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四哥!”
陆朝添一见到推门进来之人就立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风一般刮过去将人抱住。
“燕四哥,兄弟我可想死你了!听说你现在做了大官,我还以为你要不认我这兄弟了!真是让我好生一顿担心!你不知道,我担心得都快要哭了!太好了,这下能见着你可真是太好了!”
燕乘春手臂上生生多了个人形挂件,一脸嫌弃地甩了甩手,“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抱来抱去,肉不肉麻?”
陆朝添不但没有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嘿嘿傻乐道:“肉麻是肉麻了些,可兄弟我这不是激动吗?真是激动得连手都不知要如何放了,只有抱在燕四哥你的胳膊上了。”
说着就要继续抱着燕乘春的胳膊往里走。
燕乘春却不依他,继续去扒拉他的手,佯装严肃地道:“快些松开!我可没那什么不良癖好,你这二话不说就抱着我不放,被别人看见误会了去,传出什么我好男风的谣言,我这一世英名还要不要了?”
“瞧燕四哥说的什么话,男人就不能抱胳膊了?难道男人之间抱一抱胳膊就是龙阳之好了?我看谁敢乱说,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陆朝添装模作样放着狠话,手倒是十分听话地松了开来,还十分贴心地给燕乘春把衣服上的褶皱给亲手抚了抚,狗腿道:“燕四哥莫恼,小弟我这趟出京游玩,又订了两坛子琼阙带回来,方才特意让简生回府去取来了这里,一坛送给燕四哥您,一坛咱兄弟俩今晚直接干掉,不醉不归!”
琼阙确是好酒,名气也在京中越来越响,燕乘春之前在陆朝添的院里尝过,后来也让人去订过两坛回来,的确很对胃口,只是酒坊的人一个月也才出那么几坛,手慢一点儿就得不着了。
此时闻言,燕乘春不觉就扬起了唇角,抬手拍了拍陆朝添肩头,“兄弟,多谢啦。”
陆朝添又是感动又是欢喜,夸张地一拍自己胸膛,“谢什么呀,能得燕四哥喜欢,那可是小弟我的荣幸!来,燕四哥咱快道里头坐,那酒坊的人说,这回的琼阙可是改良过的,燕四哥你快来尝一口,看这回的口感和上回订的有否差别?”
说着就忙让简生去把酒坛打开,领着人往立头走。
燕乘春笑眯眯地迈开长腿到桌旁坐下,接过简生倒来的酒闻了闻,顿觉醇香扑鼻,沁人心肺,满意点了下头,浅酌了一口,赞道:“嗯,确实不错,尝着比上回的琼阙还要香醇。”
得了认可,陆朝添心花怒放,“是吧,看来那酒坊还真没骗我。”
说着就迫不及待地端杯也尝了一口,顿时两眼一亮,“果真比上回的好!来,兄弟我再敬燕四哥一杯!”
见他东西没吃就开始灌酒,燕乘春冲他摆了摆手,“不急,这样空腹喝酒容易醉,还是先点些菜吧。今晚我做东,来,放开了点,不用跟我客气。”
燕乘春一如既往豪爽,陆朝添激动惨了,一张娃娃脸上闪着亮光,又露出几分小媳妇般的羞涩,不好意思地道:“这个酒楼我还真没来过,也不知点什么好,还是燕四哥你做主吧,小弟我什么都吃,不挑。”
这倒是实话,燕乘春也不磨叽,直接把小二叫了进来,哗哗点了一桌的菜,全是如意楼最为拿手的,还不忘给自己的亲卫和简生单独点了一只陈皮鸭外加其他几道菜并一壶酒,又开了隔壁较小的雅间让两人可以坐下吃喝。
衔山和简生简直要感动坏了,真心谢过之后就溜去了隔壁小雅间大快朵颐起来。
大雅间这边,酒菜也很快陆续上齐,等送菜的小二退下关上了雅间的门,陆朝添便急忙亲自倒酒,豪气干云地为好兄弟当了大官而正式敬上一杯。
这杯酒燕乘春倒是没有推拒,同样豪气干云地欢喜喝下。
只是陆朝添那边明显激动过了头,也明显喝上了瘾,敬完一杯又一杯,如此连续几杯下肚,陆朝添眼神愈发清亮,话也愈发多了起来,在又喝完了一杯后就朝燕乘春竖起了大拇指。
“燕四哥,你真是了不起!身手好又聪明!”
