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p>
甄阿真喃喃一声。</p>
随即，他就摇头。</p>
“我不信命。”</p>
闻言，中年人沉默不语，只是微笑。</p>
风起云涌，这个由诡异邪力构筑而成的世界正在缓缓崩溃。</p>
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个世界里的生灵就能回到现实世界。</p>
风很凉，吹在甄阿真和这个神秘中年人的身上。</p>
他们两人都沉默着。</p>
不同的是，甄阿真沉默，是因为他吃不准对方的实力。</p>
他确实是很喜欢用武力来解决问题，但他从来都不是冲动之人。</p>
而这个中年人保持沉默，恰恰是因为他完全看透了甄阿真。</p>
他主修命道，擅推演命理。</p>
灵荒世界的芸芸众生，在他的眼里皆是被丝线操纵的提线木偶。</p>
这丝线，便是命运的丝线。</p>
从看到甄阿真的第一眼起，他就看清了这个年轻人的命运变化。</p>
他不开口，是因为他想等。</p>
终于，甄阿真按耐不住了。</p>
见甄阿真手中长枪一动，准备向他发动攻势，他不再微笑。</p>
轰！</p>
银色的雷霆一闪而逝。</p>
中年人抬起一只手，食指微微弯曲，一道丝线乍现。</p>
它将甄阿真的长枪阻挡，只是微微一震，便将长枪荡飞出去。</p>
叮——</p>
长枪在半空中打着旋儿，金属嗡鸣之声不绝于耳，最终落回甄阿真之手。</p>
中年人从容道：</p>
“命是定数，运是变数。”</p>
“你出身在黑暗之家，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用杀戮解决问题。”</p>
“你的人生目标非常简单，就是想成为绝对的强者。”</p>
“你觉得你能掌握你自己的命？”</p>
“可实际上——”</p>
“很多事情的结果，从一开始就是注定好的。”</p>
“你有没有想过，你挣扎的过程其实正是促成这命运的过程？”</p>
中年人侃侃而谈。</p>
说起与甄阿真有关的一切，他目露一抹精芒，表现地无比轻松。</p>
“不，这并不能说明什么。”</p>
甄阿真坚定摇头。</p>
他承认，眼前这中年男子说的话有几分道理，说的话也符合现实。</p>
但……即便是不懂命理命道，只是凭眼光去看，也能看出很多东西。</p>
他觉得，这中年男子无非就是眼光毒辣一些罢了。</p>
“神棍。”</p>
甄阿真在心中暗暗叹息。</p>
寒风扑面。</p>
中年人在听了他的话以后，却是瞬间改了语调。</p>
只听这中年人言辞激烈道：</p>
“其实，你早就已经有了想要离开边城、离开那些同伴的想法。”</p>
“只是你从未拥有过这样精彩的人生，所以你舍不得。”</p>
“你还想留下，在这里修行。”</p>
“但你自己很清楚，继续留下去对修行的提升不大。”</p>
“而且，哼哼。”</p>
……</p>
中年男子连连开口，听得甄阿真瞪大双眼。</p>
甄阿真会这样，皆是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甄阿真的心声。</p>
这既是甄阿真的真实想法，又是甄阿真的现状。</p>
甄阿真确实是想要离开了。</p>
边城已经无法满足他的欲望。</p>
他渴望提升修为、增强实力。</p>
若是继续留在边城修行，他倒是能继续享受鸣泣小队独有的氛围。</p>
可相应的，他的实力进境也会变得缓慢。</p>
这……有悖于他的本心渴望。</p>
“我名明理。”</p>
中年人再度开口，语调平和。</p>
而后他又露出微笑，诚挚道：</p>
“你口口声声说你不信命。”</p>
“这没有关系。”</p>
“我是一个命道御兽师。”</p>
“我能看得出来，你真的很有修行命道的天赋。”</p>
“若你肯入我门下，拼命修行，我保证你会成为第五大境的强者。”</p>
此言一出，场面顷刻寂静。</p>
第五大境，道徒！</p>
那个境界，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修成的境界。</p>
