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沉,春来茶行门前的灯笼在风里晃荡,火光跳动不定,映得门匾上一行字仿佛也在微微颤动。萧铎早在门口守得心焦,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手里捏着一串佛珠,珠子被捻得发亮,他却浑然不觉。
忽然,远处尘土飞扬,一辆马车风驰电掣而来,马蹄声急促,带起一路风沙。萧铎眼睛骤然一亮,脸色却也随之一沉,心里咯噔一下。
“出事了!”
车子刚停稳,萧爽便推门跳下,脸色冷凝如铁,衣襟上沾着未干的血迹。他二话不说,快步走到车门前,一把掀开帘子。
“老五,快,于堂主受伤了。你带个人去请个郎中来!”萧爽语气低沉,却压着一股藏不住的急切。
萧铎猛地冲上前,看到车厢里,于三娘面色苍白如纸,额角还有血迹,唇角泛着青紫,一身衣衫狼藉,隐隐透着血污。他心里一沉,顾不得多问,立刻转身朝院里喊道:“来个人!快来帮把手。”
话音落下,他自己也立刻上车,帮着萧爽将于三娘小心抬下。
于三娘的身体仿佛失了魂魄,软绵绵地靠在两人怀里,气息微弱若游丝。
“快,先抬进屋里去。”萧爽沉声道。
两人将于三娘安置进茶行后堂的卧房,萧爽亲自把脉,眉头紧紧皱起。
“怎么样?发生了何事?怎么能伤成这样?”萧铎看着萧爽,急急问出了几个问题。
萧爽目光一黯,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紧了紧拳头。
“血色这么深,这是中毒了啊!得用解药。”萧铎惊叫道。
正说着,侯琛带着个须发皆白的老郎中匆匆赶来。
“刘神医,您快看看。”他说着,将老郎中带到于三娘床前。
刘神医一见于三娘,脸色大变,立刻吩咐众人备热水、银针、草药,一刻不停。
屋里药香渐浓,银针齐出,刘神医一边施针逼毒,一边汗如雨下。于三娘偶尔痛得轻哼一声,却始终昏迷未醒。
萧爽站在一旁,目光一刻不离于三娘,手指紧扣成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侯琛跪在床前,双手合十,不停喃喃祈祷:“堂主,您千万不能有事,求您撑住……”
屋外,夜风仍在,茶行门口灯笼晃晃悠悠,照得整座茶行静悄悄的,只有内堂隐约传来银针穿刺皮肉的细微声响,和偶尔一声低低的痛吟,叫人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萧爽和萧铎站在廊下,望着黑沉沉的天幕,二人眼底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杀意。
“南宫影……这笔账,咱们慢慢算。”
萧铎低声道,语气森冷如夜色。
夜色将尽,东方隐隐泛白,春来茶行内却灯火通明,一室药香弥漫。
刘神医披着单薄的旧袍,满头大汗,银针遍布于三娘周身,眉心、脉门、膻中、太渊、曲池……针法凶险,药汤苦涩,但于三娘自被抬回后,便如沉入幽潭,再无半点转醒迹象,脸色苍白得渗人,唇边微微泛青。
侯琛守在床头,眼眶红肿,衣袖早被泪水浸透,却始终不肯离开半步。萧爽和萧铎站在门前的廊下,脸色阴沉似铁,整夜未曾合眼。
刘神医手上不停,眼底却难掩凝重之色。他缓缓放下最后一根银针,长叹一声,拱手对侯琛、萧爽及萧铎道:“诸位,这夫人中的是一种奇毒,阴狠至极,我这一身本事,能拖住毒气扩散已是极限,若再不以异法解救,恐怕……”
他话未说完,萧爽猛地一颤,给他鞠了一躬,认真地恳求道:“神医,不要放弃。您再试试……再试试啊!”
萧铎走上前看了看,转头看向萧爽,眼神沉凝:“二哥,我看这样下去不是法子。”
萧爽目光如刀,紧盯于三娘一动不动的身子,沉声问:“你有更好的法子?”
萧铎咬了咬牙,低声道:“如今若说咱们认识的人中,还有能力救她的,便是叶知卜了。此人我虽认识时间短,但见证过他的医术,当之无愧‘神医’二字。另,他不仅精通歧黄毒术,还会些奇门易数、若他能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萧爽神色微动,片刻沉默,最终点了点头:“我回去,叫他来。”
“你回去来不及。”萧铎的声音中带着决绝。
“总要试试啊!我不能见死不救。”萧爽有些着急了。
“让我想想。”
屋内重归死寂,只剩炭盆里火焰噼啪作响,萧爽垂眸望着床榻上的于三娘,指尖微颤。他从未如此仔细看过这女人,自认识以来,她总是豪爽张扬,敢笑敢骂,如今却气息微弱,仿佛随时要被夜风吹散。他想起于三娘将于六九托付给自己时的样子,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侯琛蹲在墙角,双手抱着脑袋,肩膀一抽一抽的,原本想强撑着,可这几个时辰以来,看着于三娘一口气若有若无,连刘神医也束手无策,他心里早已七上八下,如今彻底慌了神。
呜咽声起先还刻意压着,后来越哭越大,像个憋闷的小孩,鼻音沉重,哽咽沙哑,叫人听得心里发闷。
“别哭了,一个大男人,娘们唧唧的!”萧爽终于没忍住,眉头一拧,低声呵斥了一句。
这屋子里本就压抑得厉害,烛火烧得噼啪作响,药香苦气弥漫,空气里满是死亡阴影和救不回的急迫。侯琛那抽噎声就像一根绊脚的刺,搅得人心里乱麻一团,萧爽平日最听不得这动静,此刻更是烦得透顶。
话音一出口,屋内瞬间静了下来。
侯琛猛地抬起头,眼圈通红,鼻尖泛着酸意,死死盯着萧爽,像是要辩解,又像是委屈。他张了张嘴,憋了好一会儿,只蹦出一句:“我、我就是……就是怕堂主,不……”
萧爽本想再训他两句,可对上那双泛红发涩、满是慌乱的眼睛,心里一沉,硬生生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他低头叹了口气,眼底泛着从未有过的疲惫道:“怕有个屁用,给我个好鸽子!”
萧铎听到萧爽要鸽子,高兴地合手拍了一下,原地跳了起来,叫喊一声:“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