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不信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不信

被自己兄长愤怒质问,赵秀才也不开口,就那样继续别开脸紧抿着唇,一副打死也不会说的模样。

这样子就似热油泼进了火堆,让赵大郎那燃着的怒火轰一下就急蹿起来。

他红着双眼,揪着弟弟的衣领将其往前逼至墙上,咬牙切齿,压着声音低吼:“装!你就给我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分明就是当了咱们传家宝得的银子!”

赵秀才心头猛地一跳,嘴角绷紧,半晌才低声吐出一句“我没有”。

赵大郎怒极反笑,狰狞着冷笑一声,“你没有?你当我是傻子吗?我今早就去找了,放东西的暗格已经空了!不是你拿了,那咱们家是进贼了吗?”

赵秀才眸光一闪,却是依旧不发一言。

赵大郎气极,举起拳头想打,赵秀才索性直接闭上了眼,一副宁死也不愿妥协的神情。

看着这倔犟模样,赵大郎不禁就想起了自己小时被人欺负,弟弟为他出头跟那欺负他的孩子厮打,当时那欺负他们的孩子就是这般举着拳头,而弟弟也是这般倔犟地对抗。

忽的,他高举的拳头就似千金之重,在半空如何也落不下来,最后只得气急败坏地收回手来将弟弟往旁侧一甩,抖着手指着他道:“好,你不认是吧,那我这就去京兆府报官!就说咱们家进贼了!”

赵秀才一惊,连忙拉住他的胳膊,低声急道:“大哥,你这又是何必?难道娘的性命还不及那死物来得重要吗?”

赵大郎就似被踩中了尾巴的猫,当即一手甩开他,炸起毛道:“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指责你大哥我不孝顺母亲,冷血无情吗?”

“不是,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赵秀才急道,手上却再次拉住了自己兄长。

赵大郎瞅了眼拉住自己胳膊的那只干瘦的手,眸中的怒气不禁就滞了滞。

末了,他长叹一气,怒容稍缓,神情透出几分痛苦哀伤,“二郎,我也知道娘亲每次发病都不好受,之前娘亲看病,我都是挣多少就拿多少出来给娘请郎中。可有件事你不知道,我最近花了好长时间找了门路,终于找到临州那边的一处茶山合作,日后专售他们茶山产出的茶。

我磨了许久,进货的价格终于被我给磨下来了,比平常进货的价格要便宜不少。对方还说,日后只要销路好了,进的货多了,价钱还能再低一些。前两日我连铺面都看好了,现在就差银子,只要银子一到位,我把铺面一定,我们的茶庄就能开起来了。”

说着,他望向自己弟弟的眼神中就多了一丝恳求。

赵秀才一直静静听着,见他突然又停住没说,遂假装不解问道:“所以呢?这个跟那东西有何关系?又跟我给娘亲请女医有何关系?”

赵大郎见他分明是在明知故问,火气一下又上了来,绷着脸道:“有何关系?你能猜不到我是什么意思吗?我本想着拿咱们家那东西当掉换些本金,等茶庄赚了银子,我就能把东西赎回来,还能给娘请最好的郎中看病,而你也无需再去当那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夫子,可以继续读书考取功名。

我知道你一直只愿跟书本打交道,家里的俗事我向来就很少跟你说,可你的事我是早替你想好了的。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连跟我商量都没有就直接把那东西找出来给当了,还悄默声地拿了那银子过来请女医。二郎,你这样做真的太让我这个做哥哥的寒心了。”

说罢,当真就生出了几分伤感,心中的火气不觉就转为了颓然。

赵秀才见他这般,心中有所动容,却丝毫没有惊讶。

事实上,他就是撞见了兄长去看铺子,悄悄背地里打听到了兄长的打算,这才不得不抢先当掉了传家宝换银子给母亲治病。

毕竟这兄长的情况,他多少还是有所了解的,知道父亲留下来的唯一一家铺子,就是败在了兄长识人不明之上。

当年兄长一友人跟他说南边新出了一种茶,口感甚为独特,只要进回来在京中定能大卖。兄长从那友人手中拿了一些品尝,觉得确实不错,就不做细察,也没到南方了解,一下就把银子全都投了进去,与那友人合作,通过其关系进了一船的茶叶回来。

谁料那船快到京城时,突然就在均河上翻了船,茶叶落进了河里,银子自然就全打了水漂。当时他们还压着别家货款,兄长又把所有银子都压在了这桩买卖上头,弄得他们最后只得把铺子与存货贱卖,又把大宅子换成了小宅子,这才将将结清了所有的帐。

这件事始终以意外定论,可问题是翻船那时,均河也就下了场小雨罢了,还真不至于能把一艘大船弄翻的地步,要说这其中没点儿猫腻,谁信?

