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杨振知道,在原时空,即使根本没有自己的介入,陈新甲也依然会把他奉旨议和的消息彻底泄露出去,在摆脱了私下议和的罪名并导致议和破产的同时,却也直接为他引来了杀身之祸。n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杨振决心派自己手下办事还得力的特务头子李吉,前往京师“公干”。n
目的就是确保朝廷与清虏议和的消息,甚至是最后商定的议和条款,在应当泄露的时候泄露出去。n
李吉虽然是永平府的快班捕头出身,但对京师并不陌生,之前几次赴京师公干期间,已经在那里布设了大批的线人。n
包括在陈新甲的府上,也早就安插了几个内线。n
而且陈新甲府上这几个内线,都只对自己的上线负责,他们同在尚书府第当差,但是彼此都不知道对方作为线人的身份。n
李吉的统计公所这边,连着几年大笔的银子花出去,在京师等处养了不少闲子,现在也到了启用他们的时候了。n
其实对于陈新甲,杨振没有太多恶感。n
在原时空中,他的瞎指挥,比如逼迫洪承畴他们率军北上,仓促发起决战的搞法,其实归根结底还是来自上意。n
至于这一世,虽然他仍然秉承崇祯皇帝的心意,一力推动洪承畴统率九边精锐北上与清虏决战,仍然包着毕其功于一役的打算,但在杨振的各种干预之下,与清虏决战于辽沈的行动,推迟了大半年的时间。n
而且由于早早经营了义州城,所以也不存在导致全局陷入被动的“锦州之围”。n
再加上杨振这个幺蛾子在清虏大后方所搅动起来的风云,山海关外的局面,包括蓟镇边外的局面,比起原时空来,要有利的多了。n
而这个局面的形成,虽然主要是因为杨振这个意外因素在金海镇的崛起,但是没有陈新甲对杨振的支持与配合,也不会是这样的结果。n
所以,有了这份香火情,杨振并不想把他往死里坑。n
但是,形势走到了这一步,杨振又不愿意看见真的和议达成,万不得已之下,也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n
事实上,即使杨振不去介入这件事情,与清虏议和这样的大事,也绝对不可能一直悄咪咪的瞒下去,总要有公开的那一天。n
哪怕崇祯皇帝一直捂着盖着,不让它见光,直接让司礼监在和书、誓书上用印,然后派人送还清虏那边,从而将与清虏议和停战的事情限制在极小的范围之内。n
可你议和的目的是什么?n
不就是为了节省关外大军的钱粮吗?n
不就是要将朝廷的有限财力以及捉襟见肘的兵力用于关内剿灭流贼的战场上吗?n
所以,你总归要从关外撤军的吧?n
以崇祯年间大明京师那个跑风漏气的内阁、兵部等衙门的尿性,不走漏风声,是不可能的。n
而一旦走漏风声,必然又是一番轩然大波。n
然后与清虏秘密议和的事情,仍然藏不住。n
所以,所以秘密议和这个事情,崇祯皇帝一开始就做错了。n
并不是议和本身就错了,而是一开始就应当大大方方地承认大明朝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等等所有问题的存在,把道理讲清楚。n
然后光明正大,大大方方的,正式遣使与清虏的议和使节公开接洽。n
当然,这个过程肯定不会顺利,那些只剩下嘴硬的主战派清流文官们,必然会交章弹劾,群起而攻之,朝堂之上可能会乱成一锅粥。n
但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n
然而,在这个过程中,皇帝其实也可以筛选出一些倾向于议和的官员,找到自己的支持者。n
这样识时务的支持者,是一定会存在的,很多时候他们只是被裹挟在数量庞大、声量更大的清流言官群体中不敢发声而已。n
当然了,这种既要扛得住压力,又要耐得住性子的事情,恐怕就不是崇祯皇帝这样性格的人能做好的了。n
事实证明,他并不愿意这样做。n
不管是被朝堂上的党同伐异吓怕了,还是不愿意激起御史言官的群起反对,从而背负千古骂名,总而言之,他采取了最不该采取的办法。n
想瞒,是瞒不下去的。n
保密,是不可能保密的。n
现在,与清虏议和将成的事情,在辽西各路总兵大将那里已经不是秘密了,就连进不了辽西核心圈层的客军宣府镇总兵杨国柱都听说了,还把消息快马加鞭送到了杨振手中。n