众所周知，若是同一大道的巅峰强者对决。</p>
只要道主境的强者不出，道徒便可以算是无敌的。</p>
甚至，有一些道徒，还能凭借特殊的手段强杀道主强者。如此就能完成替代，将原道主的位置取而代之。</p>
甄阿真的瞳孔猛地一缩。</p>
他是立志要成为强者。</p>
但他还从未想过，自己要修成什么境界，要成为怎样的强者……</p>
他还没有完全想清自己的未来规划。</p>
若这个中年人所说为真，那这个条件就太过诱人了。</p>
见甄阿真如此，明理笑了。</p>
他笑得平和，也有几分得意。</p>
最终，他决定趁热打铁。</p>
于是他又热情道：</p>
“如果你自己再争气一点，成为第六大境的强者也不是不可能。”</p>
“只要你肯主修命道，让我来为你引路，我保你一路高歌。”</p>
“我愿意发下道誓！”</p>
说到后来，明理明显是越说越激动。他很狂热，脸上有笑容，更有严肃之色。</p>
见明理如此，甄阿真不由得皱紧眉头。</p>
他承认自己动心了，但他也考虑到很多事。</p>
命道。</p>
那是三千大道之中最为玄妙的一道，极难修行。</p>
可一旦修有所成，纵然是在巅峰强者之中，也会有极大的话语权。</p>
谁让命道御兽师手段诡异呢？</p>
一个强大的命道御兽师，是可以通过不断布局更改他人命运的。</p>
他就是因此而恍惚。</p>
从西北之地一路流浪，一直到边城，他很少能感受到人世温暖。</p>
而现如今——</p>
一个人就这样离奇地出现，还对他说这样的话，就为让他入门。</p>
甚至，对方还愿意发下道誓来保证他的前途。</p>
若这一切为真……</p>
想着，念着。</p>
甄阿真不由自主地低下头。</p>
他看到了自己的手，还有八翼凶虎的皮毛……两者都挂满了伤痕。</p>
一道道虎纹映入眼帘，让他在转瞬之间清醒许多。</p>
“呼——呼呼——”</p>
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很急促。</p>
“呵呵——”</p>
另一边，看到甄阿真的反应，明理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p>
跑不掉了！绝对跑不掉了！</p>
他都把条件开到这个程度了，他实在是想不到甄阿真凭什么拒绝。</p>
然而，下一刻，明理就傻了。</p>
“不。”</p>
沉思许久。</p>
甄阿真的回答，依旧是摇头。</p>
“为什么！”</p>
明理两眼一黑，勃然大怒。</p>
……</p>
诡异的红黑世界彻底崩溃。</p>
众人齐齐现身冰原。</p>
在距离他们一百丈以外的地方，已经黑压压地围满了人。</p>
那些人之中，有边城五大家族的人，也有御兽师小队的人。</p>
更多的，却是洛家人。</p>
“让我来解决这些事吧。”</p>
洛玉衡扫视全场，轻笑一声。</p>
随即，他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p>
一众洛家人见状，立刻就拉开阵势，开始以绝对之势封锁现场。</p>
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p>
哪怕是只凭一个动作，他们也能明白主人家的心思。</p>
更何况，他们早就在这个地方等待了太久太久。</p>
从得知自家公子出事开始，这些人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是提心吊胆的等着。</p>
如今得见公子安然无恙，又有表现的机会，他们当然不会怠慢。</p>
“你们干什么？”</p>
外围的人群里传来怒吼之声。</p>
洛家封场，那些等待许久的御兽师当然会不满。</p>
这些人是为机缘而来，是为这里的异象而来。</p>
如今，他们什么机缘都还没见到呢，就要被人赶走。</p>
他们怎么会接受这种事？</p>
然而，回应他们的是数以千计的强横气息。</p>
凡是洛家死士，释放的修为气息都不弱于藏幽境三段。</p>
死寂，全场死寂！</p>
