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顾时宴似乎能从苏云禾的视线中感受到一丝丝的责备的意思。
但好像,又没有。
明明苏云禾的眼中很干净,干净到顾时宴觉得好像自己看错了。
苏云禾那么爱他,崇拜他,可刚刚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却连一丝丝想要救她的意思都没有。
他当时也没有想得很多,他只是觉得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凭什么被宋子衿这样的女人给威胁呢?
他想过苏云禾肚子里孩子的安危,可转念一想,他缺这么一个女人为自己生孩子吗?
可后一刻,他又想到了他和苏云禾已经为了这个孩子领证的事情。
所以,他还是想了要救下苏云禾的事情。
只是,他还没有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宋子衿就自己先露怯了。
心中思绪翻涌,苏云禾却猜不透顾时宴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能感知到的,顾时宴是一个薄情寡义,根本不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可她明白,为了沈星宇,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只能寄人篱下,依附于他。
长久沉默的对视之后,是苏云禾先忍不住了,她红着眼眶开口问顾时宴说:“如果刚刚宋子衿的匕首真的捅进我的肚子里了,时晏,你告诉我,你又打算怎么办?”
顾时宴莫名的有些烦躁,他扭过脸不看苏云禾,但声音冷冰冰的回答她说:“这是一个假设性的问题,没发生过的事情,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你,你也不要问我。”
苏云禾却不依不饶,她绕到顾时宴身前来,她紧紧攥住他的双臂说:“时晏,如果我非要问呢?”
顾时宴想推开苏云禾,可是想到她还怀着孕的事情,他的手最终还是没有推过去,他的目光森冷寒凉,开口时,声音比外头的冰霜还要冷:“宋子衿不会那么做,她也不敢那么做。”
苏云禾的眼眶微微发红,她模样倔强的看着顾时宴问说:“那万一呢?万一她真的捅下去了呢?”
顾时宴的声音更重、更冷,隐隐还带了一丝丝警告的意思:“我说了,没有万一。”
苏云禾望着顾时宴眼中显现出来的烦躁和不悦,她忽地就犯了轴,她继续问说:“宋子衿真那么狠心捅下来的话,你……”
还是同样的问题,顾时宴明显不想再听下去,他直接开口打断了宋子衿的话说:“她要是真的捅了那一刀,你放心,她会给你偿命的。”
苏云禾的双腿一软,眼眶也瞬间湿了,她微微仰起脸,努力将泪水给憋了回去。
明明早就知道了顾时宴的狠心和绝情,可在这一刻再一次感受到他的冷漠时,苏云禾还是有些心寒的。
她没有落泪,只是笑盈盈看着顾时宴说:“时晏,我们已经领证了,你让钟意一直待在锦园,这合适吗?”
顾时宴微微眯眸,他下意识的从衣兜里摸出了一根烟,在快要点燃的时候,他又莫名的放下了打火机,香烟被他夹在指尖,银制的打火机上倒映着他轮廓分明的立体五官。
他望着苏云禾眼底盈盈的星光,那是她要落不落的泪珠。
可即便这样,他也并没有半分的温柔,他只是将声音压得低低的警告说:“你是不是管得有些多了?”
他的话刚刚落下,苏云禾就迫不及待的开口追问说:“我们有合法的证件,怎么就管得多了?”
顾时宴轻轻蹙起眉心,他目光满带探究意味的打量着苏云禾,他上上下下的将她扫视一圈之后,随即才开口问说:“领证之前,我是不是将话都给你说明白了?我们领证是为了给你肚子里的孩子落户,你顾太太的身份也只是暂时的,更何况,你的身份你知我知,贴身的几个佣人知之外,我不会再让更多的人知道了。”
苏云禾的身子瞬间被冷意包裹住了,她微微颤了颤身躯,等再开口时,她声音莫名的沙哑、瑟缩:“是,是我贪婪了。”
她想,就算没有爱情,可嫁给顾时宴,她能得到很多的东西,这样也是好的。
可因为孩子上位,却也只是短暂几个月的身份。
而且,还是不能见光的身份。
这一刻,苏云禾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可顾时宴是什么人,她没有筹码去威胁,没有能力去压迫,她只能任由他安排。
不过都是听天由命罢了。
顾时宴的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悲和喜,他望着苏云禾说:“好好养胎,等生下孩子,我们就去办理离婚,离婚之后,你会得到顾家庇护和很大一笔钱,足够你生活了。”
苏云禾淡淡垂眸,她只是轻微点了点头,以示了回应。
好不容易傍上的一颗大树,苏云禾想,她就是不喜欢,恐怕也不会轻易让大树把她给随便剜出去吧。
时间还多,她想,她总会再有机会。
这时,顾时宴的手机铃声响了,凌晨的电话,总是叫人心里头发慌。
垂首看了一眼,还是留在医院照顾钟意保镖的电话。
顾时宴生怕医院那边有什么变故,甚至来不及避讳苏云禾,就直接接起了电话问说:“怎么了?”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往外面走去。
保镖的声音听着慌慌张张的:“不……不好了,太太被……被人抢……抢走了。”
顾时宴听到这话,轻捏住手机的手莫名的一紧,一股寒意顿时从脚底往周身蔓延开来。
等开口时,他声音连带着裹缠着一层层的寒意,像极了外面初春夜里的凉意,仍旧刺骨的寒凉。
“怎么回事?被谁带走的?”
