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辰的话被突如其来的狂风截断。殿外槐花纷扬如雪，一片花瓣打着旋儿落在他染血的护腕上，与暗褐色的血渍形成妖异的对比。
"辰儿！"梁皇突然撑着床沿坐直，明黄寝衣领口滑落，露出锁骨处紫黑的淤痕，"你可知北羌王帐里挂着什么？"
姜辰的拇指无意识摩挲腰间佩剑的螭纹剑柄。那日他乔装潜入北羌军营，在羊膻味与血腥气交织的营帐里，曾亲眼见过——
"是父皇当年的战甲。"他喉间泛起铁锈味，仿佛又听见黑狼啃噬铁甲的声响，"他们用十二根玄铁链将战甲悬在祭坛，每逢朔月便用俘虏的鲜血浇灌。"
梁皇枯瘦的手指突然攥紧龙纹锦被，指节泛出青白："二十年前雁门关外，朕亲手斩下北羌王头颅时，那畜生喷出的血......"他突然剧烈咳嗽，淡粉血沫溅在鎏金床幔上，像极了当年关外盛开的曼陀罗。
"陛下！"史白夏捧着药盏的手在发抖，鹿茸与犀角的苦涩混着血腥气在殿内弥漫。
姜辰突然起身，玄铁战靴碾碎满地槐花。他解下腰间锦囊倒出三枚玉牌，温润的羊脂玉上赫然刻着"慧"、"梦"、"雄"三字，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大公主耶律慧敏要的是复仇，三公主耶律梦梦要的是和亲。"他指尖轻点玉牌，"而黑狼军主帅耶律雄......"玉牌突然裂开细纹，露出内里暗红的朱砂，"他要的是整个中原。"
何丞相的玉笏"当啷"坠地。二十年前他随梁皇出征时，曾在北羌祭坛见过这种渗血的朱砂——那是用战俘心头血混着曼陀罗花粉炼制的剧毒。
"所以你要如何？"梁皇浑浊的眼里突然迸出精光，像极了当年策马踏破突厥王帐时的模样。
姜辰突然单膝跪地，甲胄鳞片相撞发出金戈之声："儿臣要借北羌三公主的求亲使团入京之机——"
"荒唐！"钟文斌的暴喝震得药盏中的汤药泛起涟漪，"北羌豺狼岂会真心求亲？这分明是缓兵之计！"
"上将军可知，三公主的嫁妆单上有何物？"姜辰从袖中抽出一卷染血的羊皮，"除了三千匹战马，还有......"他故意停顿，看着老将军瞳孔骤然收缩，"穆家军当年遗失的虎符。"
"不可能！"钟文斌猛地抢过羊皮卷，当他看清上面绘制的虎符纹样时，古铜色的脸庞瞬间惨白——那确实是二十年前随穆老将军战死沙场后失踪的玄铁虎符。
姜辰的嘴角勾起微妙弧度："三日前儿臣截获的密报显示，耶律梦梦的生母......"他压低嗓音，字字如刀，"正是穆将军的嫡女穆清歌。"
死寂。
梁皇突然剧烈颤抖，干瘪的胸膛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二十年前雁门关血战，穆清歌红衣白马冲入敌阵的背影，还有那支穿透她心口的鎏金箭矢。
"她没死？"帝王嘶哑的嗓音像是从地狱传来，"当年是朕亲手......"
"父皇射中的是替身。"姜辰突然解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箭疤，"就像儿臣在西域替十三姐挡的那箭。"疤痕在烛火下泛着暗红，仿佛在嘲笑所有人。
何丞相突然踉跄着扶住鎏金灯柱，当年他亲手处理的"穆清歌"尸首，此刻想来竟处处透着蹊跷。那具尸体没有穆家女子特有的凤形胎记，指甲缝里却沾着西域特有的红黏土。
"所以三公主身上流着穆家血。"姜辰重新系好衣襟，玄色衣料摩挲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这是儿臣的暗桩用三条人命换来的情报。"他指尖轻点案上舆图，在北羌王城位置留下暗红指印。
梁皇突然爆发出癫狂的大笑，笑声裹着血沫在殿内回荡："好！好个穆清歌！好个北羌三公主！"他枯瘦的手掌拍在床沿，震得药盏中的汤药泼洒出诡异的青黑色。
姜辰突然抓起案上茶盏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混着血腥气滑入喉管，让他想起那日在龟兹城头喝下的断头酒——当时十三姐的红缨枪还插在敌将眼眶里。
"三日后使团入京，儿臣要演一场戏。"他抹去嘴角水渍，琉璃盏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潮，"请父皇下旨，封耶律梦梦为......"
"不可！"钟文斌剑鞘重重砸地，"蛮夷之女岂能入主东宫？"
"谁说要做太子妃？"姜辰突然轻笑，从怀中取出一方染血的丝帕。素白绢面上，墨迹淋漓的诗句刺得何丞相瞳孔骤缩——"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这是......"老丞相的指尖在发抖。
"余闻博大人上月写给三公主的情诗。"姜辰将丝帕轻轻覆在穆家虎符上，"三公主的汉文老师，正是余夫人。"
梁皇浑浊的眼里突然迸出精光，二十年前他正是用同样的连环计，让突厥王庭陷入兄弟阋墙的困局。此刻帝王干瘪的胸腔里，那颗衰老的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
"好个一箭三雕！"梁皇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攥住姜辰手腕，"你要借余闻博与三公主的私情，既得穆家虎符，又乱北羌王庭，还能......"
"还能让南楚以为我们要联羌攻楚。"姜辰接话时，腕间玉镯突然滑落，在地上摔成三截。翡翠断面露出暗红的血丝——这是十三公主及笄时送他的生辰礼。
何丞相突然盯着碎玉惊呼："这血沁......是南楚皇室的凤凰血！"老丞相的朝靴碾过碎玉时，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南楚进贡的那批血玉，正是用巫蛊之术炼制的剧毒之物。
姜辰却俯身拾起碎玉，任由锋利的断面割破指尖："三日前，儿臣在假十六弟的密室发现了这个。"鲜血顺着玉缝渗入，突然激发出浓烈的曼陀罗香。
"曼陀罗......"史白夏突然踉跄后退，"这是南楚巫医惯用的迷魂香！"
死寂中，姜辰将染血的碎玉轻轻放在梁皇掌心："当年十三姐被劫时，劫匪用的正是这种迷香。"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凉，"而余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