不少御兽师都瞪大了眼睛，被这样的大变故惊掉了下巴。</p>
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只是藏幽境二段的修为，甚至是一段修为。</p>
这……如何又能跟人家相比？</p>
这样的场面，也让白玉京和王长生面露惊讶之色。</p>
对于洛玉衡的家底，他们已经有了一定的见识，也有所预想。</p>
可当洛玉衡真正展示时，他们还是会被现实触动。</p>
“吱吱吱——”</p>
蚀骨雀的嘶鸣声响起。</p>
赵扶摇没关注场面上的变故。</p>
此刻，他正死死地盯着一个人。</p>
那个人就是明理。</p>
这个人曾参与过夺剑之战，赵扶摇记得清清楚楚，一眼就认出来了。</p>
甘草是他内心最深处的禁忌，与她有关的人，他都记得。</p>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p>
赵扶摇陷入到沉思之中。</p>
“喂。”</p>
一道声音响起，是洛玉衡。</p>
他快步来到赵扶摇的身边，郑重地将一枚戒指放在赵扶摇手中。</p>
同一时刻，他诚挚道：</p>
“人各有命。”</p>
“如你所言，让花成花。”</p>
“朋友，你很不凡。”</p>
“我这个人面对你这样的人，就喜欢实话实说。”</p>
“如果哪天你想入我洛家，我这儿随时欢迎你。”</p>
洛玉衡笑了笑，露出惋惜之色。</p>
惋惜之余，他又流露出严肃神色。</p>
“这是我给你的赔礼。”</p>
“那些修行资源不算什么，那里面有几件器物，做储存御兽之用。”</p>
“最重要的东西是一封书信，那是逐鹿书院的举荐信。”</p>
“它才是你最需要的东西。”</p>
说罢，他施展灵动身法，只是几个闪身就上了马车。</p>
车上，他一边挥手，一边大喊：</p>
“我是一个爱花的人。”</p>
“不要拒绝我的善意，我只是希望能在未来看到一株绝世之花。”</p>
“若你想要回礼，就等我们重逢之日，你再送我礼物吧。”</p>
“呵呵哈哈哈哈——”</p>
异种马兽化成残影。</p>
在洛玉衡豪气干云的笑声中，重新组建的奢华车队疾驰而去。</p>
赵扶摇有些不知所措。</p>
“甄阿真呢？”王长生发问。</p>
“他……走了。”白玉京苦笑。</p>
“走了？”</p>
闻言，赵扶摇终于回过神来。</p>
白玉京伸出手来，一枚珠子平静地躺在他的手上，熠熠生辉。</p>
那是刻影晶珠。</p>
它没有别的作用，唯一的作用就是记录影像和声音。</p>
“阿王，老白，扶摇兄弟。”</p>
“和你们在一起真是痛快。”</p>
“但我想……我该离开了。”</p>
“人各有路，请原谅我。”</p>
“日后相逢，再当把酒言欢。”</p>
……</p>
赤芒乍现，化成甄阿真的样子。</p>
甄阿真的声音响起，让赵扶摇三人齐齐沉默。</p>
他们三人神情复杂，面对此情此景，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p>
而在这个时候，留下那影像的人却半跪在那个雪袍男子面前。</p>
面对那雪袍男子，他面色平静。</p>
他微微低头，声音诚挚道：</p>
“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如何？”</p>
……</p>
漫天风雪，席卷冰原。</p>
明理静静地走在回去的路上。</p>
想起赵扶摇的那个眼神，他莫名地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p>
他不由得暗自叹息，参与当初那一战实在是他此生最愚蠢的决定。</p>
然而，当他想起那个骑乘八翼凶虎的青年，他又露出笑容。</p>
“命数如织，运数如子。”</p>
“人生如棋。”</p>
“论命，我是执棋之人。”</p>
“论运，我亦是局中子。”</p>
“甄阿真……好一个甄阿真！”</p>
“阿真不真啊……”</p>
“哼呵呵哈哈哈哈——”</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