他感慨道,说着打了个大大的酒嗝,随之收回手抹了把嘴,又道:“其实以前你跟我们一起耍时,我就感觉到燕四哥你很不一般,跟我们都不一样。
当时我就时常觉得你兴许就是无聊了闷着了,才跟我们一起打发一下时间,但跟我们肯定不会长久。
果不其然,还真被我猜中了!你这一声不吭就成了正四品将军,真是把我们这帮兄弟都给甩到北疆大漠去了。”
说着,又端起酒杯,“来,兄弟我再敬燕四哥一杯,这一杯是敬兄弟我这好眼光!也谢燕四哥对兄弟我不弃!”
燕
乘春向来酒量好,但陆朝添此时明显有了醉态,见他还要一口闷,燕乘春终于忍不住好心劝道:“这么好的酒,还是细品的好。”
又拿起筷子招呼道:“来,别只顾着喝,这道炙羊肉可是这如意楼的一绝,快尝尝。”
说着,亲自夹了块羊肉放进陆朝添碗中。
陆朝添看着被夹到自己碗里的肉,鼻头不觉一酸,一双大眼也转瞬泛起了红,酒也忘记敬了。
“燕四哥,你对兄弟我真的太好了,如今也只有你不嫌弃兄弟我了。”
燕乘春也给自己夹了块肉,不以为意笑道:“瞎说什么,伯府哪个不是把你当成金疙瘩一样疼着?”
陆朝添欲哭无泪,“什么金疙瘩,我如今在他们眼里就是那黄金水!”
黄金水就是粪便,燕乘春正要把肉送进嘴中,闻言停下动作,佯装嫌弃地啧了一声,“这么多好吃的都没动过,你提什么不好?”
说着,上下打量了陆朝添几眼,认真道:“不是我说你,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吗?你瞧瞧你,长相俊朗,身姿挺拔。再看看你穿的这一身,我敢打包票,京中诸多贵公子,能把沧浪绿配淡绯穿得如此美而不俗的也就只有你了!你说你,有貌有品又善良,如此好儿郎,为何要这般妄自菲薄,把自己比得如此不堪?”
陆朝添怔住,鼻子瞬间更酸了,“燕四哥你太会夸人了!我长这么大,都没人这般夸过我!”
说着,渐渐又反应过来,眨了眨眼,“可是燕四哥,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啥?”
“我发现你夸的都是我的外表。”
“哪有,我还说了你心善。”
陆朝添终于想了起来,乖乖哦了一声,然很快又想到其他什么,挂着眼泪问道:“所以除了长得好心地好,我是否真的一无是处?比如才能方面?”
燕乘春淡定抿了口酒,“你不是纨绔吗?纨绔要什么才能?长得好心地好又洁身自好,已经把一众纨绔给比下去了。”
说得好有道理,可为何他更难过了?
陆朝添用力吸了吸鼻子,目光黯然,“我果然只能做个一无是处的纨绔。”
燕乘春终于听出了有什么不对,遂收起了玩笑神色,认真打量了好兄弟一眼,“你今日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陆朝添回过神,拿手用力擦了擦眼角水光,“没有,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罢了。”
他以前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但今日看着好兄弟如此有出息,突然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也让他不受控制地想到了许多。
譬如父亲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祖母今日鬓边新添的许多白发,母亲看自己时的慈爱和欲言又止,还有大哥的暖心爱护,二哥的殷殷教训,三姐的督促期盼......
太多太多,所有过往他不曾在意过的,今日竟都全想了起来,搅在了一起,在他胸中煮成了一锅酸酸涩涩又浓又热的汤,烘得他两眼也热热的涩涩的,让他难受得紧。
燕乘春此时多少看出了些名堂,遂沉吟一瞬,温和问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继续有一日好耍就再耍一日?还是努力上进,成家立业,好让家人放心?”
陆朝添抿唇,呆呆看着酒盏里自己的倒影半晌,终于开了口,“不瞒燕四哥,其实我挺想做出些名堂来的,可我天生就笨,脑子笨,手脚也笨。读书吧,再用功也记不住几首诗,次次考核还垫底,先生都被我的愚钝气走罢工。习武吧,没扎两下马步就能晕过去。
不像我大哥,随了我爹,身手好又能吃苦。我二哥则随了我娘,诗词歌赋琴棋茶样样精通,轻轻松松就中了举。我三姐则是个德才兼备受人称赞的好闺秀,出嫁后更是理家的一把好手。
而我呢?我爹的武我娘的文,我是一样都没继承,若不是我长得跟爹娘都还沾些边,我都要怀疑自己是外面捡回来从石头缝里迸出来的。你说我这样的人,不耍又能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