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八章 叔侄

陆朝添终于听清楚,也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当即一脸的不可置信,眨眨眼道:“是......是燕四哥所在的卫率府吗?”

“嗯。”

燕乘春点头。

陆朝添彻底傻了眼,下巴直接掉到了地上,呆呆站着化成了一座石雕。

燕乘春随意晃了晃手中酒盏,漫不经心瞥他一眼,“怎的?不乐意?若你不乐意那就算了,反正从武也有许多出路,你回去跟你父亲说下,没准也能在军营中安排个小兵当当,又或是去北疆跟在你大哥身边也行——”

“乐意!我乐意!”

陆朝添已经完全从震惊中回过了神,当即扬声大喊,声音之大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燕乘春皱眉,抬手掏了掏耳朵,“我不聋,你也离得不远,不用喊这么大声。”

此时的陆朝添整颗心已被喜悦填满,整个人轻飘飘的似是下一刻就能飞起来似的,一时间什么话都不会说了,只会咧开嘴一个劲地傻乐。

燕乘春只觉他这副傻样不忍直视,捏起一粒花生米又扔了过去,嫌弃道:“得了,你可先别急着乐,你就算进去了也只是最普通的兵卒,且最后还不一定真能留下,除非你能通过三个月后的考核。”

陆朝添闻言连忙不再傻笑,站直身挺直背,一脸郑重地道:“燕四哥放心,小弟我一定竭尽所能通过考核,以后我就跟着燕四哥你混了!”

“嗳嗳嗳,可不是跟着我混。”

燕乘春连忙提醒,说着将酒盏放下,肃容道:“我实话跟你说吧,最近卫率府有所调整,正需要添置些新人,你只是众多新人中的其中一个。

你没见过我做事情时的一面,想必你还不大清楚我的真正为人。

我现在就明确告诉你,东宫可不是什么寻常之地,为了公平公正,你进去后只会跟其他人一同分配,分到哪里就是哪里,我不会干涉,也不会跟你有过多牵扯,至于三个月后的去留更是全凭你自己的个人本事。

东宫卫率府是凭真本事说话,你越跟我熟,我对你只会比对其他人更严,绝没有迁就你的可能,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我自己。

这些丑话我就先说在前头,你若是吃不了这个苦,或是只想着借我的关系在里头混日子,那你还是早些死了这条心,别接这差事。”

他神情严肃,脸上全无之前笑意,更没有跟纨绔一起玩耍时的嬉皮笑脸与玩世不恭,有的只是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气势与威严,让人见之便不敢造次。

陆朝添还真的从没见过好兄弟的这番模样,此时见着,也终于明白了不怒自威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

他虽自觉愚钝,却也能看得分明,好兄弟这感觉还真不是能假装出来的。

所以这才是燕四哥本来真正的样子吧。

原来真正的燕四哥是这样的啊,真是——

太威武了!

他这个一事无成的纨绔,竟然能与如此威武的一个人称兄道弟,这简直就跟做梦似的!

要知道京中许多有才有出身的公子哥儿,可是最看不起他们这样的纨绔,而燕四哥却愿意跟他们一起混,更是在自己飞黄腾达之后还认他这个兄弟,愿意花时间点拨他,愿意给机会他帮扶他。

能有这样的兄弟,他陆四今生何其有幸!

陆朝添越想越感动,越感动就越想哭,他心中激荡,最终含泪一撩袍朝面前人跪了下去,又唰地举起一只手来指着天。

“我陆朝添在此立誓,往后定发愤图强,珍惜机会,不退缩不偷懒!不管如何,绝不给燕四哥添麻烦,不拖燕四哥后腿!苍天为证,若有违誓,定让我不得好死!”

燕乘春真没想到他会为这些郑重起誓,吃惊之余,却也看出了对方的决心,遂忙起身过去伸手扶他。

“得了,我又不是你们家祠堂里的祖宗,你跪我作甚?还不快些起来?”

陆朝添嘿嘿一笑,“自今日之后,祠堂里的祖宗估计要好长时间都见不着我,得不着我的跪了。”

在承德伯府,他一闯祸,承德伯就把他扔到祠堂罚跪,陆朝添还真是隔三差五就要跪上一趟祖宗。若他当真发奋上进,那自然就不用再受罚了,也就意味着无需总给祖宗们下跪了。

燕乘春立即就将这话给听懂了,不觉轻笑出声,“要真是那样,你们家的祖宗们怕是都要高兴得哭了。”

陆朝添边笑边借着燕乘春的力重新站起了身,“燕四哥,多谢你。”

说着,又朝燕乘春深揖了下去。

燕乘春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了,别谢来谢去了,这一桌子菜都要凉透了,到底还吃不吃?”