以他看来,那船茶叶没准压根就不是什么独特的新品种,纯粹就是些普通东西,那怂恿着兄长的友人多半就是设了个套,骗了兄长拿大价钱去买了一船废物回来,又在路上制造出了这么个意外。

毕竟船一翻,东西就难以打捞回来,就算是捞上来了,茶叶泡了水,自然会大变样,谁又能说这东西本来就不是好的?

当时他也把这想法给兄长说过,但兄长却说他什么都不懂,还说跟他合作的那人自己也赔了两间铺子出去。

呵,那人的确是关掉了两间铺子没错,可那两间关掉的铺子本就买卖差强人意,就算没这么件事,那铺子也迟早是关张的命。再说了,你只见他关掉了这两间铺子,可你又怎知他没拿着骗来的银子再到其他地方开上两间更好的?

可惜兄长十分信任这个友人,根本就听不进去,这些年更是整日琢磨着如何东山再起,这些道理他就更听不进去了。

这几年来,以兄长和他两个人的收入,实在没有更多的银子给娘亲请名医治病。他多次想当掉传家宝,却每次都被娘亲给制止了。

可兄长这种情况,他又如何能让兄长拿着全家唯一最值钱的东西,当掉投进这不知未来的买卖中?

说句不好听的,若兄长这次又是上了他人的当,再次血本无归,那娘亲的病就真的再也没有指望了。

想着,他心里愈发坚定,毫不退让地看着自己兄长,“大哥说的听起来不错,可你说要等茶庄挣了银子才能给娘亲治病,那具体又要等多久?你这几日住在铺子里没有回来,不知娘的情况,娘如今发病是一次比一次的重,真的不能再拖了。”

“我——”

赵大郎自知理亏,可又实在不甘心看着最后功亏一篑,便冷着脸反驳道:“我自不是让娘拖着,我方才说了,这些我都计划好了。我那边都已跟人家谈妥,我若突然推了,对方闹将起来,让我赔偿可如何是好?你大嫂此时正怀着身孕,你大侄子现在也才三岁,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们一家子被逼得焦头烂额,到时难有片瓦容身吗?”

赵秀才虽不擅经商,却也不是全然不懂,知道兄长多半就是跟人家口头谈妥了而已,便平静着打断他道:“大哥如何就要被逼得无容身之所了?你不是只跟人家谈了而已吗?又没给银子没签文书,对方又能让你赔偿什么了?”

赵大郎一下就被发现了漏洞,当即羞窘难当,脸色不觉就难看起来。

是不会让他赔偿,但这可是他等了许久才等来的东山再起的机会,他又岂能如此轻易放弃!

再说了,等他赚了银子,娘亲的病他会不管吗?且他也清楚,娘每次发病都看似比之前的重,可哪次不是就这样熬过来了,哪儿就拖不得了?

话说到这里,他也失了再谈下去的耐心,遂直接阴沉着脸话头一转,“我说不过你,但别怪我不提醒你,你当掉的那东西可不是你一个人的!那东西我也有份!你当掉的银子怎么说也得分出一半给我!”

赵秀才向来是个好脾气的,见兄长如此冥顽不灵也恨不能冲上去一拳打过去,好将兄长给砸醒过来。

只是如今家里只剩下他们兄弟俩苦苦支撑,兄长虽然糊涂,却也自小真心待他,他又实在不忍心闹到那样的地步。

他攥了攥拳,将火气压了压,忍着气道:“话已至此,我也不瞒兄长,那东西的确被我给当掉了,但那东西我是做的活当,当铺见我是活当,只给了我一百两银,我——”

“什么?才一百两?”

赵大郎暴跳起来打断,“你骗小孩儿呢!那东西怎可能才当了一百两?”

那可是家传的古玉,他之前可是打探过行情的,最少也能当个五六百两!

赵秀才自是当够了给娘亲治病的钱,可此时他又如何能认,遂飞快想了想,直接将钱袋子拿出来打开,寒着脸道:“不信你自己瞧,我身上真的只有这么多。”