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橘子是今日新摆上来的，太子忙了一日，还真没空去碰那桌上的东西，此时见燕乘春吃得这么香，也忍不住很自然地就伸出了手。
燕乘春连忙给剥了一瓣，仔细弄掉上头的脉络，这才将那干干净净又晶莹透亮的橘瓣递给了太子。
太子之前虽说被那个野心勃勃的弟弟对付，加之父皇暗地里的偏心，过得一直如履薄冰。但太子自生母先皇后薨了后，就由继后抚养长大，继后在太子的生活起居上从不敢疏忽，太子也因此在生活上倒也没怎么吃过苦。
然就算如此，这下看着自己的心腹伺候自己，看着那双惯常握剑举枪的手此时竟小心仔细地给自己收拾橘子，心里还是难免动容，遂拿着那被收拾得漂漂亮亮的橘瓣认真看了下，忍不住感慨起来：“少沅向来杀伐果决，真想不到竟还是此等心细之人。”
燕乘春忙狗腿一笑，“殿下谬赞了，微臣这双手笨拙得很，若此时池公公在，这等精细活儿哪轮得到微臣这个大鲁粗来做呀。微臣也就只能在池公公不在时，钻个空子表现一下罢了。难得殿下不嫌，那微臣就给殿下您再剥上几瓣尝尝如何？”
太子笑着摆了摆手，“够了，那橘子既然赏了你，你就自己留着吃吧。”
言罢将手中橘瓣放进嘴里嚼了嚼，随之点头赞道：“嗯，味道确实不错。”
说着，见池仁冲去了库房还没回来，又忙把名叫小安子的内侍给唤了来，“你去找下池公公，让他装一匣子这橘子给卫率将军带回去。”
小安子就是时常在偏殿伺候，跟衔山挺熟的那个小内侍，闻言半点儿不敢耽搁，立即恭敬应诺，飞快下去安排。
燕乘春突然又得了赏，连忙又起身咧嘴笑着行礼谢过。
太子见他笑成这样就有些无语，本想埋汰两句，转念想到什么，又立马来了兴致，笑道：“对了，孤记得少沅你也是能吃辣的吧，要不今日就随孤回去一起尝尝太子妃的手艺？”
燕乘春忙一脸惋惜回道：“谢殿下盛情，微臣的确能吃辣菜，只是微臣友人刚出游回京，已约了今晚在如意楼一聚，怕是无法随殿下您回去了，还请殿下恕罪。”
太子虽是真心邀请，却也不会强迫，闻言温和笑道：“既如此，那孤便下次再邀你一起。”
燕乘春忙认真行礼，“那就先多谢殿下了，届时还请殿下提前告知，微臣当日好不吃东西，空着肚子去大饱口福。”
太子被逗得开怀大笑，抬手虚点着燕乘春道：“就你脸皮厚，这是提前就想好要占孤便宜了？”
燕乘春一脸冤枉，“殿下明鉴，微臣岂敢占殿下便宜？微臣这不是平常没这等口福，这才想着一次多吃点儿吗，唉，微臣就这点出息，让殿下您见笑了。”
太子睨他一眼，“你少在孤跟前抱怨了，太夫人把你宠得什么似的，你想吃什么没有？在孤跟前装什么惨？”
“殿下此言差矣，微臣祖母安排的吃食，又岂能跟太子殿下您赏赐的比呢？再说了，太子妃殿下给殿下您亲手烹制的，那可满载了对殿下您的爱意和用心，殿下愿意赏赐微臣一两口，那不就是微臣莫大的荣幸吗，微臣说自己平常没有口褔，字字真心，可不是在装惨呀。”
太子知道他这是在跟自己贫嘴，不过听着听着，突然就想起了另一件事来，遂看着他意味深长笑道：“怎的？这是羡慕孤夫妻恩爱？既如此，那你还不赶紧自己娶个媳妇儿回去？”
这话题转得太过突然，燕乘春一怔，随之嘿嘿一笑，“正说着吃的呢，殿下怎的突然就聊起微臣这事了？”
“怎的？这是嫌孤唠叨你了？”
太子淡淡睨他一眼。
看着面前这丰神俊朗的下属，想起过去种种，太子忍不住就感慨起来：“以前你在虎韬卫时，孤问起你的终身大事，你就总说不想娶妻，说是成亲会让自己分心影响了差事。
其实你那么说，孤也且就那样听着，可孤心里知道，你多半就是怕自己整日在刀尖上舔血，不想连累了别人家的好姑娘，这才一直拖着不谈亲事。可如今你位置不同了，也早到了该成亲生子的年岁了，还不想好好考虑这事吗？”
成亲的话题，之前君臣闲话时的确会偶有说起。
