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同病相怜

时下已然立冬,吹来的风是一日比一日冷,不过今日是个晴天,高悬的日头源源不断往下洒着金光,不觉将风中的寒也驱散了不少。

苏淡云款步走着,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浸在这金光中,泡在这说笑声里,只觉有什么在四周悄然发酵着,渐渐就填进了她的心,很满很暖,让她走出的每一步都变得愈发踏实。

燕乘春对身后的目光似有所觉,便状似不经意地往后望去,猝不及防就对上了那双澄净的眸。

那眸似是在透过他看着什么其他,却在与之相触时诧异一瞬回过了神,朝他自然淌出了笑意。

这笑淡淡的柔柔的,落在燕乘春眼中却比那头顶的日头还要灼人。

他只觉心头被猛地烫了一下,微怔之后也跟着扬起了唇角,回了个同样温暖的笑来。

今日望川和锦善一同跟着苏淡云姐弟俩过来,燕乘春这边则由衔山伴着。此时三人在后头不远不近之处跟着,瞧见这一幕都不约而同地怔愣了下。

锦善只觉这画面温馨得如同家人相聚一般,让她莫名就想到了主子还是个孩子那会儿,老爷夫人跟姑娘一同外出时一家三口的场景。

望川和衔山也觉得这画面暖暖的,但想到的却是跟锦善的截然不同。

衔山有些吓了一跳,为了搞清自己眼花与否,他悄悄靠近望川,拉住他的胳膊,故意落后几步低声道:“你看出什么了吗?”

望川早就窥破了公子心事,闻言看了衔山一眼,多少猜出他话中所指,假装不解地道:“看出什么?”

衔山斟酌了下言辞,“你觉得前面三人瞧着像不像一家人?”

望川挑眉,淡定道:“公子救了少爷,姑娘又反过来救了公子,救命之恩如同再生父母,就是一家人没错啊,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衔山眼睛依然粘在那三人上头,忙进一步解释:“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夫妻那种,你不觉得公子方才那一个回眸,对苏娘子笑得很很那个什么吗?”

望川明知故问:“那个什么是哪个什么?”

衔山着急,挠了挠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咱公子好像对苏娘子很特别。你瞧公子方才笑的,那叫一个温柔,眼睛里都是光,公子何曾这样看过一个女子?还对她笑?公子怎么看怎么像是对苏娘子有那么点儿意思。”

这回答让望川甚为满意,他从洛城回来后就经常苦思冥想,怎么想都觉得以自己目前的处境实在难帮公子一把,还觉得颇对不起公子来着。

难得公子身边的木头终于看出了苗头,他不觉眼珠子滴溜一转,状似若有所思地望了两个大主子一眼,道:“听你这么说还真是那么回事,那你觉得公子要真是心悦姑娘她,好还是不好?”

衔山之前没看出什么,自然也没想过这个问题。此时被突然问道,他当即就想到了主子身体,又想到苏娘子的妙手回春,随之无需细想就重重点了头,“那敢情好啊,公子能有苏娘子在身边照顾,我们和老夫人都能更放心不是?

再说了,苏娘子人多好啊,长得也好,公子长成那样,苏娘子跟公子走在一起也丝毫不觉逊色,我现在看着都觉得两人真是般配得很。”

望川再同意不过,一把勾住衔山肩膀,投去个兄弟你真识货的眼神,低声道:“我也这般觉得,说实话,这段时间我跟在姑娘身边,也觉得姑娘真是个顶好的人,不但有本事,性子也极好。公子这么些年是如何过来的,咱都十分清楚,若公子身边能有这么个知冷知热的人,那该多好。”

这话衔山也很是赞同,可转念一想不觉又懊恼起来,“说是这么说,但公子早就说过,父仇不报不成家,现在报仇那事还遥遥无期,这家只怕难成。”

望川自是记得,却不以为然一笑,“世事无绝对啊,公子不想成家无非事不想连累别人。但姑娘那么有本事,没准还能帮到公子呢,哪就一定连累了?”

衔山听着,不由得就想到在洛城时,自家公子跟人家姑娘的浅浅合作,觉得还真就是那么回事。

见同伴被自己说服,望川忙趁机献起计来:“兄弟,公子待咱们不薄,咱们既然看出了公子心思,还真不能就这样袖手旁观,怎么着也得帮上一帮才是。”

衔山正吃着主子的瓜,突然就听到这瓜被扯到了自己身上,当即就是一怔。

他们这些护卫小厮,吃吃瓜还行,说到帮忙怎就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关键他一个没经过情爱之事的黄花大青年,他能帮什么?

