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直门粮管所,隶属于四九城 dC区粮食局,乃其下辖六个粮所之一。该所主管着 dC区东直门周边多条街道以及数十家大小单位的粮食供应事宜,麾下设有数个粮站与十余家粮店。
轧钢厂坐落于东直门外,其粮食供应向来由东直门粮管所负责。一直以来,按照惯例,每周的特定时间,轧钢厂的粮食采购员许洪都都会偕同卡车司机,携带粮票与现金,准时前往东直门粮所申请调拨粮食。自公私合营之后,这两家单位的合作始终顺遂无虞,从未出现过任何差池。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今日的粮食采购却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波折。他们带去的粮票当中,竟惊现了一批高度逼真的假粮票。当下,采购员许洪都与几位司机均被粮所扣留,一场风波就此掀起。
此刻,在粮管所办公楼二楼的副所长办公室内,气氛凝重,波澜起伏。粮所副所长王兆兴、三位付粮员、保卫科长以及两位保卫干事,正针对轧钢厂的相关人员展开严肃的问话调查。
王兆兴面色阴沉地坐在主位办公桌之后,目光如炬,冷冷地扫过许洪都以及在场的几位司机,随后,他伸出手指,指向办公桌上那一厚一薄两沓粮票,语气森然地质问道:“许采购,你且给我好好说说,今日你带来的这些粮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会有如此巨额的假粮票出现?”
许洪都早已吓得六神无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他声音颤抖,带着无尽的惶恐与无助,连连辩解道:“我……我真的不知道啊!这粮票到我手中的时候便是如此模样了,我实在是冤枉啊!”他万没想到,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自己手中递出的粮票竟被查出有假,此刻的他,纵有百口,也难以辩白清楚。
站在一旁的运输队郭队长以及几位卡车司机,同样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作为负责运输与保卫工作的人员,他们也难辞其咎,负有连带责任。
听闻许洪都的回应,现场一片死寂,诸位付粮员、保卫干事以及科长皆以怀疑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王兆兴的进一步指示。
王兆兴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犹如冰封一般,毫无波澜,可他的内心却早已是怒火中烧,汹涌澎湃,恨不得即刻将许洪都生吞活剥。
如今的东直门粮管所正处于新老交替的关键时期,老所长即将退休,安享晚年。该所设有一正两副三位所长,待老所长退位之后,不出意外的话,空出的所长之位将会在王兆兴与另外一位副所长之间展开激烈的角逐。
王兆兴年仅四十,正值年富力强、意气风发、锐意进取之际。眼瞅着老所长即将卸任,凭借自身的卓越能力以及背后的人脉关系,他本以为自己有极大的胜算能够击败对手,从而再上一层楼,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可谁能料到,偏偏在这至关重要的节骨眼上,由他分管接洽的轧钢厂却捅出了如此大的篓子。只见桌上那厚厚的一摞总额高达四万市斤的粗粮票之中,竟然有八百多市斤是假的。
八百多市斤的假票啊!虽说粮所每月经手的粮食多达数十万斤,相较之下,这八百多市斤看似不算太多,可一旦此事东窗事发,引发轩然大波,那后果绝对是不堪设想,足以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些假票的图案、样式以及字体都与真票极为相似,几可乱真,甚至就连所使用的纸张材质都别无二致。若不是在墨水色调以及裁剪尺寸上存在着些许细微的差异,恐怕就连负责经办的几位付粮员都难以察觉其中的猫腻。
王兆兴此刻的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既暗自庆幸手下的付粮员经验丰富、办事沉稳,在查收钱票之时能够谨慎仔细,多番检查,否则,今日在这场风波中栽跟头、丢饭碗的人必定是他无疑;但同时,他又怒不可遏,满心狐疑。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怀疑有人蓄意针对他,想要借此机会将他拉下马,可当他仔细端详眼前许洪都的神情举止之后,又觉得此事似乎并非如此简单,一时间,他也难以判断这究竟是一场巧合,还是有人在背后精心策划、蓄意为之。
就在王兆兴陷入沉思,默默思索之际,办公室的房门处传来了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咚咚咚。”
“进来。”王兆兴头也未抬,随口应了一声。
话音刚落,房门被缓缓推开,来人正是轧钢厂的李怀德一行人。
“抱歉啊,赵所,来晚了。”李怀德一进屋,便满脸堆笑,热情地打着招呼,同时快步走上前去,伸出手来,意欲与王兆兴握手言欢。
“李厂长,你来了啊。”王兆兴见正主儿来了,也不便再继续绷着脸。虽说粮所在地位上略胜一筹,可李怀德毕竟是高干级别,该有的尊重与面子还是必须要给的。于是,王兆兴赶忙起身,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与李怀德亲切地握了握手。
李怀德客气地笑了笑,心中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见王兆兴的态度还算和善,他暗自庆幸,心想来之前所担忧的粮所会恼羞成怒,直接将此事上报分局,走司法程序的情况并未发生。
在这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与经济体制之下,粮食单位的地位举足轻重,相较于其他单位而言,有着
一种超然的地位与权威。倘若真的不顾一切,不讲情面地走程序,他还真的是束手无策,毫无应对之策。
与王兆兴握手寒暄过后,李怀德转头看向许洪都,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恼怒之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许洪都察觉到领导那犀利的目光,心中自知理亏,连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缩了缩脖子,乖乖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打过招呼之后,王兆兴礼貌地伸手一引,邀请李怀德一同移步到茶几旁就座。
而跟在后面一同进来的侯卫国,在看清副所长是王兆兴之后,不禁微微一愣,随后发出了一声轻“咦”。他怎么也没想到,负责与他们轧钢厂对接工作的竟然是赵国兵的亲爹王兆兴。惊讶之余,他连忙快步上前,恭敬地打了声招呼:“赵叔。”
王兆兴听到声音,转头望去,发现是侯卫国,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笑容,亲切地伸手一招,同时招呼他们一行保卫员一同落座:“是卫国啊,来来来,都过来坐,呵呵。”
现场的李怀德、王登明以及秘书小吴等人,看到侯卫国与王兆兴如此熟稔,不禁纷纷投来了惊讶与好奇的目光,心中暗自诧异,没想到他在粮所居然还有这层特殊的关系。不过,他们也深知,有熟人在粮所,这对于处理眼下的事情而言,无疑是多了一份助力,有什么事情也好商量一些。
待众人纷纷坐定之后,王兆兴唤来一名工作人员帮忙倒水,随后,他便向轧钢厂众人逐一介绍了屋内的几位付粮员和保卫干部,并简要地说明了一下今日所发生的事情。
待王兆兴介绍完毕之后,李怀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阴沉与严肃。他目光如电,径直看向站在角落的许洪都,直截了当地切入主题:“小许,你给我如实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今日为何会出现如此严重的差错?还有,这么多的假票究竟是从何而来?”
