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相谈许久,崔嫣眼见温以缇神色疲惫,连说话的声音都透着几分虚弱。她心中不忍,便起身告辞,轻声说道:“你好好休养,我就先回去了,莫要太过操劳,将养身体才是要紧事。”
崔嫣走到门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神色关切又带着几分郑重:“还有一事,表妹日后若是遇到顾庶人,还是多避着些吧。”
“顾庶人?”温以缇微微皱眉,脸上写满了疑惑,她不明白崔嫣为何突然又提及此事。
顾庶人已然被幽禁进冷宫,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
之前与顾世子的交谈,也已和顾家之间没了纠葛,那些过往的恩怨都结束了。
若不是崔嫣此刻提起,温以缇几乎都快要将顾庶人给忘了。
崔嫣瞧出温以缇的疑惑,不由轻叹一口气,眼神里流露出担忧之色。
她下意识地靠近温以缇,微微压低声音,缓缓开口解释道:“你有所不知,虽说顾氏如今已被贬为庶人,七王爷还未彻底失势。背后又有武清侯爵府撑腰,陛下也并未赶尽杀绝,总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崔嫣微微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如今顾家又搭上了太子,这七王爷母子二人在宫中的地位就变得有些微妙。七王爷表面上顺从太子,可实际上,大家都能看出来,他满心不甘。
就在年初,陛下又突然解除了对顾庶人的禁令,她依旧闭门不出,可谁知道顾庶人背地里在谋划什么?”
崔嫣神色凝重,语气中满是忧虑,“你和顾庶人可是早已鱼死网破,她在宫中多年还是有些人手在的,更何况顾庶人背后还有七王爷,真要对付你,可是不容易应付的,不可掉以轻心。”
在这深宫内多年,崔嫣早已不是温以缇初相识时,那个心无旁骛的才女。
如今的她,对宫中的弯弯绕绕,已然谙熟于心。
温以缇听到这话,原本有些倦怠的眼神瞬间一凛,“表姐,你是说顾庶人在宫里过的还不错?”
温以缇着实有些意外,当初陛下将顾庶人废拙幽禁冷宫,虽说未曾公开以淫乱后宫的罪名处置,但宫中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那不过是一层未被捅破的窗户纸罢了。
就连温以缇都认定,顾庶人只能在冷宫之中,靠着武清侯爵府的庇护苟延残喘,再无翻身之日。
可如今,顾庶人不仅没有在冷宫里落魄潦倒,反而依旧过得很是滋润,甚至年初的时候,陛下竟解除了对她的禁令。
这突如其来的反转,让温以缇大脑一片空白。
“当然,有七王爷在,顾庶人怎会出事,毕竟武清侯爵府还深受陛下重用呢。”崔嫣微微颔首,轻叹了口气。
温以缇突然只觉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好像脑子里有什么她马上就要抓住了!
见温以缇神色难看,像是被吓得失了神,崔嫣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又安慰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温以缇依旧愣在原地,双脚像是被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安公公和徐嬷嬷见她这般模样,立刻担忧地围了过来,担忧的唤了几句。
然而,温以缇却仿佛丝毫没有听见他们的话,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回过神来,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我先回屋歇一会,有人来的话,就说我已经歇下了。”
说罢,她脚步虚浮地朝着房内走去,关上了门,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
温以缇的心脏剧烈跳动,砰砰的声响仿佛要冲破胸膛,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那一刻,她的呼吸都为之一滞,似是触碰到了一丝被层层迷雾遮掩的残酷真相。
温以缇的面色变得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角。
温以缇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开始如走马灯般梳理着此前发生的种种事情。
顾庶人几废几封、七王爷腿残之后,陛下却心急如焚,广寻天下神医为其医治、突然重用顾世子,甚至将他调去北方边境接替封家,委以重任…
温以缇反复思索着这些消息,突然,脑袋像是被重锤猛击,“嗡”的一声,刹那间,好些东西变得清晰起来。
温以缇终于明白了,当初顾庶人倒台为何如此轻易。一个身为四妃之一,膝下有成年王爷且母族显贵的后宫妃嫔,即便有赵皇后和贵妃从中帮衬,也绝不可能这般简单地被她扳倒。
可如今回顾后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温以缇惊觉,原来这一切的背后,都是陛下在暗中操控。
若没有陛下的推波助澜,她一个小小的女官,又怎么可能设下如此庞大的局,一举扳倒一位四妃?
意识到这一点,温以缇心中猛地打了个冷颤。
至少目前看来,陛下是借她之手来压制武清侯爵府,断掉他们妄图僭越的念头。
而后又把顾琦送去东宫,成为太子的侧妃,强行将顾家和太子绑在一起,以此增强太子背后的势力。
此前,温以缇多少也隐隐猜到这些事与正熙帝脱不了干系,可真到洞悉一切竟是他完全一手推动时,内心还是被深深震撼了。
“为什么?”温以缇低声呢喃,满脸的困惑与苦恼。
温以缇好不容易理清了这一系列事件背后隐藏的关联,却又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她实在想不通陛下此举的用意,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可是为什么呢?”
在温以缇看来,六王爷并没有什么出众的能力,至少在她接触过的诸位王爷皇子中,大家都相差无几,没道理陛下会突然选中母族势力微弱、能力也并不突出的六王爷,甚至为此不惜废掉七王爷这颗看似更有潜力的棋子。”
温以缇坐在昏暗的房间里,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她眉头紧锁,脑海中如乱麻般纠结着各种猜测。
“难道太子的生母才是陛下的真爱?”温以缇喃喃自语,“陛下是为了报复曾经害死过他真爱的那些后宫嫔妃?又或者,他只是一心想宠爱她,想把世间一切最好的都给他和真爱生下的孩子?”
想到这儿,温以缇的眼前浮现出六王爷在宫中那些谨小慎微的日子,莫非那只是正熙帝为了保护他的手段?
这念头一起,温以缇自己都觉得荒诞,这不就是话本子里最经典的情节吗?
可很快,温以缇便自嘲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至少有一点温以缇很确定,正熙帝绝不是一个如此儿女情长之人。就凭他狠下心把七公主送去瓦剌和亲这一点,便能断定。
“可若不是这样,到底是为什么呢?”温以缇不禁握紧了拳头,她实在想不通,六王爷究竟哪一点,能让陛下铁了心非立他为储君不可。
温以缇绞尽脑汁,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又都被他一一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