谁能保证其他人不会将消息传递到其他地方去?n
正所谓,君不密则失其臣,臣不密则失其身,诸事不密则成其害。n
所以,秘密议和这个事情被捅出去几乎是必然的,而陈新甲要倒大霉这个事情,也几乎是必然的。n
杨振所做的,也不过是给这个事情的发生再上一个保险而已。n
至于陈新甲这个人,能救就救一下,救不了也就只能顺应大势了。n
杨振这边针对议和将成的安排,刚刚布置下去没几天,十一月十八日中午,在盖州以北青石岭一带巡哨的金海北路团营巡防营一队人马,派人回城报信,说在青石岭以北发现清虏队伍,大约一个牛录,正在南来。n
吕品奇赶来报告,杨振正疑惑清虏动向,随后不久又有人来报,说那队清虏的身份已经确定,为首者是曾经到过盖州的清虏“诚郡王”硕托,对方要求面见都督。n
杨振一听,很快想到其来意,随即命人将他们带来盖州城。n
当日午后,杨振在自己的征东将军行营,又一次见到了清虏“诚郡王”硕托。n
见了杨振的面儿,硕托先是介绍了陪同前来的几个官员,尔后通报了他们与大明朝廷议和的进展。n
当然,通报的重点,是划界、撤军、互市这三条。n
至于多尔衮去帝号,改称清国汗,以及每年向大明馈送金、银、参、貂若干,他却遮掩过去,只字不提。n
或许是涉及到了尊严问题吧,硕托没提,杨振也没有主动戳破。n
对杨振来说,反正这次的和议条款,很快就会成为废纸,他也没有必要计较那么多。n
包括先前杨振提出的称臣、奉正朔等要求,在这次和议的最终文本之中,也没有任何体现,他也没有说什么。n
或许硕托他们这些人,自以为得计,觉得达成了一个相对体面的和议文本。n
但是他们不知道,杨振这边越是什么都不说,什么要求都不提,后果才会越严重。n
若是像辽西那边那样,使者往返,锱铢必较,对于最后的文书更是一字一句推敲,那才是真正打算接受这个文本的态度。n
像杨振这样,根本就不打算接受这样的和议,自然不会在乎他们的各种小心思了。n
而且,自从硕托向杨振通报了同他一起来的官员姓名之后,杨振的心思就已经不在硕托所说的其他话里了。n
因为,在陪同硕托前来的一行人之中,有个盛京户部右参政的姓名,引起了杨振的注意。n
这个四十来岁、身材魁梧的盛京户部右参政,名叫邓常春。n
方才,硕托说起他的官职姓名的时候,他在杨振跟前只是躬身垂首而已,什么话也没说。n
不像硕托引荐的其他官员,面对杨振,要么昂首挺胸,一脸桀骜不驯,要么好奇心重,不住打量杨振,观察左右。n
这个邓常春,跟在别人后面,非常低调,仿佛唯恐别人注意到他一样。n
当然了,他本身也的确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体貌特征,跟在别人后面,确实不显山不露水。n
但是,他的名字叫邓常春。n
而这个名字,恰恰就列在了祖泽润(祖思)写给杨振的那张名单上面。n
杨振虽有一颗来自后世的灵魂,对明末大势有着相当的了解,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n
然而,之前没听说过不打紧,自从拿到了祖泽润给的名单之后,他就记住了这个陌生的名字。n
因为祖泽润给的名单上面,一共才三个名字:孟乔芳,邓常春,刘良臣。n
除了第一个名字,孟乔芳,他在后世听说过之外,剩下的两个名字,即邓常春、刘良臣,他都没听说过,根本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n
与此相应的是,杨振本来也不太信得过祖泽润,所以拿到名单后就收了起来,只是备着将来有个万一之用,也没有拿着名单让人到处打听。n
然而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名单上的邓常春,居然会被清虏的“诚郡王”硕托领到自己的面前。n
而他居然是清虏的户部右参政。n
“两国议和,休兵息民,对于贵我双方来说都有利,尤其对都督而言。本郡王先前所说贸易之事,先前约定价钱不变,不论米、麦、粟,或者其他杂粮,都督有多少,我们可以买多少,绝不会让都督吃亏!”n
“哈哈。”n
杨振的思绪,被信誓旦旦的硕托说出来的话所打断,只得收回发散的思绪,哈哈一笑作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