这面额高达八百多市斤的假粮票,其严重性不言而喻,不仅足以让王兆兴陷入困境,难以脱身,同样也会给李怀德带来巨大的麻烦与危机。一旦此事无法妥善解决,真相无法水落石出,那么背黑锅的人必定是他李怀德无疑。毕竟,后勤处归他分管,出了事情,上头自然会首先拿他是问。
听到领导的严厉质问,许洪都急忙解释道:“李厂长,我真的是毫不知情啊!我从出纳那里领取到的粮票就是这个样子。”
“我当时怎么也没想到,从出纳那里领来的粮票竟然会有假,而且这假票与真票几乎一模一样,我当时只是简单地清点了一下数额,根本没有察觉到其中有假,谁能想到里面居然混进了这么多的假票啊!”说完,许洪都一脸沮丧,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一般,那副倒霉透顶的模样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
“你的意思是说,问题出在出纳那里?”李怀德皱着眉头,追问道。
“是的,李厂长。从出纳那里领了钱票之后,我便一直将其揣在包里,一路上都未曾打开包触碰过。”许洪都连忙回答道。
“谁能为你作证?”李怀德紧接着问道。
“郭队长以及同行的几位司机师傅都可以为我作证。他们不仅负责开车,同时还肩负着钱票和粮食的保卫工作。”许洪都信誓旦旦地说道,“从领取钱票一直到与粮所的同志进行交付的整个过程,他们都全程陪同在我身边,我可以向您保证,我绝对没有在其中做过任何手脚。”
听完许洪都的解释与保证,李怀德并未当即表态,而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郭队长和几位司机。
郭队长见李怀德投来了询问的目光,赶忙点头说道:“李厂长,确实如许采购所言。他领取钱票的时候,我便一直在他身边,装钱票的包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
众人闻言,皆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种事情并非难以查证,许洪都若是撒谎,很快便会被识破。如此看来,如果他所言属实,那么问题很有可能就出在轧钢厂的财务部门了。
财务科掌管着厂里所有的钱票收支,如此重要的部门竟然被人混进了假票,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其严重性超乎想象。
李怀德眉头紧锁,他深知问题的严重性,但此刻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说服王所长,将这个案子交由他们轧钢厂自行处理。
一旦发生这种事情,如果被合作单位捅到公安分局,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财务与采购这两大板块均归他李怀德管辖,作为后勤处主任兼副厂长的他,无疑是此次事件的第一责任人。此事若是传回厂里,必定会被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拿来大做文章,对他极为不利。
所以,唯有将案子争取过来,并且通过自身的努力,将功折罪,成功破获此案,才是化解当前危机的最佳途径。
如今,假票与人证俱在,这面额八百多市斤的假票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李怀德坚信,只要顺着线索深入调查,必定能够查个水落石出。
可是,究竟该如何开口,才能顺利地将案子从粮所手中要过来呢?李怀德心中暗自思索了片刻,随后,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王所长,依目前的情况来看,这问题大概率是出在我们厂财务那边
。您看这样行不行,这案子就交给我们轧钢厂保卫科来处理吧,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王兆兴听后,微微沉吟了一下。事已至此,既然对方都已经把话挑明了,自己也没必要再故意刁难人家,有什么想法不妨直接说出来便是。
“李厂长,你们轧钢厂这次可真是把我害惨了啊!”王兆兴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他又用手指了指桌上的那一小摞假票,说道:“您瞧瞧,这桌上这面额八百多斤的假粮票,可全都是你们轧钢厂带过来的。”
“我手下的付粮员若不是谨慎仔细,多检查了几遍,恐怕我们这一帮人都得面临下岗的命运。而且,眼下正值我们老所长准备退休的关键时刻,整个粮所上上下下都在密切关注着此事。我辛辛苦苦努力了这么多年,眼瞅着就要熬出头了,你们却突然给我来这么一出,您说你们轧钢厂这事办得可真不地道啊!”
王兆兴也不想再与李怀德拐弯抹角,虚与委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