然心里虽是这般想着,嘴上却十分诚实地接了话,“如何帮?”

望川自己也是个没尝过情爱滋味的,哪儿有什么经验。

然没吃过猪肉难道也没见过猪跑吗?

飞快想了下,满怀信心地道:“咱就先帮着留个心,然后顺其自然,你在公子跟前,见着机会了就多提一下苏娘子,而我这边也想办法多在姑娘跟前说说公子好话。”

这方法怎么听着这么没有技术含量?

衔山狐疑望了同伴一眼,然自己一时也没想出什么好招,也只得先点头同意了下来。

“你们两个头挨着头,在鬼鬼祟祟说些什么?”

正密谋着大事,忽的就听一个女声在前头说道。

两人抬眸,见锦善转身往他们走来,当即就闭上嘴互相分开。

“没什么,衔山问我苏娘子喜欢喝什么吃什么,待会儿到问淞馆他好招待。”

望川若无其事答道,随后转向衔山,“姑娘的事我还真没有锦善清楚,正好锦善来了,你当面问她吧。”

衔山一脸懵,待看见望川给自己使的眼色,转瞬又明白了过来。

是呀,问清楚苏娘子的喜好,他日后不就能在公子跟前提了吗?

想着,衔山立即笑呵呵找锦善请教起来。

锦善狐疑望了两人一眼,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猫腻,可惜她没有证据。

转眼见衔山如此虚心请教,又觉自己可能有些多心了,便也不做深想,捡了些能说的跟回答了衔山的问题。

如此一行六人说着走着,不知觉就走到了问淞馆跟前。

迈进院门,苏淡云便想起了唐太夫人提过的桂花树,以及经常念叨在嘴边的各色桂花吃食,随之下意识就朝院中那株高高的桂花树望去。

彼时已过了桂树开花的季节,满树的金黄早已落尽,只剩下小巧的绿叶依然长在枝头,虽无秋香可闻,看着却也少了些秋冬的萧瑟。

燕乘春见她突然驻足朝那株桂树抬眸,不觉就跟着停下了脚,随之又牵着苏行舟往回走到苏淡云身边。

“喜欢桂花?”

他微笑问道。

苏淡云回神,微笑着点了下头。

燕乘春不觉微怔了下,随之转过来抬起头,“祖母和我父亲也都喜欢桂花,这株桂树就是我父亲亲手栽的。”

他望着那树微笑说着,语气中缅怀之情难掩。

苏淡云安静听着,却听出了藏在那微笑中缅怀里的丝丝苦涩,不觉转过来望了眼身旁的他,便见他那双平日如星般璀璨的眸里,此时竟似蒙上了一层雾,就似夜空中的星忽地披上了薄云做的纱。

她自己也是个有故事的人,自然看得出这层纱的背后,明显盖着什么不能言明的过往,且那过往多半是什么让人伤怀之事。

苏淡云只觉心头也被这层纱盖住,闷闷的有些透不过气。

看得出来,对方方才是在提起自己父亲时才突然这般的。

她不觉转回来,重新望向那株桂树,想起夏清允很久以前跟她说过的事。

据夏清允当时所说,燕乘春的父亲,也就是宣平侯府的燕二爷,过去也曾是个风华绝艳的人物,年纪轻轻就驰骋沙场,是个出了名的少年将军。

可惜后来不知怎的就在战场上伤了腿,被迫从军中退了下来,还因此萎顿过一段时日。所幸不多久后,燕二爷便又重新振作起来,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教育自己儿子身上。

听唐太夫人说,燕乘春跟自己父亲的感情非常深厚

思及此,她不由得又转过来望了望身旁人,随之又朝站在其身旁的阿弟望了眼。

若没记错,他失去父亲时,比阿弟还小一点儿吧。

同样是年幼丧父,但弟弟失去父母时也才两岁多些,尚还懵懵懂懂地不怎么记事。而他失去父亲时,想必已有了许多跟父亲在一起的美好回忆,如此倒是跟她自己当年颇为相似。

想起自己当年失去父母时那无尽的痛,她不觉就颇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彼时燕乘春已从短暂的缅怀中回过了神,感受到身旁安静,遂转过头来。

见她正望着自己牵住她阿弟的手拧眉攒额,貌似在回想着什么,不觉好奇问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