言语中,隐隐急切和不安。
保镖瑟瑟缩缩的回话说:“是,是陆医生。”
顾时宴的身体打了个冷战,他忽然意识到刚刚宋子衿过来的这一场闹剧很可能是精心编织的陷阱。
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顾时宴来不及挂电话,甚至连外套也来不及拿,就脚步匆匆,大步流星的往后院外面走去。
苏云禾见他要离开的样子,下意识的出声喊他说:“时晏,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
后院的大门打开时,初春夜里的寒气直逼而入,苏云禾被那一股股刺骨的寒意给逼得瑟缩了两下,她想追上顾时宴的脚步,可他走得很快,身影拐过花圃,就直接不见了。
苏云禾没再追上去,而是默默走过去将门给关上了。
寒意被隔绝住时,苏云禾也忍不住的冷嗤了一声。
明知道顾时宴不爱她,她却还是要千方百计的获得他的怜惜。
如果可以,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
可想到沈星宇,她又只能一次次说服自己妥协。
她一方面要依靠顾时宴的能力去找合适的骨髓匹配者,一方面要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创造更好的先天条件,她别无选择。
顾时宴驱车赶往医院时,他的人已经先围满了医院。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在夜里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令人望而却步。
看到顾时宴的车子驶来时,一群人都涌了过来。
顾时宴推开车门下车来,一群人齐齐的喊了一声:“顾先生。”
顾时宴的视线一一扫视过众人,同时开口问说:“有太太的消息了吗?”
其中一个人站出来回话说:“有,目前得到的消息是太太被陆医生带走了,车子已经往江城驶去了,我们的人也跟上去了,同时也在联系途中的人去拦截,只是不知道多久会有消息传回来。”
顾时宴二话不说,又回头坐进了车子里,他降下车窗对面前的一群人说:“我开车去追,你们也跟上,随时和前方追去的人保持联系,务必保证要找回太太,拦截了车子后,务必要保证太太的安全。”
众人闻言,又整齐划一的承应一声说:“是。”
顾时宴将车窗升起来,一脚油门下去后,车子就驶离了医院。
出城的一路上,顾时宴被红绿灯弄得有些火急火燎的,他的一颗心忐忑不安,生怕晚了追不上陆允洲的车,更害怕再也见不到钟意。
直至出了城,他才将车速提起来,快上高速的时候,一辆银灰色的帕拉梅拉忽地插到了他的前面。
顾时宴一个急刹车,车子刹停住时,顾时宴整个人也往前撞了上去。
好在他栓了安全带,只是额头碰到了方向盘,并没有什么大碍。
回过神时,顾时宴一把解开了安全带,聚集在胸腔里的怒意在这一刻倏然就爆发了。
他推开车门下车,气势汹汹来到帕拉梅拉的驾驶位处,然后伸手就拽开了车门。
车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双白皙的长腿几乎占据了顾时宴的所有视线。
他微微怔愣了片刻,等回过神时,他挪开视线去看驾驶位上的女人,对视上的那一瞬间,顾时宴错愕了半响,竟然是温旖。
还没来得及质问什么,温旖就撩了一把长发,随即漾开笑容说道:“顾老板,你要是这么贸然上了高速,那你才是真的找不到钟小姐了。”
顾时宴心中翻涌的怒意,在听到温旖的提醒时,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柏城的夜色下,他站在寒凉的夜里,清冷的月色落了他一身,他一身铁灰色的西装,衬得他挺拔英俊,袖口的两颗纽扣,泛着清冷的月光。
顾时宴微微怔忡,心中思绪万千,却并不敢随便下一个结论。
要是没追上去,钟意因此被陆允洲带走,然后再借用傅家的势力藏起来,那他再想见到钟意,那就真的是比登天还难了。
想到这些,顾时宴断不敢随意定论。
温旖看出他眼底的纠结,只是轻笑出声继续说道:“顾老板,你是聪明人,这样小伎俩的把戏应该瞒不过你才是,可见你对钟小姐用情之深,不然也不会傻到真的要中了别人的陷阱。”
顾时宴微微颦眉,忍着不悦问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旖的表情蓦地严肃起来,她说:“顾老板,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点,你会想不到吗?”
一阵风拂过,顾时宴的西装衣摆被拨动了两下,他心中的疑惑也得到了一些解答,但他还是问温旖说:“你是想说,小意还在柏城?”
温旖的表情仍旧很严肃,她直接给出了顾时宴最精准的答案说:“她在钟家。”
得到确切答案后,顾时宴蹙起了眉心问说:“所以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温旖坐直身体,目光透过挡风玻璃望着长长的匝道,又长又直的一条路,却一点儿也看不到尽头。
夜很深了,露气重,寒意也刺骨,温旖不自觉的笑了一下,随即想到了很多曾经的事情。
她爱过钟祈年,爱是真的,可恨也是真的。
她是做错过事情,堕过胎,可那不是她的错。
可因为这件事,钟祈年不想跟她再谈婚论嫁,也因此,他说了很多伤人的话。
那些话,成为了温旖心里永远过不去的阴影。
每每深夜,她总是失眠落泪,甚至会不由的将过错归结给自己。
可她明明没伤害过任何人,为什么却要她一个人背负这些痛苦呢?
她不甘心,于是想到了报复。
长久的沉默之后,温旖才放轻了声音说:“我恨他们一家人。”
顾时宴看着温旖侧脸,能感觉到她眼中汹涌而出的怒意,虽然没有对视上,可他却能感受到那缕缕交织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