“吃!”

陆朝添站直身,大眼睛里泪光闪烁,一挥手豪气干云地道:“今日这顿就是我陆四的翻身宴,我定要吃它个够喝它个够!”

说着就大马金刀坐下,继续倒酒敬酒,跟好兄弟一同大快朵颐起来,一直到吃饱喝足才一同离开了酒楼各自归家。

......

宣平侯府门前,衔山刚将马车停好,后面忽的就有车轱辘的声响传了过来。

他好奇回头望了望,只见另一辆马车也跟着缓缓停在了后头,随之那马车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衔山看清那人的面容,赶紧给主子回禀,“公子,是三老爷。”

燕乘春正好也在下车,自也看到了后面情景,遂轻嗯了声,双脚踩地在车旁站定,主动朝后面那马车打起了招呼。

“三叔父。”

燕三老爷方才也听自己小厮给汇报了前头情况,正想着下车过去打招呼的,不料招呼声就率先传了过来。

他下意识就抬头朝声音来处望去,冲那打招呼之人扬了扬唇,回了一声“四郎”,随即就加快脚步下了车,朝对方走去。

燕乘春只也往他这边走着,不多久两人就走到了各自跟前重新站定了脚。

距离一近,各自身上的酒味也就一下子变得明显了起来。

燕三爷嗅了嗅,为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你这是又喝酒去了?”

燕乘春坦荡一笑,点了下头,“陆四今日从庄子上回来了,过来寻我,我便约了他一同聚聚。”

说着,朝里头处做了个请的手势,随之跟自己三叔一同往侯府大门过去。

陆四是谁,燕三爷自是清楚,遂边走边看了自己侄儿一眼,又几番纠结了下,待跨进侯府大门往里走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现在不是在东宫任职了吗?难道还跟这些人一起称兄道弟?”

“也不全是,只有值得的才如此。”

燕乘春听出了对方话中之意,却也没恼,笑着回道。

燕三爷似是十分意外这个回答,不觉微怔了下,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了身旁人一眼,随即就把余下的话给悉数咽了回去。

换了说辞点头道:“你自己会想就行,毕竟你今时不同往日,还是要多小心着些才好。”

燕乘春十分乖巧嗯了一声,随之将话头从自己身上转开,笑着问道:“三叔父今晚也去喝了两杯?”

“嗯,跟几个棋友一起吃了顿饭。”

燕三老爷是侯府唯一庶出的老爷,现任太常寺博士一职,属于正七品,是多年前靠家族功荫所得,平常就负责些祭祀、礼仪之类的辅助事宜。

这岗位的工作相较清闲,刚好太常寺里头也有同僚好下棋,平常为了打发时间,他也时常跟同僚手谈上几局,结果慢慢就养成了这么个爱好,渐渐地,身边常来往的也是爱下棋的居多,几人隔三差五就会聚上一聚,每回都是先比试后吃酒。

燕乘春早就摸过了家里诸人的底,自也了解燕三老爷的情况,闻言也不多问,只煞有介事地打量了自己三叔一眼,笑道:“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侄儿观三叔父春风满面,可见三叔父今日一定是大获全胜了吧。只是不知谁输得最惨?不会又是余五爷吧?”

闻言,一向低调的燕三老爷唇角不自觉扬起,眸中透出得意,“正是余五,今日这顿就是他请的。”

燕乘春忙笑着拱了拱手,“恭喜三叔父,贺喜三叔父,侄儿预祝三叔父下次继续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燕三爷当即畅快笑了起来。

叔侄俩说笑间,两人就到了小道的分叉口,往左继续走能回问淞馆,往右不远处则是燕三爷的清辉堂。

“清辉堂到了,三叔父回去早些歇息,多保重身体。”

燕乘春在岔路口站定脚,朝燕三老爷行礼道别。

燕三老爷拢了拢自己的狐狸皮大氅,微笑着点了下头,关心道:“天冷,你才病好不久,也快些回去歇着吧,平常也多注意着些身子。”

“是,侄儿记住了,谢三叔父关心。”

说着,叔侄俩正式别过,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待走出几步,燕三爷却是再次站定转过身来,朝另一边路上那渐渐远去的身影遥遥望去,眸光一时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