只是自己父仇之事涉及到母亲声誉，在查明真相之前，燕乘春并不想让他人知晓，便也从没对太子提起过，自也不好说明自己迟迟不娶妻的真正原因。
不过他以前也没遇到那个让他想要成亲的人，故而说起自己不想娶亲的想法时也就十分干脆。可此时再听，他眼前不禁就闪过了某个身影，心头也跟着柔软一片，说自己不想娶亲的话就变得黏黏糊糊，一时难以出
口。
然此时仇人未除，他要保护好她，绝不能把这份心意表现出来，当着太子的面也不例外。
想着便挺了挺腰杆，无所谓一笑，“微臣才二十有一，还年轻着呢，成亲之事不急。”
太子挑眉，“二十有一是不算大，可也着实不小了呀，好些这个年纪的连娃都有了。对了，孤听说最近好些人家都开始蠢蠢欲动，想把女儿嫁与你。这些人里虽有投机取巧之人，但也不乏一些门风清正的好人家，少沅就没一个相中的？”
燕乘春果断摇头，“还真没有。”
太子无奈，想到下属自小父母双亡，至今一直孤零零一个，不禁就生出怜惜，劝道：“孤以前一个人过着，也觉可以，并未多想。然婚后方知，有良人相伴，实有诸多独身之时未能体会之妙处。至少欲诉衷肠之际，就总能有人陪着。若那人还能知你懂你，就更是让人愉悦，实乃人生之幸事一桩。”
这话出于太子肺腑，可谓是字字真诚。
燕乘春听着，不由自主就畅想起了与某人在月下携手，于花前相伴的良辰美景，心头渐渐就一片滚烫。
太子看着自己心腹，语重心长道：“少沅若哪日能遇心仪之良人，可千万不要错过才好。若能成好事，务必告知于孤，孤必以厚礼相赠。”
可千万不要错过才好......
听罢，燕乘春满腔的憧憬不禁曳然而止，被这“错过”二字搅碎，可那被搅碎的很快就又被这不住在耳边回响的一句话卷起，渐渐聚拢成了一股莫名的力量。
他扬起灿烂的笑，朝太子躬身一礼，“好，微臣一定好好选，待成亲前一定找殿下讨一份大礼。”
这可是他第一次如此确定表示日后会成亲的，太子诧异之余，不觉欣慰点头。
“好，那孤就等你的好消息了！等你成了亲，孤也上你那里蹭饭去！”
“殿下愿大驾光临，实乃微臣之荣幸，微臣欢迎之至。”
太子再次开怀大笑，“瞧你这样儿，就像孤明日就能登门蹭饭似的。得了，快别贫了，有这贫嘴的功夫，早些找个媳妇儿回来再说吧。”
正说笑间，池仁冲终于领着小安子捧了一个锦盒并一个匣子回来。
太子忙示意他把锦盒与匣子捧到燕乘春跟前。
“少沅，你身子未愈就跟他们比试，肯定伤了不少元气，这锦盒里的人参你拿回去好好补补。”
燕乘春知道池仁冲被太子派去了库房拿东西，但他还真不知是为了拿这人参给自己补身子，闻言当即就收起了玩笑神色，脸上感激着，起身朝太子恭敬行礼，“微臣谢殿下隆恩。”
太子笑着让其起身，又指了指另一个匣子道：“那匣子是方才你尝过的橘子，好了，快带上你的东西回吧。孤也要早些回去了，再不走，今夜书房可真是要去定了。”
燕乘春忙又一番恭送，如此君臣别过，各自离开。
......
金乌西坠，残阳漫天，贺怀琛终于下值从工部衙门出来，刚要登上自家马车回府，便看见有马车从不远处驶来，待看清那赶马车之人，不觉就顿住了脚步。
衔山留意到了贺怀琛的冰冷目光，心中不爽，立即给自己主子汇报：“公子，是永定侯，他正看着咱们，也不知是在憋什么坏水。”
燕乘春坐在车里，正想着太子之前说的那一番话，冷不丁听到贺怀琛这三个字，眸光不觉一冷，伸手打开车窗往外望，随之就对上了那满含敌意与不忿的目光。
工部衙门离着东宫出来的东华门不远，这几日他已经碰见过贺怀琛两回，而此人每回都用这般吃人的眼神看他。
呵，能耐！
虽说这种看不惯又干不掉的眼神自己遇得多了，早就懒得在意，可此时见着，他怎的就这么不想就此作罢呢？
“衔山，把车驶过去停一下。”
“好嘞！”
贺怀琛正看着那马车心情不佳，结果就发现那马车突然朝这边驶来，转眼就停在了自己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