亦是与我们一起走向彼岸,阿禧此生错过,来世,他定与你我同行。”靖王为爱妻拭去泪珠。 二十余年的流光似水,仿佛仅在一瞬,而他,终于圆满此生的使命和誓言,他随时随地可以,坦然无愧地去见大兄和阿禧一家。 苏容若沉默半晌,低叹一声:“世间路易行,生死河难度,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敌,阿诺,这条路艰辛漫长,我们才刚刚开始。” 无上智慧誓愿证,无尽烦恼誓愿断,在抵达彼岸之前,要千百万世的求索,体悟与践行,以非凡的勇气和毅力。 抬眼看向夫君:“从此以后,你我夫妻,亦是道友,我若成道,必然记挂着你还在红尘中漂泊,受苦,你若证悟,定来度我。” 靖王将爱妻的手轻轻握成拳,置放在自己左胸:“此心金刚不可摧,此心匪石不可转,生生世世,菩提道上,我与你,携手共进。”
长长的车队,蜿蜒而行,他们离茶楼越来越远。 青天寂寂,风云漫漫,无有尽头的轮回里,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来自虚空,终归虚空。 (全书完) —————— 最后两章大结局一起发,明天开始休假,祝亲们圣诞新年快乐,阖家安康,新年后我们在《千秋谁与度》那边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