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崔安择的心里却平地炸开惊雷。
他呼吸变得更乱，心口一阵阵揪着疼。
这世间，竟然存在这样的爱吗？竟然真的会有人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吗？
他竟有些思索不出答案了。
“不，这不可能！”
他下意识否认，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指着叶苏落，“我母亲从前也说，永远只爱我父亲一人，可最终还是耐不住寂寞，和其他人厮混在了一起。”
崔安择满脸都是泪痕，声音哽咽又沙哑，整个人如同拉满到极致的弓，下一秒就会分崩离析。
“我从没见过真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陛下您贵为天子，全天下的好男儿都能任您挑选，您怎么可能不心动？”
他不相信。
叶苏落很轻的笑了一声：“这就是你弑母的原因吗，崔安择？”
男人脸上的泪戛然而止，随后又更汹涌的流出。
“原来陛下已经知道了啊……对，是我亲手了结了母亲。可那又如何？是她先辜负了父亲，是她和别的人狼狈为奸，还被我发现！”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不需要水性杨花的母亲，也不需要虚伪的亲情！比起这些，我宁愿自己从未有过母亲！”
说着说着，他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叶苏落依旧站在原地，审视他的神情变得愈发淡漠。
“这就是你频繁招惹朕的原因？”
崔安择没多少力气，病痛让他无法保持长时间的声嘶力竭，他跌跌撞撞的坐回去，仰起头大笑。
“对，既然女子都是一样的，既然你们学不会在一个人身上忠诚，我为什么不能替自己争取？”
“我可以比君华宸更卑微，也可以比他更体贴温柔。我一样能照顾好陛下，为何不能抢？”
叶苏落脸上找不到半点愤怒。
她对崔安择甚至抱有一丝丝的悲悯：“因为你不会爱人，所以不管你对谁献殷勤，都不可能打动别人。”
“崔安择，这世间最动人的感情，是付出真心。你连心都没有，口口声声挂在嘴边的爱也就成了笑话。”
崔安择不肯接受这番说辞。
他愤怒又固执的看着叶苏落，眼底带着沉重的泪。
“怎么样才叫付出真心？像我父亲那样，倾尽所有，全心全意的相信母亲，才叫爱吗？可他最终得到了什么？不过是得到一个红杏出墙的爱人，一个支离破碎的家！”
“如果让父亲重选，他绝不会再选择母亲！也绝不会掏心掏肺的对母亲好！”
他伸长了脖子，和叶苏落据理力争。
他有什么错？他难道不也是受害者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
如果世间真的有真情，叶苏落为什么不愿意让他看看呢？如果他能体会到这样的爱意，肯定就会改变主意啊。
叶苏落不是医者么，不是世间最仁慈最心软的陛下吗，为什么她不愿意拯救自己呢？
为什么要让他一直这么声嘶力竭？
崔安择仰头看着叶苏落，刚准备再说什么，忽然从旁侧跑过来一个身影，紧接着，一耳光狠狠抽过来！
“混账，原来是你害死了蔷儿！”
是崔鹏诚，崔安择的父亲，北安国的大将军。
崔安择被一巴掌打的口鼻出血，怔怔看着向叶苏落行礼的父亲，脑子里嗡嗡作响。
父亲怎么来了？
崔鹏诚的手抖得厉害，整个人陷入强烈的愤怒。
“我儿贪功冒进，不听指挥，还请陛下从严处置！微臣没能教育好儿子，害得他在边境惹出大乱，微臣愿意受罚！”
他重重跪下来。
叶苏落连忙托住他，摇了摇头：“将军既然来了，就把这件事说开吧。”
“崔安择口口声声造谣将军夫人，想必她在天之灵也不会安稳。”
崔安择浑身僵住。
什么意思？什么叫造谣？要说开什么？
他直觉接下来的话会让她不好受，脸色越发难看：“我不听，母亲的事都是我亲眼看见的，我几次看到她和不一样的男子出门！”
他捂着耳朵尖叫。
崔鹏诚走近，狠狠一脚踹在崔安择的心口。
“你这个孽畜！若非你母亲，你早就废了！”
“难道你忘了么，你十岁那年调皮，从马上摔下来断了腿。太医说你这辈子都和战场无缘了，除非能找到一味药引。”
崔安择怔愣在原地，呕出一大口血。
断腿？他……他……
陈旧的记忆打开，他脑子里嗡鸣一片。
有什么真相想要破土而出，他拼了命的阻止，抱头蹲在地上尖叫。
崔鹏诚一把看揪住崔安择的衣襟，将他扯起来：“是你母亲，挨家挨户的去求，甘愿付出所有来换取那一味药材！也正因她太急切，被从前的唐家钻了空子……”
说着说着，他就哽咽了。
“你母亲每日都绞尽脑汁和唐家人周旋，这才给你换来药引，让你重新站起来。甚至，这件事她从未和任何人说过，就是不想让我们对她心怀愧疚，你却，你却……”
崔鹏诚眼眸赤红，再也忍不住，拳头重重的落下来！
一拳又一拳，恨不得要将崔安择彻底打死！
而崔安择，在听到最后几句话之后，就彻底僵住了。
好似眼前的一切都褪色，变成黑白。耳朵里的嗡鸣，变成母亲弥留之际柔柔的笑，和混合着血的泪珠。
母亲……他……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拽出来，一点点碾碎。
他这几年来坚持的所有，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他被打的伤痕累累，满脸是血，却提不起半点力气反抗。
崔安择在那一瞬间，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如果就这么死了，就太好了。
可拳头最终还是停下来了。
崔安择看到了父亲眼底的泪和恨，看到了他汹涌无措的神情。
而后，他被重重扔在地上。
崔鹏诚几乎要将牙齿咬碎：“你母亲到死都瞒着为你求药的艰辛屈辱，可你却只相信自己看到的！难道她从小到大对你的爱，都喂了狗吗！”
“就算喂了狗，狗还知道摇尾巴，你连牲口都不如！”
一字一句，锥子一样刺进崔安择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